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倒打一耙

  辜清許把手機撿回來,一隻手撐在她身側,俯身將她攏在自己陰影里,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縈繞:「不發了嗎?」

  晝眠睜開眼睛,就對上他放大的俊顏:「怎麼,還想看?」

  辜清許墨色眼眸定定,一點都躲閃自己的私心:「想看。」

  晝眠反問:「你想看什麼?」

  「能不能完全拒絕他,我很不喜歡他。」辜清許握著她的手機。

  晝眠坐起來,靠在他肩膀上看著他。

  正好時妄又發了一條信息回來:「你在哪裡?」

  晝眠把手機從他手裡抽出來:「既然你第一次提要求,那就滿足你。」

  她打字回了一句:「我在辜清許床上。」

  收到信息的時妄僵了僵,整個人仿佛石化。

  但旋即又想到了上次,上次她就說去辜清許家,結果只是看夜場電影。

  這次她說得還更過分,幾乎不可能,大概率是她故意氣他。

  她和辜清許哪有發展到這麼快。

  時妄相信了自己的猜測,還是執著:「我們可以見一面嗎?」

  晝眠拿著手機:「怎麼,你要參觀辜清許的床?」

  「別總說氣話好嗎,我不想讓我們就這麼過去。」

  晝眠都想笑:「那你之前都幹什麼去了?」

  只是一句話,問到時妄無言以對。

  晝眠把手機扔到辜清許懷裡,翻身睡覺。

  無聊。

  「再發消息,你就拍張我們的床照發給他。」

  辜清許的臉猛地紅起來。

  但時妄好一會兒沒回。

  辜清許放下手機,卻忍不住想確認自己在她心底的地位:「眠眠,你有多喜歡我?」

  她閉著眼:「一點點吧。」

  「一點點是多少。」他的心忐忑不定。

  「一點點就是一點點。」

  「真的嗎?」

  她一貫的雲淡風輕:「真的啊,騙你幹嘛。」

  辜清許卻感覺呼吸重重難以透過氣來:「怎麼才能很愛我?」

  晝眠根本不回答他,過了一會兒,她忽然鑽進被子裡,辜清許的被窩隆起。

  鑽進來的空氣像數條細蛇一樣貼過人的肌膚,讓人顫慄,辜清許不知她要做什麼。

  他敏銳感覺到晝眠掀開他的上衣,把他的衣服全部往上推。

  辜清許剛要出聲。

  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在他腰側,然後,晝眠張嘴,在他腰側狠狠咬了一口。

  辜清許下意識低沉地嗯了一聲。

  他肌肉繃得越緊,晝眠咬得越用力。

  燈影斑駁。

  他手臂用力抻著,脖頸繃緊成一根弦,微微仰著下巴。

  聲音卻輕輕的:「眠眠,別咬。」

  晝眠好像聽不到一樣,被子裡鼓起一個鼓包,小山丘一樣,伏在辜清許身上,被子褶皺漸漸往下走。

  那是一隻狐狸精。

  晝眠咬完,又趴在他身上:「僅此一次,以後不准問了哦。」

  辜清許感覺渾身的血壓都在飆升,晝眠倒是倒頭就睡。

  她就像一隻妖怪一樣捉摸不透。

  辜清許翌日醒來,晝眠是抱著他的右胳膊睡的,她的臉貼著他的上臂。

  長發在他脖頸間揉擦,有些癢,但發間有洗髮水的淡香,充滿柔軟又安心的溫度。

  好像她會一直這樣待在身邊。

  他的手機震了一下,他伸出長臂拿過來。

  是助理轉發給他的一則消息。

  『尤小夢案或翻盤,晝眠誣告馮池為名利?』

  他眉目一沉,點進去看,跳轉進了微博一條熱搜。

  內容是尤小夢當年被潑髒水的那些新聞合集,說的都是尤小夢上位不成誣賴老闆猥褻,但不知道為什麼成了歲月史書,才過了兩年多就變成了尤小夢真的被強姦,馮池從受害者變成晝眠口中的施暴者。

