豐天瑞將那日所見所聞一一說與林奇。
於是,他此時默念著師姐所授的口訣,胸口頓時有溫熱傳來——那是他之前從手指摘下放入懷中的戒指。
在他靈識的注視之下,戒指扭曲重組化作了一隻銀色的小蜘蛛。
這是師姐的機關術,有千變萬化之妙!
金屬質感般的蜘蛛快速在他身上移動,微涼,給他一種師姐的手在他身上滑動的感覺。
隨後那隻蜘蛛來到鎖仙鏈旁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緊接著林奇頓覺半邊身子有了知覺,靈氣有復甦之勢。
如此,將手銬與腳鐐都咬斷,金屬蜘蛛爬到他手指上又化作了戒指。
林奇此刻恨不得大笑出聲。
料念薇心狠手辣,也抵不過師姐策士無雙!
至於上方的大陣那倒是無須多慮,他對這地牢的機關再熟悉不過。
「天瑞兄,江湖再見!」
對著身旁行禮告辭後,林奇鑽入了陣法之中,只留下豐天瑞在獄中哀嚎不已。
而在林奇眼中,身處的玄奧陣法不過是他朝夕相處的住處一般。
若是念薇沒有對大陣進行彌補,那破綻便在陣法那遁去的一中!
這陣法的缺陷本是當初他特意為念薇所留,沒想到如今卻成為了他的生路。
夜色天地間,上空是朦朧的霧靄,下方是城池煙火。
林奇出了陣法落於宮殿無人的一角,夜霧在他身旁淡去。
入了不歸城的宮殿,他倒是不再好用之前的模樣。
看著不遠處的守衛,計上心頭。
……
在無數人的期待之下,魔宗大典如期而至。
清晨時分,一道魔氣自天而降,攜帶無比磅礴的氣勢。
郁念薇高坐在御台之上,她今日心情似乎不錯,著一身玄色君服,冠冕下黑玉珠簾,一雙妖冶的眼睛勾人心魄。
在瞳孔內卻有火光在閃動,於是那嫵媚少了幾分,像是冬日裡燃燒的熊熊烈火,灼人的緊。
而魔宗之中大有身份者皆陸續恭敬的坐於台下。
威嚴的宮殿之前,一時間聚集成千上萬的修士。
天穹之上是無盡的魔焰,黑色的旌旗在廣場的高牆上於風中狂舞,而御座之下的三千長階鋪上名貴的紅毯。
林奇化作一魔宗守衛來得最早,守在擁擠喧囂參與大典的修士前方。
身後的修士們議論紛紛,倒是為他提供了充足的信息。
「那高台之上便是魔宗尊主,修為參天,實力深不可測。自千年前橫空出世以來便無一敗績。那樣貌身材也是無人能比,嘖嘖嘖。」
「聽小道消息說,這次大典的考驗好像突然換了,你們可知此事?」
「這我倒是知道,但尊主向來做出的決定不會反悔,不知是何人有如此大的面子讓尊主收回成命……」
林奇正疑惑念薇為何改變主意,身後又有談論傳來。
「你們可看見了尊主身旁坐著的銀髮絕色女子?以前從未見到此人,但被尊主賜座想必來頭極大,而其樣貌也不在尊主之下。」
眾人皆隨著那修士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臉龐無可挑剔的淡漠女子的坐在御座身旁,只矮了一個身位。
林奇自是也循跡望去,而這一眼就再也移不開。
一張臉飛快的閃過許多情緒,若不是扮演著守衛,他早已失態。
他喵的!為什麼師姐跟念薇混到一起去了!還是說師姐已經打入了敵人內部,準備與他裡應外合一舉拿下逆徒?
他狐疑起來,只是師姐的想法他永遠也猜不透。
仿佛注意到他的目光,面無表情的安婉朝著這個方向嘴角升起一股戲謔的笑意。
台上的郁念薇注意到她的動作,也將幽然瞳孔向這邊掃過,視線柔而不烈,但一觸之間,徹骨的寒。
她將手中的杯盞放下,眼睛隨之慢慢眯起。
「不知何人能讓你多看一眼?」
安婉遙遙看了那邊一眼,仿佛沒感受到周圍空氣的煩悶,淡淡道:「沒什麼。」
而場中的林奇面色微變,忙收回目光,低頭不語,心裡不禁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不僅是怕念薇發現他的身份,更是因為師姐嘴角的笑意讓他心中難安。
這師姐不會又要坑他吧?
