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點,路上人不多。

  幾個穿著校服的學生從他身邊經過，手裡還拿著小吃,空氣中瀰漫著食物的香味。

  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又有點想念剛剛被丟到垃圾桶里的外賣了。

  坐上的士，計程車司機從後視鏡問他：「小伙子，想去哪？」

  「去……」喻延卡了殼。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走久了覺得腳有些酸，剛好來了輛的士，他就順手攔下了。

  他想了想,道：「去春博嶺。」

  司機的眼神一下就變得怪異起來。

  「小伙子,那太遠了，過去得三、四個小時。」他欲言又止,「……不然你重新攔一輛車？」

  他是喜歡跑遠路沒錯,但這春博嶺不止遠,還是個陵園,他實在是不太願意跑這趟。

  喻延：「那您隨便開吧。」

  司機：「……」

  這是在拍電影嗎？

  見司機遲遲未動，喻延回想了下自己說了什麼，也覺得有些好笑。

  他打開錢包,從裡面拿出一張記了地址的紙條：「去這。」

  司機掃了眼紙條上的地址,忙不迭接過來踩油門出發,生怕他反悔。

  下了車,喻延站在一棟二層小別墅外，手放在兜里，也不急著進去。

  房子一層亮著黃色的暖燈,看起來十分溫馨，外面還有個小花園和鞦韆。

  他看了近十分鐘，才轉身準備離開。

  「小延？你怎麼過來了？」

  身後的男人穿著一身西裝，手裡提著公文包，表情微訝。

  喻延動作一頓，剛邁出的步子收了回去：「……叔叔。」

  剛打開大門，裡面就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老公？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又加班了？」

  喻閔洋沒顧上脫鞋，而是先打開鞋櫃，拿了雙拖鞋放在喻延腳邊：「嗯，有個緊急案子需要處理……飯還熱著嗎？」

  「可能有點涼了，將就著吃吧，你回來太晚，女兒都吃過飯了。」

  「你熱一熱吧。」喻閔洋道，「小延來了。」

  「小延？」一陣腳步聲響起，中年女人從客廳探出了頭，手裡還握著電視遙控器。

  喻延：「嬸嬸好。」

  「哎……好。」她眨眨眼，直接把遙控器丟到了沙發上，「我去熱飯，冰箱裡還有魚，小延喜歡煎的還是煮的？」

  喻延趕緊道：「不用麻煩，我吃過飯了。」

  「那就當是陪叔叔吃。」喻閔洋把公文包放在一邊，「他喜歡吃煎的，做煎的。」

  飯菜上桌，喻嬸手藝很好，色香味俱全，喻延原本就沒吃多少晚飯，現在被面前食物刺激得食指大動。

  喻閔洋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冰啤。

  「喝嗎？」

  喻延忙道：「不喝。」

  喻閔洋塞了一瓶到他手裡，他手心立刻一片冰涼。

  「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喻閔洋夾起一塊魚肉，問，「沒有做那個什麼……直播？」

  喻延抵不過他的熱情，抿了口酒，澀味立刻蔓延在口腔里。

  「今天請假了。」

  喻閔洋幫他看過合同，知道他月薪不低，也就不提錢的事了，點頭道：「累了就休息，以後常過來叔叔這，就算不住，親戚之間多走動走動也是好的。剛剛要不是我來了，你怕是早走了吧？」

  喻延搖頭：「……當然不是。」

  幾杯酒下肚，喻閔洋臉頰泛紅，說話聲音也大了一些：「你得吃多一點，你看你，瘦瘦小小的，這胳膊細得都快趕上你堂妹了，怎麼討老婆？」

  喻嬸拍了他一下：「你胡說什麼呢，小延都沒到二十歲，討什麼老婆？別喝了，本來酒量就不好……你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難得喝一回，你讓我再喝點。」

  「不行。」

  喻延就在一邊靜靜看著，嘴角不自覺翹了起來。

  飯間，喻閔洋抓著喻延，絮絮叨叨話了半天的家常，從九點聊到十點多都沒打算停嘴。

  從十年前聊到了十年後，話題已經走到了這兒：「小延，你以後生了孩子，想取什麼名字？」

  喻延：「……」

  喻嬸實在看不下去了，把他手中的酒搶了過去：「能不能消停了？都幾點了，小延天天坐電腦前，難得有次假，得早點回去休息。」

  喻閔洋：「幾點了？哦，我沒注意看時間……今天他來了，我高興，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家裡找我。」

  「我以後一定常來。」說完，喻延站起身來，「那叔叔，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等會。」喻閔洋扶著桌子，說話的速度放慢許多，「小延啊，我不知道你因為什麼事在心煩。」

