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468解剖實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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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2章 解剖實錄(1)

  即使在世博會期間,以奧斯曼為主導的法蘭西第二帝國首都的恢宏建設也仍在繼續。

  晚上這裡燈火輝煌,新開的音樂廳會上演古諾和奧芬巴赫的音樂,舞會裡能看到美妙的康康舞,還有多到數都數不清的飯店紛紛開啟了通宵營業模式以應對海量的遊客。

  到了白天,那些戴著凸顯氣質的高帽和遮陽帽的貴族男女們,會在公園和塞納河邊的林蔭間閒逛,享受斑駁陸離的陽光。

  美術展館裡掛滿了安格爾、柯羅和泰奧多爾·盧梭等古典主義學院派、現實主義學派的作品,館外則是被拒之門外的後起之秀們重新開業的私人畫展。最新最時尚的商品被陳列在各種商店和百貨商場的櫃檯里,充滿了誘惑

  但在工業化逐漸發力的十九世紀後期,這些足以稱之為「高貴」、「藝術」、「優雅」的人和物,卻在一輛四馬拉動的大型拖車面前黯然失色。

  拖車後方放置的是凝聚了製冷工程設計師們三十多年的智慧結晶,已經成功在澳大利亞發揚光大的製冷設備。雖然沒有澳洲達令港凍肉加工廠那幾台制冷機那樣巨大,也沒有被送進世博會展覽館,但奇怪複雜的管道、氣壓閥和兩個誇張容器,就已經足夠讓普通民眾覺得震撼了。

  原本這類中大型機械在運送時會拆成一個個零部件,裝箱後分批運送到目標地,有些大型零件還會用黑布做遮蓋。但今天情況不同,這個年代的製冷設備本來就偏門,雖然原理不難,可懂拆裝的人還是太少了,萬一中間環節出了問題,耽誤的是卡維的時間。

  然而,如此高的要求,其實和卡維本人沒多大關係。

  如果可以的話,他非常希望再多等半年甚至一年的時間,來完善實驗,獲得更為滿意的結果。可惜貝莎的身體隨時都會出問題,這台手術就和費舍爾那台一樣,做與不做都是在和死神賭命。

  不過就算是賭命,卡維也希望自己是機率更高的那一方。

  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出合適的血管,儘快完成手術。用這顆經過調教的「炸彈」去換下貝莎體內的那顆,讓爆炸來得儘可能晚一些,甚至做到一輩子不爆炸。

  不管是卡維、拉斯洛,還是希望用卡維的盛大手術來造勢的媒體都不希望手術出問題。

  當一件困難的事對許多人都足夠重要的時候,它的困難也就算不上困難了。況且當著所有人面運送這樣的機器,本身也能吸引不少路人,顯示拉斯洛的財力,擴大卡維的影響,進一步提升主宮醫院的領導地位,以及巴黎的包容度和城市形象。

  為了能安置制冷機,主宮醫院提前騰空了花園草坪,還翻出了好幾輛平板推車,在七八個壯漢的幫忙下才完成搬運工作。

  卡維的馬車其實就走在制冷機的後面,趁著所有人都被機器吸引住視線,匆匆進了醫院。

  移植血管需要取自剛死亡的屍體,這樣才能保證它的細胞活性,減少壞死和感染機率。

  卡維對屍體的要求卡得非常死,都是為了這一小截血管服務。8小時內死亡,年齡不超過40歲,沒有吸菸史,不能過於肥胖,不能有中毒症狀。這還只是初篩,解剖後還要做進一篩選。

  除了屍體,其他要求也不低。制冷機從布達佩斯上路後,沿途火車站一天一通電報報告位置。在進入法國國境後,頻率升到一天兩報甚至三報。解剖相關人員全員待命,霍特的屍體挑選工作也要立刻開始執行。

  從選屍挑屍,再到運屍存屍,各有各的講究,每一步都不能馬虎。

  今天上午先行解剖5具屍體,都是霍特昨晚上接到制冷機即將到站的消息後精挑細選出來的。不出意外的話,今天下午、明天一整天都會有屍體被源源不斷地送進主宮醫院,預估總量不會少於20具。

