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停間。

  江大這邊換了中鋒。

  邱辭楓也跟著下場。

  以這位的性格，自然是不會甘心。

  他坐在板凳席，把手裡補充水分的易拉罐都捏癟。

  但前兩次的進攻失利、以及防守失誤，讓他明白他的體力不足以支撐他進行高效比賽。

  輪椅上的成明理瞥了他一眼，又看看即將上場的陸以北。

  換邱辭楓的是之前的PG，已經休息了足足一節多的時間。

  優點是體能相當充沛。

  缺點是，就算充沛也很難防住何霖。

  所以還得由陸以北來領防。

  陸以北看著邱辭楓：

  「休息半節，然後回來。」

  邱辭楓：…

  「這是一場焦灼戰，之後還要靠你這把利刃。」陸以北又說。

  邱辭楓張張嘴，想說什麼。

  但是陸以北已經將雙手插在運動褲里，轉身離開。

  邱辭楓愣了下，不解的看向成明理。

  「…他？」

  成明理笑笑，明白這個一年級學弟在問什麼：

  「他說是焦灼戰，有你才能贏。」

  「…焦灼？」

  「焦灼。」

  邱辭楓又怔。

  …焦灼的意思是，他能保證不會讓分差拉開的太大嗎？

  一聲哨響，雙方的隊員再度入場。

  兩邊都換了人，對面何霖跟大C這兩個難以對付的刺頭還在。

  看的陸以北直嘆氣。

  「喲，你家流川楓下去休息了？」何霖問。

  「你還不下去嗎？」陸以北反問。

  「你不也沒下？」何霖反反問。

  「我是替補。」

  陸以北聳聳肩，說：「才打多久。」

  雙方迅速落位。

  暫停後的第一個回合，是試探。

  江大PG持球過半場。

  何霖選擇繼續防守陸以北，兩人擠在一塊兒。

  「我說，隊裡最強的火力都下場了，你們接下去該讓誰發動進攻？老徐？」

  老徐指的是徐長河，現在PG將球扔給了他。

  「老徐投定點是一把好手，要是老成跟小流都在，他那邊肯定很容易出現空位，我們還真不好對付他…」

  何霖說：「但是作為發起點還是有些勉強。」

  的確有些勉強。

  何霖話音剛落，徐長河突破，但差點掉球，只能將籃球強行扔出去。

  打鐵後，對方的大C面對著比他矮一個頭的江大中鋒，輕而易舉的搶到籃板球。

  短傳到江電10號手裡後，他們沒有發起快攻。

  而是緩緩地推進，然後繼續磨陣地戰。

  看來他們現在的戰術就是打中鋒。

  江電的中鋒如法炮製，屁股一撅。

  但這次上來的江大中鋒雖說身高不占優，但噸位十足，竟然硬扛住。

  見對方沒有失位，江電大C忽的一個轉身，從江大中鋒身邊抹了過去，隨後打板投籃。

  又是兩分。

  「落後的更多了呀。」

  何霖攤手對陸以北說。

  陸以北嘆了口氣，這個一年級學弟是力量型的，按照遊戲的平衡性，他的敏捷值的確比較低。

  輪到江大的進攻回合時，何霖繼續防守陸以北。

  「快要兩位數的分差了喔。」

  他笑著說：「而且你們這次比賽老成傷了，缺了個防守核心跟副攻手。接下去要是再不得了分的話，估計半場過後我就能下場休息了。」

  陸以北看著自家PG過半場後，對他張了張手。

  PG點頭，啪一下，籃球直傳到了他的手裡。

  何霖一愣：「…你來？」

  陸以北面朝著何霖。

  見到此幕，雙方都很有默契。

  己方沒有跑位，對面沒有包夾。

  又是一次拉開了單打。

  非職業的比賽——就像是現在的大學友誼賽里，拉開單打是最多的戰術之一。

  陸以北看看何霖。

  何霖也看著陸以北。

  這傢伙從上一節開始就一直在干防守的苦活。

  雖說籃球有過幾次經手，但他也立馬就傳了。

  「那就來試試吧。」

  何霖彎下腰來，首先想要防守陸以北的突破。

  「江大那個最能打的11號下場了，接下去——」

  鄭奕旁邊江電的朋友正在分析著雙方。

  他倒是跟江大、還有那邊的學生沒多少過節，但畢竟來看球嘛，那還是希望自己學校能獲勝的。

  鄭奕扯起唇角笑了下。

  跟他想的一樣。

  原本以為陸以北會是變數，但看來也就這…

  鄭奕還沒想完。

  陸以北起跳。

  他對面的何霖沒想到他居然直接就投了，趕緊想要撲上去，但晚了一步。

  球已經空心入網。

  何霖：…

  他轉身看著掉落在地上的籃球：「…啊？」

  陸以北：「僥倖。」

  何霖：…

  他又搖搖頭，沒有多餘的時間感慨，他回防去了。

  江電還是主打內線。

  但這次江大內線收縮的快，為了防止停球，傳入內線的球又被傳導出來，被江電10號拿到。

  十號沒有多餘的停留，直接扔給從底線遛至三分線的何霖。

  何霖抬手想要投。

  然後，

  「草——」

  因為他看著陸以北也跟著出來了。

  只能先一個花式變相，想要甩後者。

  但後者的重心還是放的很低，他走的左路還是被識破。

  何霖甩給側翼，側翼直接投了。

  打鐵。

  但江電搶到了前場板，補籃得分。

  雖說依舊是拿到了分數，但何霖並沒有太開心。

  因為他面前這塊牛皮糖實在是粘的有些太緊了，而且他莫名的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何霖之前都沒見過陸以北出手。