  「但是你記著，要是有什麼事解決不了，就來找叔叔。你們那些小事，在大人眼裡根本不值一提。」

  沒想到對方早察覺出來了，喻延覺著胸口像是被什麼暖流包圍住，燙得慌。

  半晌，他才點頭：「知道了……叔。」

  ——

  易琛一打開家門，就見易冉提著行李箱從客房裡出來。

  他挑眉：「出去的時候順便把客房的垃圾丟了。」

  易冉不明所以：「出去？去哪？」

  易琛的視線落到行李箱上。

  易冉：「這個啊，哥你忘了？後天就是成哥的生日，三十歲，整歲生日，賊有紀念意義。」

  易琛走向書房：「那跟你收拾行李有什麼關係？」

  易冉莫名其妙道：「他的生日去滿陽辦啊！我先提前整理好行李，省得明天手忙腳亂的。節目表我都看了，特別有意思。」

  回應他的是一道關門聲。

  易琛坐到電腦前，邊解領帶邊打開微信。

  果然，某個被他屏蔽的群組已經聊到了99的消息。

  莫南成：「本人生日宴的舉辦地點訂在滿陽，安排暫時如下：海灘陽光浴、海鮮宴、夜店。一整天的吃喝住玩我全包，機票都給你們訂的前一天晚上，到時候大傢伙機場見，愛你們。[/親親]」

  這群聊里只有十個人，其他人紛紛發了嘔吐的表情，吐槽完後，都表示自己會按時到，只有易琛沒說話。

  莫南成：「1，兄弟，我到時候去你家裡接你，別想跑啊。」

  易琛回了個句號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打開電腦，輕車熟路進了直播間。

  直播頁面轉了許久的圈圈，才彈出來一句：

  【主播暫時回星球去啦，下次再來看我吧~】

  他皺眉，又刷新了一遍，仍是這個提示。

  【1老闆怎麼來了，主播今天請假啊。】

  【現在彈幕這麼少，我會引起1老闆的注意麼？】

  【主播好像是第一次請假，下午直播的時候我看他臉色好像不太好。】

  【1：嗯，知道了。】

  發完這句，易琛就直接退了直播間，沒看到後面緊跟著的一條彈幕。

  【我怎麼有種[上學時期，其他班同學來找男朋友，然後一幫同學吆喝著「他請病假了」]的感覺……】

  喻延回到家時，鼻尖還縈繞著那股酒味，他剛剛喝酒時不小心灑了些在衣領上，雖然在回家路上已經風乾了，但味道還殘留在上面。

  他抓起睡衣，轉身進了浴室。

  手機提示聲響起的時候，他正在洗頭，雙手都是泡沫。

  他稍稍探頭，撐起一邊眼皮，看清了屏幕上的視頻通話請求後，手上的動作直接停了下來——

  他忘記了什麼！！！

  他從淋浴區走出來，隨手扯過毛巾擦了擦額上的泡沫，顧不上別的，趕緊點了接聽。

  「對不起，我忘了告訴你請假的事了……」

  易琛斂眼，一眼就看到了男生的鎖骨。

  他之前穿著衣服都顯瘦，更不用說光著了，鎖骨線條十分惹眼，還有一塊凸出來的小喉結。

  皮膚很白，身上水珠未乾，脖間有一條細細的紅痕，像是洗頭時不小心劃到的。

  鎖骨再往下……就看不到了，手機擺放的角度不好，視頻大半界面都是浴室的天花板。

  「沒事。」易琛食指在桌面上輕輕點了點，「怎麼突然請假了？」

  喻延絲毫沒覺得哪裡不對，他抬手把額頭垂落下來的頭髮全數撥了上去，如實道：「今天玩得不好，沒什麼手感，怕再播下去要掉粉。」

  易琛嗯了聲，冷不防問道：「不冷嗎？」

  最近冷空氣侵襲，晉城溫度驟降，街上的行人都已經穿起了冬衣。

  喻延：「不冷，我這冬天也有二十多度。」

  符合這種條件的城市不多，易琛隨口道：「滿陽的？」

  「對。」喻延問，「你剛下班嗎？」

  「嗯，去了你直播間，觀眾說你身體不舒服。」易琛目光晦澀，許久才稍稍把視線挪開，「我看你氣色倒是挺好。」

  喻延洗頭習慣用熱水，現在兩頰已經被熏起了紅暈。

  喻延沒說話，他現在才發現，今天的視頻里沒有貓。

  視頻對著男人的胸膛位置，能看到他今天穿的灰色西裝外套和白內襯，和喻閔洋穿的款式很像。

  但1的身材明顯要比他叔叔的好一些，白色襯衫被撐出了形狀，露出的半截脖頸也特別帶感。

  「我沒有不舒服。」泡沫又垂落到眼睫上，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形象似乎不太體面，「你要玩遊戲嗎？我洗完澡可以上去帶你。」

  易琛：「不打了，你休息吧。」

  喻延又問：「那明晚？」

  「明後兩天暫時不來了。」

  喻延一愣，呆呆地哦了聲：「……最近很忙嗎？」

  「嗯。」易琛笑，「得去一趟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