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眠甚至還在鏡頭的刻意追拍下落淚,所有觀眾都親眼看見了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的晝眠流眼淚,甚至是捂著耳朵,一副極其害怕卑微的模樣
彈幕里很多哈哈哈哈哈哈和活久見。
辜清許接到她的時候,熱搜上已經塌方,都在熱議晝眠在直播里的做作行為。
而某位心理專家一條博文在廣場上迅速熱度攀升。
「今天打開熱搜看到晝眠做作這個詞條,偶然點進來看,本來想看個樂子,結果發現並不是樂子。
她躲到桌子下面,很像在戰區下意識找掩體,捂耳朵是因為怕炸彈聲震聾耳朵,和我的一個戰爭後遺症的患者一樣,雖然不熟悉這個記者,但她很明顯已經反應應激了,這是無法控制的,不是在博噱頭。」
下面有人說「不至於回到國內還這樣吧,這裡有個沒有炮彈,她還在這裡這樣就很假。」
「說實話,不否認她的成就,但她蹲下去還哭的那一刻我真的笑出來了,怪做作的。」
「都上過戰場了,還會怕一個設備倒下來的聲音嗎?好牽強的理由。」
然而那個博主卻想起自己的患者,覺得悲哀:
「為什麼只允許頂天立地的英雄存在,我見過很多英雄,都只是普通人,他們離開戰場後也有很多戰場後遺症,甚至幾十年都無法釋懷,他們用出了這輩子能用出的所有勇氣,為什麼不允許他們回來後草木皆兵風聲鶴唳。
她就是靠這樣的身軀保護了G國民眾,就是靠這麼找掩體傳遞出了令全世界震撼的新聞。
沒上過戰場的人對這位記者指指點點,我都覺得很不應該。
她在戰場上從來沒有退縮過,指責她的有多少人能像她一樣數度冒死。
在座這麼多人笑她,有沒有人想過,如果看到這個畫面的是G國的民眾,他們不可能會笑,只會心疼他們的英雄。」
不斷地有人出來科普知名將軍、戰士離開戰場後會幻聽空投炸雷聲,走在地上會因為覺得某個凸起是地雷而摔跤,因為見過太多殘肢斷臂而精神解離的事情。
嘲笑和不理解的言辭漸漸減弱,而後是什麼走向,晝眠無心再看。
她猜,大概率還是會有很多嘲笑。
晝眠不敢接活動了,她被辜清許接回家的時候,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無能,她低下頭,一隻手捂著眼睛:「我是不是很差勁。」
辜清許握著她另一隻手:「你是英雄,無論暫時輿論怎麼樣,等到五年十年之後,被提起來,別人只會記得有個叫晝眠的記者阻止了二十一世紀的一場熱戰,G國的教科書會記得你,你救過的民眾都知道你不是裝的。」
她明知道,她也該知道的,她太清楚新聞和輿論的消減趨勢,也知道五年十年之後一定是辜清許說的那樣。
但這一刻還是被困在牢籠里。
不久後開學,晝眠甚至都有些瑟縮,怕周遭人的視線和竊竊私語。
然而第一天晚上下課,卻被話劇社的人拉到寢室樓下。
她下意識想躲,不知道是什麼。
但不等她反應,寢室樓的燈光全滅,轉而是手機手電筒亮起的螢光,像是演唱會的螢光棒,照亮整個廣場。
十幾棟宿舍樓,每層樓都閃耀。
晝眠還愣神的時候,聽見歌聲忽然從四面八方傳來,洋溢在空曠的樓下廣場上。
「I'll reach out my hand to you」
(我會伸出雙手迎向你)
「I'll have faith in all you do」
(我對你所做的一切深具信心)
晝眠不敢置信地捂住嘴,眼眶熱得要把眼淚燙下來。
而一陣一陣如麥浪的歌聲向她湧來,那些年輕熱血的聲音,全都包圍著她,燈光如有實質,像溫暖的羊毛披肩一樣包裹著她,逼去寒冷,這一刻她站在世界的中心。
「Just call my name」
(只要你輕喚我的名字)
「And I'll be there」
(我會在你身邊)
「I'll be there to comfort you」
(我會在你身旁安慰你)
「Build my world of dreams around you」
(圍繞著你我建造夢的世界)
「I'm so glad that I found you」
(我欣喜萬分找到了你)
「I'll be there with a love so strong」
(我會以堅定的愛陪在你左右)
螢光棒一樣的燈光左右搖擺,晝眠泣不可抑,在人群中心,被包圍著。
是她被迫擊炮擊中前聽見的歌。
也許在包圍圈內彈吉他唱歌苦中作樂的G國士兵已經化為灰煙,可這一刻,她似乎回到了被擊中的前一刻,她似乎仍然是勇敢無畏的晝眠。
「I'll be your strength」
(我將成為你的力量)
「You know I'll keep holding on」
(將永遠不變)
「Let me fill your heart with joy and laughter」
(讓我用喜悅和歡笑填滿你的心)
「Togetherness well that's all I'm after」
(多麼期待重逢的喜悅)
「Whenever you need me」
(無論何時你需要我)
「I'll be there」
(我會在你身邊)
她在數不清的燈光和四面八方傳來的歌聲中痛哭流淚,歌聲回音久久不絕,如同汪洋來回呼應。
一首歌唱完,晝眠彎下腰,輕輕對這些憑著熱血與真誠,對她表達善意的同齡人們鞠躬。
她起身,周遭的學生們向她喊話:
「晝眠加油!」
「晝眠最棒!」
「新聞系的驕傲!」
「活著回來真的很厲害!」
晝眠破涕為笑,而餘光里,發現新聞系的老師們也站在一側,慈愛溫和地看著她。
一時間,這場合唱來由都分明。
時妄遠遠看著她,卻知道已經和她隔了千山萬水。
這一刻的晝眠,已經不是曾經滿眼愛意和期盼看著他的晝眠,也不是重逢時一臉淡漠對他滿心恨意的晝眠。
現在的晝眠,眼裡已經沒有他了。
他終於承認自己的淪陷,苦笑著,眼底是眼淚的清光流淌而過。
晝眠的報復太長了,喜歡他三年,要讓他用無數個三年釋懷。
也許很久之後,他回想起來以後會滿心的遺憾。
記得這個站在所有燈光和歌聲中心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