  下面的評論更是不堪入目。

  「我就說,怎麼搞得好像全世界都不記得這個小網紅的新聞了一樣,前兩年她搞得聽雲股價大動,結果最後發現她屁證據都拿不出來。」

  「晝眠把死了的人拿出來申冤,給自己搏名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哪個網紅會蟄伏兩年就為了告老闆,這兩年她賺錢的時候怎麼不說?」

  「真不覺得馮池有強過尤小夢,馮池要什麼樣的沒有,說難聽點,他連張琄這種大明星都能搞到手,看得上她?還要用強?」

  更難聽的評論都有,說晝眠是流量熱度停滯不前,才靈機一動,翻出兩年前死掉的朋友,榨乾利用價值。

  「這波晝眠漲了快五十多萬粉,要是算上短視頻平台的,妥妥超過兩百萬,名利雙收,怎麼看都對她有利。」

  「一直就覺得她不是真的申冤……假假的,明顯在演,好噁心,嘔。」

  「人心真的可以險惡到這種程度,連死掉的人都不放過,晝眠果然是蛇蠍臉蛇蠍心,狐狸精沒一個好東西,這麼營銷遲早翻車。」

  下面還有給晝眠p遺照的,讓她和尤小夢一起去死給尤小夢賠罪。

  晝眠的粉絲當然有為她說話,但網紅天生就有一種debuff,總讓人覺得這種人都是為名利什麼都幹得出來,根本吵不過大眾。

  辜清許把過激言論帳戶全部截圖,交代助理盯著。

  晝眠醒了,就看見辜清許在那裡玩手機。

  「怎麼,左手好了?」

  他熄屏,轉過頭來看她:「比昨天好多了。」

  他忽然道:「尤小夢案還有兩天開庭,我之前預約了旁聽,陪你一起去。」

  晝眠頓了一下,沒多說什麼。

  她起床去洗漱,刷牙的間隙看手機,發現了熱搜第一是『晝眠利用去世好友炒作』後面緊跟著一個爆字。

  點進去一看一片罵聲,能把熱度罵到爆,大概率是一邊倒了。

  那些新聞被挖出來,潑尤小夢髒水,說尤小夢當初想炒作沒炒成,晝眠和她蛇鼠一窩,現在繼續炒。

  晝眠已經對網絡流言有了相當強的抵抗力,但罵尤小夢的那些留言,讓她仿佛回到了兩年前。

  面對全網對尤小夢的罵名,她無能為力。

  一定是馮池。

  後天開庭,今天就想引導大眾風向。

  很巧的是,對比之下,熱搜第二是祝姜那部戲的女主,一個叫錢樾的網紅,很早之前基本已經退圈了,不知怎麼的,被祝姜翻出來拍了這部短劇。

  有人起高樓,有人樓塌了。

  一部小短劇,粉絲就漲了八十多萬,而且粉絲黏性很高,熱搜第二就在感嘆她的美貌。

  這個人,之前是聽雲傳媒的,非常糊,糊到幾乎沒有任何資源。

  可她是認識這個人的,甚至前段時間一直試圖聯繫對方,但對方一直沒有給出回應。

  只是沒想到祝姜也認識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是跟她的那一年嗎?