  當然死在主宮醫院的病人也是個重要來源,只不過完全需要運氣,家屬能不能同意也是個重要問題。

  算上今天,離手術只有兩天時間,卡維需要做好精力分配,時間也非常緊張。

  進醫院後,他先去了病房,簡單看了看費舍爾和德文克的情況,然後就準備換上衣服進解剖室。屍體一早就送來了,為了減少取屍步驟,也因為主宮醫院解剖室沒有太多存放屍體的地方,這些屍體都沒有浸泡石炭酸,需要抓緊時間。

  然而就在他離開病房時,卻被門外一個身穿黑色禮服戴著白手套的年輕人攔住了去路:「卡維醫生!」

  卡維上下打量了他幾下:「你是」

  「卡維醫生幸會,我是威爾斯親王的朋友,叫阿瑪迪奧·斐迪南多·瑪利亞。」阿瑪迪奧看似又恢復了正常,語速平緩有序,不緊張,更沒有結巴。

  他很有自信地和卡維握了個手,然後繼續不斷地介紹著自己:「我爹給我弄了個公爵頭銜,很多人都叫我奧斯塔公爵。上次去瑪蒂爾德公主沙龍的時候見過你,大概你沒印象了你是伯蒂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叫我阿瑪迪奧就行了。」

  巴黎本來就是享樂的聖地,世博會又讓巴黎的王室濃度提升了好幾個檔次,時不時就會冒出來一個。

  卡維雖然和伯蒂關係不錯,但也只是不錯而已,更多還是醫患家屬的關係,沒有親切到稱呼名字的程度。而且他對社交圈實在沒興趣,問道:「公爵來醫院是生病了嗎?還是特地找我有事兒?」

  「額」

  本來阿瑪迪奧是想把自己的情況和盤托出,到了這種節骨眼上他也不想隱瞞了。但再蠢的人也能看出卡維現在很急,實在不應該用這種私事去浪費對方的時間。

  阿瑪迪奧出身王室

  一旦糾結上了某個問題,阿瑪迪奧就會變得很焦躁,然後做出一些奇怪的決定。就和當初被拿破崙親王帶去皮加勒廣場某個知名舞廳,看著十幾位姑娘圍著自己轉圈時一樣。

  他用力摘下白手套,緊緊捏在手裡,想讓自己保持鎮定:「我確實是來看病的,剛從奧古斯特醫生那兒拿了處方。」

  「哦,這樣」

  卡維已經想走了,可公爵依然攔在身前:「我剛才湊巧聽到有醫生說您要做屍體解剖,我非常喜歡看解剖表演,不知能不能讓我進解剖室?」

  「那恐怕不行,這是術前的重要解剖,不對外開放。」卡維只想儘快脫身,「這裡是主宮醫院的解剖室,我不是主宮醫院的醫生,這種事還是院長和外科主任說了算。」

  阿瑪迪奧急了,頓時站直了身子,正了正脖子上的領結:「我可以付錢,200法郎如何?我在義大利參加的公開解剖展覽的門票就是這個價錢。」

  解剖表演不少見,直到19世紀末都還是比較刺激的娛樂項目之,也是不少年輕醫生賺外快的重要手段。只是到了卡維這個層次,解剖是更私密的工作內容,再賣門票實在不合他的身份。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算是個不錯的生意。

  主宮醫院的解剖室已經算得上歐洲頂尖了,只比幾所醫學院差些,連市立總醫院都碰瓷不了。可對卡維來說空間還是太小,不僅僅是對屍體,也對他這位主刀和其他助手,只要多來幾個醫生就能把空地全站滿,連個舒服轉身的地方都沒有。

  之前讓蘭德雷斯找院長花錢擴建,那傢伙嫌麻煩直接拒絕了。主宮醫院終究不是自己的地方,卡維不想在這裡花冤枉錢。

  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公爵先生,錢就不必了。如果是平時,我肯定讓你進去,只是一場普通的屍體解剖而已。但今天不同,會有許多醫生到場,本來場地就已經夠小了」

  阿瑪迪奧沒再強求,看著遠去的卡維,又戴上了白手套,轉身離開了醫院。

  他沒有埋怨卡維的意思,他只是埋怨自己為什麼會在這種事情上反覆糾結。明明是一件很好解決的事,直接說出原委也用不了卡維多少時間,就算想看卡維的技術也沒必要繞個圈子看解剖啊