卻見郁念薇沒再追究,長袖拂過,場中立時安靜下來。
聲音似從九天而上傳下來,又仿佛在眾人耳邊低語。
「自魔宗建立以來,已歷千載。吾欲在此之際擇一人出來繼承這偌大的宗門……
至於考驗的內容——」
言語到這兒,從她的袖中飛出一朵慘白的花,落在那廣場中央的祭台之上。
「這花中乃是一方小世界,任何人都可以參與。參與考驗者戰鬥直至最後一人,花瓣染紅,代表考驗結束。」
「而獎勵便是魔宗的少主之位以及我能滿足的一個要求。」
雖然她答應了安婉的交易但依舊沒改變她惡趣味,只是將城中人換做了參與考驗的花中人。
畢竟,由惡念澆灌的花朵才會嬌艷,她名字中的薇是帶刺的植物,這不正是師父所願意看見的。
而最後滿足獲勝者的要求則是她臨時加上的,那種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廝殺方才是她想看的啊……
這花中世界觀戰倒也簡單,只需將自己的靈識投入在花瓣之上,便可看到花中戰鬥的景象。
於是,當第一名修士踏入花中,成百上千的修士便紛紛朝其中湧入。
場上的修士何其之多,進去的不過九牛一毛依舊密密麻麻。
規則之中只需存活到最後可未禁止過任何手段,每個人都抱有僥倖的心理,都認為自己是那獨一無二的幸運兒。
林奇甚至靈識觸及到了不可捉摸的存在,那是仙人守在入口之出防止有人外逃。
至於參加者大多數還是返虛合體境的,也有少數化神以及大乘境!
只是這必將會血流成河的浩劫他不想也無力阻止。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當貪慾升起的那一刻便要做好迎接死亡的準備,這是他曾經教給念薇的。
……
寧家姐妹隱匿於眾多修士之中,她們沒有輕舉妄動,倒是聽到了那魔頭所說可以滿足一個要求有些意動。
若說這城中誰最有本事又有動機去劫掠師兄,無疑是這與她們只見過兩面卻留下深刻印象的嬌媚女人。
「姐姐,若是我們參與考驗得了第一向那魔頭提出要求,她會答應嗎?」
寧詩雨瞧著鋪底蓋地往花瓣涌去的修士有些頭皮發麻,收回目光小聲問道。
嫉惡如仇的寧詩晴自第一次見面就對郁念薇沒什麼好印象,皺著眉道:「那般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的話又怎可信?」
「但萬一師兄…就在她手中呢?這是她當眾許下的承諾,如果得了第一提出要求她應是不好反悔吧?」
寧詩雨向御台上看了一眼,眼中除了些許畏懼,更多的是跳動的火焰。
自己有器靈相助,倒是有機會在這混戰之中渾水摸魚。
一直以來,她都在承受師兄的照顧,經常給他添亂,卻從未真正為他做過什麼。
這次師兄生死不明,唯一的機會就在眼前,她豈能無動於衷?
趁著姐姐低頭沉思,她靈氣催動向著那朵花瓣飛去。
而寧詩晴反應過來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了,就算她進去最後按照考驗內容也是落得一個姐妹相殺的下場。
於是,林奇就看了那抹熟悉的紅色身影縱身一躍進入了花瓣之中。
有些意外他永遠也猜不到什麼時候回來,正如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寧詩雨會給他一個驚喜。
不管是出於情誼還是為了通關,寧詩雨決計不能死在裡面。
林奇清澈的眸子含著平靜,不帶任何猶豫翩身遁入了花中。
任何人能夠參與當然包括魔宗守衛,他進去雖然突兀倒在情理之中。
祭台之上,那朵含苞的花朵慢慢滲出血珠,飛速變紅緩緩盛開,如開屏的孔雀,妖艷無比。
片刻後,從光幕中走出一人,但並不是林奇或是寧詩雨的身影而是那名大乘修士。
他緩緩走下祭台,嘴角含著笑意。
場中修士的雖然未參與其中,但也能想像其中廝殺之慘烈。見有人出來,頓時傳來一陣陣如潮汐般的驚呼聲。
早在外等候的魔宗弟子感慨萬分,但職責所在,還是快速進入花中世界準備清理屍體。
寧詩晴見到此幕,整張臉慘白,目光死死的盯著那名修士。
那名修士腳步沉穩的往御台前走去,眾人皆處在夢幻之中。
魔宗的繼承人便是這樣決出了?