  晝眠看著熱搜榜,久久沒有動彈。

  祝姜更看好一個糊掉退圈的新人,也不願意選她。

  祝姜的新劇是主角蟄伏許久為他人申冤,主角步步為營,忍氣吞聲,匡扶正義。

  她晝眠是為了賺錢,在害死自己朋友的公司里繼續撈金,發現撈不夠,把去世朋友翻出來再炒作的惡人。

  雖然沒有任何依據,但就像故意諷刺她一般。

  她沒關門,辜清許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她在看熱搜。

  「別看了,一切只以法庭審判為主。」

  晝眠仿佛沒事人一樣,關掉手機,繼續洗漱。

  辜清許看著鏡子裡的她:「上次栽贓你吸毒的就是馮池,他用來栽贓你的證據是一位他惹不起的人,現在也在被調查,出來之後恐怕必被報復。」

  終於聽到一個好消息,晝眠卻笑不出來:「哦。」

  她的手機響了一聲,她拿起來看,發現是祝姜發給她的消息:「晚上見一面吧。」

  許久,晝眠才回了一個好字。

  忽然想起晝少卿說的,

  背刺。

  祝姜約的是晚上,正好是短劇最後一集更新的時間。

  祝姜這個名字被頂上熱搜的時候,晝眠也一定會在榜,只不過一個被全網夸,一個大概率被全網罵。

  這次給她的罪名還重過以往任何一次。

  到餐廳的時候,晝眠才發現整個餐廳都被清場。

  而祝姜坐在窗邊,窗下萬家燈火,祝姜點了一根細煙,她將頭髮剪短了,是利落的齊肩發,木耳卷,裹著一條質感上乘的羊毛流蘇披肩。

  晝眠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也是短髮,帶著土氣與拘謹,可如今卻天差地別,完全看不出是一個人。

  她進門的那一刻,祝姜就看到她了,視線一直凝固在她身上,看著她一步步走過來。

  她輕聲叫了晝眠一句:「眠眠。」

  像窸窣的雪掉落肩頭,晝眠想起她們一起打雪仗,那是滬城初雪,外界傳她和房地產富豪糾纏不清,說她和遊戲公司cto珠胎暗結,造謠她當已婚影帝的小三,而她在天台和祝姜追逐打鬧,拿積雪灌對方的脖子,與世隔絕。

  祝姜手裡的細煙就這麼一直燃著,她也不抽,就看著晝眠。

  晝眠終於開口:「還沒來得及恭喜你,短劇很成功,你想考導演系,大概率是夠格了。」

  祝姜從桌下拿出一個禮袋,輕輕放在她面前:「既然紅了,我有錢送你禮物了,你看看喜不喜歡。」

  晝眠沒有碰那個禮袋,看著祝姜把煙掐滅。

  祝姜忽然開口:「有時候我很羨慕時妄。」

  晝眠的手在桌下一抖。

  「他這樣轟轟烈烈地追你,連我都看得見他追你的種種。」

  聞言,晝眠的背僵直。

  祝姜抬起眼皮:「晝眠,我現在有錢了,經過這段時間,我手裡握了一大把資源,和資本要了很多東西,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捐書本捐學校建基金會,買你想買的包包衣服,幫所有你想幫助的人。」