  他會選擇防守他，不是因為他的火力太強，而是他不具備殺傷。

  何霖作為場上的控球、以及進攻核心，要是再去防守邱辭楓那樣的攻擊者，那他的體力肯定頂不住——邱辭楓本身就是前車之鑑。

  …但是。

  何霖貼住了陸以北，以防他突然的投籃。

  陸以北沒有再直接干拔。

  而是一個突破。

  何霖趕緊沉退，但陸以北沒有突進去，而是向後一撤，又中投出手。

  籃球再次應聲入網。

  何霖：！！

  「我知道怎麼對付假動作跟後撤步，那當然也會用。」

  陸以北笑著說：「我偷偷告訴你，把成明理晃斷腿的那妮子就是我帶——」

  「閉嘴！！」

  成明理又吼了一嗓子。

  何霖卻沒有理會這些，他也朝著成明理吼一嗓子：

  「這小子究竟是什麼來頭！？」

  雖然說被北哥造謠很難受，但是何霖的驚異當時讓這位成隊很有成就感：

  「替補嘛！」

  成就歸成就。

  問題卻還是沒有解決。

  …

  在邱辭楓的一個扣籃後，許多原本只為了看熱鬧的人，也將目光投向比賽本身。

  「在追分了？」

  「雖然說那個替補10號的勢頭很猛，但他們也防不住咱們的內線，分差還是保持在十分左右。」

  「…快到中場了啊。」

  成明理看著板凳上的邱辭楓。

  邱辭楓氣喘吁吁，但還是在關注場上的雙方隊員的跑位。

  …以及不斷砍分給江大續命的陸以北。

  他想到比賽前同年級隊友的擔憂。

  ——江大的陣容不錯，但火力不足，只能依靠邱辭楓，要是給他找個副攻手就好了。

  就現在的場面來看，副攻手的確是找到了。

  拔劍四顧心茫然，副攻竟是我自己！

  他捏了捏拳頭。

  成明理瞥了眼他，問：

  「阿楓，你覺得北哥比你強在哪兒？」

  「…沒。」

  邱辭楓想要倔強的說沒有比他強，但想了想後，還是鬆了口氣，回答：「他進攻很簡潔，每一次進攻運球都不會超過五下。」

  「簡潔的核心在哪裡？」

  「…」

  邱辭楓不太明白：「跑動？」

  「對，但不完全對。」

  成明理笑著說：「準確來說，是讓隊友該干他該幹的事情——北哥也會運球，但咱們的控衛特長就是運球，雖然他運球也許還沒北哥好，但那已經是他最強的地方了，所以北哥就讓他運，而老徐的特長是三分，他的三分也許沒北…喔，不對，北哥壓根就沒三分。所以北哥就讓他溜底線，等空位，就算老徐前幾個沒進，有空位還是會傳，因為投手只有多摸球才會有手感。你擅長的就是單打，所以北哥就讓你單打——之前缺防守，他就補防守，現在你下場了，缺單打，他就補單打。讓隊友干擅長的事情，然後你去干隊友不擅長的事情，這才是一個核心該做的——你明白嗎？」

  邱辭楓：…

  成明理又說：「我之前跟老徐商量過了，等我倆卸任了，就推舉你當隊長。」

  「…我才一年級。」邱辭楓說。

  「我也問過二年級的了，他們都覺得你挺適合。」

  成明理說：「我也是一年級當的隊長，這點有什麼。咱們計院籃球隊從不循規蹈矩——他媽的都能從隊外找人過來替我們打球，你覺得幾年級還有意義嗎？」

  邱辭楓沉默了下，成明理又說：

  「但學習的路還長著呢。」

  邱辭楓依舊沒說話，一會兒才終於開口：

  「北哥很厲害，怪不得成隊你這麼喜歡他。」

  「哈哈哈。」

  成明理笑聲剛落。

  中場的哨聲響起。

  陸以北用球衣的領口擦著汗，領著其餘隊員一起回到板凳席。

  這一次有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雙方的拉拉隊會再登場舞一次，至於隊員們都能好好的休息休息。