而高座之上的郁念薇笑靨如花,屈指在空中一彈,仿佛觸發了某種開關,那修士的步伐立即止住,再無動作。
他的面容變得可怖起來,像是極力忍受著莫大的痛苦。而身體開始不自覺的抖動,染血的衣襟上從上而下出現一條黑線,一顆顆鮮紅的血珠從黑線中滲出。
最終,這位出場時意氣風發勝券在握的大乘修士筆直的倒了下去,身下積出一大灘血跡。
就在這時,一道青紫的閃電撕開了天空無盡的黑炎,直劈那朵血紅的花。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中,冒著青煙已被灼焦的花瓣層層脫落。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沖刷著不歸城。
大雨傾瀉而下,雨滴密集,捲起漫天的雨霧,朦朧了事物的輪廓。
一道身影,從虛虛實實的花瓣中走出,越過雨簾,懷中抱著昏迷不醒的少女。
雨水洗刷他身上的血污,流到腳下。
而那少女與去時無甚兩樣,衣衫髮絲不見一分凌亂。他刻意將寧詩雨的臉朝向他的懷抱,只求念薇不要用靈識探查。
偌大的天地間僅剩下嘩嘩雨聲,再無其他。
林奇緩緩抬首與高台之上的妖嬈身影對視。
只是實際上他早已力竭,眼前模糊一片,他淡淡開口,聲音透過雨滴傳入高台之上。
「我勝了,而我的要求就是留她一命。」
他勝的並不輕鬆但是贏了。
一物一世界之法還是他教予念薇,更何況不歸城本是他青絲所化。在這城內他可以動用本曾屬於自己的部分仙人實力。不客觀的說,在這混戰之中他已立於不敗之地。
只是為了保護寧詩雨力有不逮,才耗費許多精力。
血跡洗去,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從鎖骨處蜿蜒到脖頸,劍氣依舊在傷口處肆虐,經久不散。
縱然這一戰贏了,他也差點付出一條命的代價。
而寧詩晴在場下看著那道身影,即使外貌氣息與師兄不像,她依舊感覺那就是。
漫天大雨帶來絲絲涼意,那道傷口宛如刻在她身上一般,涼意刺的她胸口生疼。
但她隨之心頭略安,只因師兄與妹妹性命皆無恙,這便是她最大的幸事。
御台之上沒有聲音傳來,但眾人皆知魔宗的繼承人已毫無懸念。
整個花中世界都崩壞了,連大乘境的修士都死在這不知名的魔宗弟子手中,他們不敢也沒有任何異議。
在場的幾乎是魔修,而弱肉強食的法則在這裡體現的更加淋漓盡致。
所有修士皆盯著場中的少年。
暴雨依舊傾瀉,而這不歸城的天或許要變了,自千年前正一宗改為魔宗以來終於要迎來第一位少主。
郁念薇眉間含笑,並未向這邊多看一眼,只是深深瞥了身旁的銀髮女子。
她靈動嫵媚的眼睛之下暗藏凌厲,聲音卻縹緲傳下:
「我自是不會食言,你的要求我允了。至於大賞與少主分封則在明日。」
對於考驗的擇出的繼承人沒有絲毫興趣,郁念薇周身魔氣頓起,眨眼間便消失在了御台之上。
而安婉則緩緩起身向著幕後走去,只是在銀髮消失之際,她回頭對著場上的少年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林奇見狀,大鬆了一口氣,但師姐的笑容總讓他心有餘悸。
而周身的無力感傳來,他強忍著胸腔內上涌的血氣,身軀早已支撐不住。
不過,他並沒有倒在冰冷的雨水之中。
抬眸一看,寧詩晴對著他溫柔笑了笑,帶有歉意道:「妹妹又給你惹麻煩了,師兄……」
微微淋濕的髮絲沾在她的臉龐之上,愈發清麗,有半分凌亂的美感。
於是,林奇安心閉眼,覺得這一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