  阿瑪迪奧倒也沒有太沮喪,自從十六歲那年去了趟皮加勒廣場,被好幾位記者擺上各家報紙的頭條,他就變成了這副樣子。做事瞻前顧後不說,還總是把事情複雜化,然後走進死胡同,最後不得不放棄。

  他試著改過好幾次,沒用,現在也習慣了,反正複雜也有複雜的辦法。

  「馬車!」

  車夫很有眼力勁,馬上認出了來人的身份,似乎已經載過他好多次了:「公爵先生,今天怎麼一大早就去找女人玩啊?」

  「不,不去那兒。」阿瑪迪奧打開車門,說道,「去瑪蒂爾德公主的大莊園。」

  解剖室一大早就來了不少人,包括大外科、泌尿外科的好幾位醫生,當然也包括了半實習半工作的霍姆斯和詹韋。

  內科也來了幾位,主要是不怎麼受約束又對解剖本身感興趣的。不過他們也不敢在這裡多待,只是先過來問問情況,看看卡維如何應用草地上那台機器,問完就回去工作,等出結果了再討個解剖報告看看。

  解剖是19世紀外科醫生的日常,即使是卡維也會為了保持手感或者驗證某個想法,經常窩在解剖室里工作。

  比起需要應付大量觀眾和學生的手術,解剖幾乎沒有這種流程。沒有客套,更沒有開場白,一進門他就從佩昂手裡接過了上午五具屍體的基本情況:「就按編號來,直接開始吧。」

  第一具是男性屍體,看上去30來歲的樣子,病理解剖號7-19-1。

  佩昂、阿爾巴蘭和霍姆斯穿戴整齊,把屍體抬上解剖台,用捲尺測量身高:「屍體身長170cm,體重剛才測了是3kg,發育營養良好,死因未知。」

  和現代的解剖不同,19世紀解剖就是開盲盒,根本不知道屍體背後的死因是什麼。所以為了貝莎著想,卡維最先要做的依然是取血管,但後續必須排除掉一些對血管不利的因素,如果能查明死因那就更好了。

  這些日子,蘭德雷斯在巴黎醫學院裡掌握了大血管移植手術的各個步驟和細節,所以今天拿手術刀的是他,不是卡維。

  卡維更多是負責善後和判斷死因,當然還要負責血管保存製備。

  蘭德雷斯手速比起之前又上了一個檔次,直接切開了屍體的腹腔。不過為了模擬兩天後的手術,他不像平時解剖時那樣切下內臟,只做簡單的觀察:「肝腎脾都挺好的,胰腺膽囊死後自溶。」

  卡維讓眾人圍上前的同時,自己也跟著掃了一眼。

  判斷死因要足夠嚴謹,需要將臟器逐個切下,然後做細緻的外觀判斷,最後病理定性。只是現在沒那麼多時間和人手,對死因的要求也不像司法機構那麼高,只要不影響血管就行:「看來不是內臟問題。」

  蘭德雷斯暴露出了大血管,把其他問題拋給卡維,自己繼續處理血管。

  「屍體完好,沒有明顯的傷口,也沒有骨折的痕跡。」卡維簡單看了屍體外觀,先看了眼睛和鼻腔,然後掰開嘴發現了問題,「口腔黏膜色澤偏淡,而且有些腫脹,給我手術刀。」

  見他也拿起了手術刀,解剖室里的醫生們很自然地分成了兩撥。一邊更關心血管的截取,一邊則對卡維的解剖操作更感興趣。

  卡維手裡的刀刃切開鼻子,擴開後在燈照下能發現黏膜充血嚴重,顏色偏向暗紅。再向下切開咽喉,則可以發現喉頭位置黏膜水腫非常嚴重,色澤比口腔黏膜更淡了。

  「有水腫吧。」

  大家都經常做解剖,很容易找到與其他屍體的異同點。尤其這種在全巴黎搜刮來的新鮮屍體,腐爛程度很低,生前的模樣大都被保留了下來。

  「胸口有皮疹,但沒傷口」卡維在蘭德雷斯身邊不停翻找屍體的四肢,依然沒有發現,「看來得等蘭德雷斯醫生完成血管截取,才能下判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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