  「…你幹嘛這麼看著我？」

  陸以北覺著邱辭楓看他的目光有些變化，原本的尖銳變成了些許的敬佩…以及「尖銳」。

  是的，「尖銳」依舊存在，但沒之前深了。

  陸以北並沒有將邱辭楓這種表露在外的敵意太當回事。

  因為全是球場上的，在平常時候，這傢伙雖說冷了點，但比很多人都更有禮貌。

  「下半場我會上場。」邱辭楓說。

  陸以北笑笑：「休息夠了？」

  邱辭楓沒有多話，而是說道：「我會改變打法，然後我們會贏。」

  陸以北嗯了聲，繼續用球衣擦了下汗。

  他看向自家小女友方向。

  女友還是不偏不倚的盯著他看。

  他笑笑。

  季青淺也抿抿唇，眉眼裡有點擔心，也有些笑意。

  他指指自己，然後擺擺手，暗示沒事。

  邱辭楓忽然問：

  「隊長。」

  成明理：「嗯？」

  「要是他加入球隊的話，你會推舉誰當隊長？」邱辭楓問。

  成明理：…

  邱辭楓：「哼！」

  陸以北：？？

  這傢伙的眼裡怎麼又全是尖銳了？

  陸以北從之前就一直在思考，邱辭楓對他的敵意是從哪裡來的，是球技之間的比較嗎？

  如今看來——

  是出自於成明理對於自己的過於認可。

  所以讓他這個嫡系的球隊小學弟不開心了。

  「喬學姐的話的含金量還在飆升。」陸以北說。

  「…什麼？」成明理問。

  「你們計院的確gay的很。」

  陸以北淡淡說：「還好當時我沒有加入。」

  「——滾！」

  十五分鐘過得很快。

  當所有人都在看拉拉隊的辣舞時。

  成明理卻是抬起他的石膏腳看看。

  大夫說他的腳痊癒、能夠運動，起碼得等到一月份。

  一月份期末、寒假、過年，再就是大三下學期了。

  江大各種社團的幹部、隊長通常都是在那個時候卸任，將自己原本的職位交給自己的學弟學妹們。

  成明理也是這麼打算的。

  所以他特意約在期末前，跟外校來了一次正式球賽，連裁判都找了三個，來當作他對球隊的告別演出。

  然後下學期，就可以將所有東西都交給邱辭楓他們這些年輕人。

  沒想到是天有不測風雲，他的腿居然被大二校花……不對，是不小心摔斷了。

  媽的謠言聽多了。

  他自己都快要相信。

  唉。

  十五分鐘已到。

  邱辭楓將塞在褲子裡的球衣給拉出來。

  而陸以北則是揚起拳揮了揮。

  「要走了！」

  「等等。」

  成明理忽然喊住他們。

  即將上場的球員們回頭望了望他，不解。

  成明理笑了笑，用大嗓門吼道：

  「加油，你們很強！」

  籃球隊隊員們愣了愣，隨後。

  「用你說？」

  「…拜託，你的腿要是沒讓校花晃斷的話，我們會更強。」

  「成隊你幹嘛說這種話…下次不要說了，怪噁心的。」

  邱辭楓跟陸以北沒說話，沉默了。

  邱辭楓是真的沉默。

  而陸以北忍了忍，終於沒忍住：

  「哥，你怎麼真gaygay的？有點害怕——」

  成明理抄起邱辭楓喝乾了的易拉罐就朝他扔過去！！

  …

  喬思年這次沒有回觀眾席，她站在成明理的身側，背靠著牆壁。

  由於剛剛經過熱舞，她沒有披上那件外套，整個人都顯得異常高挑。

  「你想什麼呢？」

  「籃球隊的事情，你不會懂的。」成明理說。

  喬思年嘁的咂舌：「你是籃球隊隊長，我還拉拉隊領隊呢，有什麼不懂的？」

  成明理一想，倒也是，便開口說道：「是退役後的事情。」

  喬思年笑了：「不知不覺間，我們也都變成學長學姐了。」

  花開花落，曾經的新生如今都要考慮離校後的事情。

  「是啊，下個學期就要卸任…下下個學期，就該離校了。」成明理說。

  仔細想想的話，還有半年，一百八十多天。

  喬思年說：「我們都大三了，但總感覺昨天才剛剛跟你認識。」

  就像是剛加入大學時，總感覺大三好遙遠一樣。

  現在他們也覺得一百八十多天還有很長，但實際上，也就是眨眼一瞬間。

  成明理：「…不是，這麼不熟嗎？」

  喬思年剜了他一眼：「放心吧，我們是卸任了，又不是死了，只要有心，隨時都能回來看看，你還怕他們不歡迎我們不成？」

  成明理一笑：「也是。」

  看著成明理，喬思年欲言又止。

  但總算還是將話講出來：

  「我倒是擔心，一年以後，我們還能不能說上話。」

  「我們？」

  「我跟你，都離校了，誰能知道會發生什麼。」

  「只是離校了，又不是死了。」

  成明理將這句話還給了喬思年：「別說說話了，隨時都能約出來玩。」

  喬思年笑起來，她一雙眼睛眯成縫，明明本來是帶著英氣的長相，但由於眼睛笑的太彎，雀躍當中無端多出了一份嬌媚：

  「你說的，駟馬難追。」

  「等我這條腿好了，八馬都難追！」

  喬思年心悅泰然的呼出了口氣，朝著上場的隊員們大喊：

  「加油啊！贏了你們隊長請你們吃飯！！」

  成明理：「…誒？別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