  「所以你想說什麼?」她語氣里沒有任何笑意。

  祝姜就像是沒聽到一般,依舊自說自話。

  「他還辜負過你,可我永遠都只會選你,只會站在你這邊,我的所有都可以是你的。」

  那年滬城的雪,在眼前紛紛揚揚,像信號缺失的雪花點,在晝眠眼前飄蕩起來,有很多以往沒注意的細節,這一刻全都連貫成線,撲面而來。

  祝姜一字一句:「所以,可以選我嗎?我比他更喜歡你。」

  她每個字都砸在晝眠心上,一時間令她無法呼吸。

  可祝姜的眼睛如此堅定熠熠,一點都不躲閃。

  劉蔚曾經兩次提醒晝眠:「你小心你的助理,不要和她太親密了。」

  祝姜說的那些話,一瞬間都在腦海里湧出。

  「眼睛長得很好看形狀像葉子一樣的,身材很挺拔,穿白T恤很清爽的那個。」

  「眠眠,這個男生就是我之前說的那個帥哥。」

  「眠眠,你是想和那個家裡開律所的富二代帥哥談戀愛嗎?」

  「那個帥哥該不會是在追你吧?」

  「你說的那個學長有來嗎?」

  晝眠的呼吸像是被大力摁壓。

  其實祝姜早就見過時妄。

  在晝眠的保密相冊里,她上傳電腦,卻忘了關機。

  替她保存資料的祝姜看見了她電腦里,那個命名為「我沒能擁有的時間」的相冊。

  也第一次窺見了她喜歡的人,喜歡的男人。

  送她去話劇社的時候,也看見了那個男人。

  一直在試探晝眠。

  直到這一刻,那些話語才像閃電一樣猛然擊中晝眠。

  祝姜只是又點起一根煙,靜靜地燃著,看著她的眼睛。

  手腕上的緹芙尼古董表耀眼。

  祝姜的杏眸微紅,語氣卻緩慢慵懶:「晝眠,把這個秘密說給你聽,我是不是犯錯了?」

  晝眠僵在原地,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祝姜卻追逐:「我白手起家,我不比那些男人差了吧,可是為什麼你看也不看我一眼?」

  晝眠只是艱澀:「祝姜,這樣不對。」

  她紅著眼笑了笑:「不對?我喜歡你有錯嗎?」

  晝眠拿起包想走,祝姜冷聲卻叫住她:「禮袋裡有錢樾保留的證物,兩年前她和尤小夢被叫去馮池的私人派對,尤小夢和她被強暴時的衣服,她一直放在冰櫃裡保存,還帶有當時體液。」

  晝眠的動作猛然頓住。

  祝姜抬頭看她:「你去查包括錢樾在內的五位受害者,不就是想要這個嗎?」

  她眼底赤誠熾熱:「我有錢了,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晝眠緊緊握住自己的手,看著曾經的朋友,卻仿佛從來不認識她。

  對上晝眠陌生的目光,祝姜心一寸寸涼下來,知道自己輸了。

  她紅著眼低頭一笑,眼淚卻大顆滾落。

  她該知道的。

  她離晝眠的世界還有很遠的距離。

  她家裡重男輕女,從偏遠的農村里來,貸款上大學,省吃儉用過日子。

  晝眠是第一個對她那麼好的人。

  給她錢讓她學車,給她買新衣服,換掉她盜版的運動鞋,和她一個小助理成為朋友,從來沒有看不起她,去哪裡吃飯都一定給她帶一份。

  晝眠說她是她的朋友,從來不說事實上只是她的助理。

  她說要考證,晝眠給她買課買資料,她想上研究生,晝眠說資助她,不要為了錢擔憂。

  她最難最苦的日子都是晝眠在幫她。

  她很愛她,但似乎還是不夠格。

  她努力向上爬了,剖白心意那一刻卻只對上她冰冷的目光。

  為什麼,時妄他有什麼?他不過是家裡有幾個錢所以順理成章裝著上流,有一副勉強的皮囊來裝優雅,事實上他算什麼?

  他在她眼裡,甚至不如一條狗,一枚壞掉的胸針,一條不用的腰帶。

  晝眠怎麼能和他在一起,那樣的垃圾怎麼配得上晝眠?

  晝眠難以置信一直以來當成朋友的人,對自己懷揣著這樣的心思。

  儘管她早有猜測。

  同一時刻,網上對晝眠罵聲一片,可祝姜短劇的播放量卻達到了新高。

  主角在所有人辱罵她,並且覺得她在仇人手下討生活無比低賤的時刻,臥薪嘗膽,忍辱負重,拿到了關鍵證據。

  終于澄清了事實。

  隨著短劇最後一集播完,

  主角大夢初醒,醒來發現是一場夢。

  影片就此結束。

  黑底白字滾動著。

  謹以此片,獻給晝眠與尤小夢。

  夕寐原型:晝眠

  蒙污致死將軍原型:尤小夢。

  一行行字幕滾過屏幕。

  為天下負屈銜冤者請解,

  為蒙污者昭雪,

  為覆盆者見天日,

  為吏所侵牟之萬民告謫譴,

  反強權之業盡責忠,

  為舊冤成新聞大白於天下盡瘁鞠躬。

  ——國大新聞系晝眠

  十二月初的滬城,本不該下雪。

  可窗外忽然紛紛揚揚飄起雪來,仿佛一場大夢終於得以昭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