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466寂寞的費爾南

  第470章 寂寞的費爾南

  由於攛掇馬克西米利安去墨西哥當傀儡皇帝的緣故,法國是以冷漠的態度來評價美國內戰的。更有甚者,人們更同情戰敗的南方聯盟,即使他們反對奴隸制也依舊如此。

  然而墨西哥的計劃過早破產,法國對美國北方人的惡感很快就消失了。好在馬克西米利安被成功勸了回來,要不然法奧之間的關係也將跟著一起被葬送掉。

  這種破產從另一個方麵塑造了美國在歐洲人心裡的形象。

  歐洲人驚嘆於北方整合的工業力量和突飛猛進的生產力,也驚嘆於成功鎮壓了世界上最驚人的叛亂。因為這場戰爭,和高生產力帶來的巨額財富,使得美國的實際地位已經來到了世界前列水平。

  因世博會獲利的法國人是最有發言權的。

  巴黎街頭的旅館經理、服裝店店主、百貨商場老闆、各家職員都非常歡迎美國人。他們花錢大方,基本不砍價,而且沒有歐洲老貴族的矯揉造作,來巴黎除了擠進杜伊勒里宮舞會的邀請人名單外,就是為了花錢。

  當然,有喜歡的,自然就有不喜歡的。

  以達奈為首的老貴族們非常反感美國人粗魯的說話方式,覺得他們缺乏教養,做事隨性沒有原則,舉手投足間更是毫無藝術的美感。同時他們也反感巴黎到處飄揚的美國國旗,反感到處充斥的廉價美國商品,更反感林肯的畫像被安放在其他名人的畫像旁邊。

  這其實和國籍沒關係,他們本來就反感一切暴發戶。

  奧古斯特算是「不喜歡美國」那類人里比較溫和的一派,當然他對美國人肯定有許多反感的地方,但更多還是和自己的醫學專業有關。

  美國醫學生就是要比巴黎學生差一整個檔次,美國醫學碩士可能連巴黎在讀的本科醫學生都不如。他們學習能力差,知識面窄,行動過於草率,缺乏合理的規劃和鑽研精神。或許「創新」算得上是個優點,可毫無基礎的「創新」就是空想,是學術研究的災難。

  這也是為什麼幾乎所有巴黎醫院都不承認美國畢業證書的原因,奧古斯特作為主宮醫院首席,要求自然會更高一些。

  不管怎麼看,詹韋都不至於讓他點頭。

  但鬼使神差的兩封道歉信把名不見經傳的霍姆斯推到了前台,在一群毫無底線的記者深挖過後,霍姆斯的身份、家庭背景、財產、日常生活都被翻了出來,就像春天犁開的泥土那麼一目了然。

  他是如何進的主宮醫院?他為什麼會得到卡維的賞識?他又為什麼能在卡維的手術中嶄露頭角?

  帶著這個疑問,記者明察暗訪,最後把功勞全丟在了只想要個免費勞動力的蘭德雷斯的頭上。

  原來是這麼一位開明睿智的外科醫生,成功發現了如此優秀的後起新秀。原來是這麼一位繼承老師遺志的醫學教授,在短時間之內把毫無實力的美國留學生培育成了現在這樣。

  原來是這麼一位臨危受命,不得不接手塞迪約留下爛攤子的「鄉村」醫生,靠著自己過人的醫學膽識和強硬的管理手腕,只用了短短半年的時間,就把一地雞毛的主宮醫院外科成功打造成了連卡維都無法拒絕的超高水平科室

  為了能凸顯出霍姆斯的實力,筆桿子們無所不用其極。

  最後蘭德雷斯倒沒覺得有什麼,反倒是一直被認為主宮醫院首席醫師的奧古斯特難受了。

  雖說能坐上這個位子的人早就看淡了一切,關心的還是科室運作和自己的學術研究。可眼看著外科那邊手術一個接著一個,拿三皇帝的手術也飽受關注,自己的存在越來越透明。加上外界出現了質疑主席評定公平性的言論,奧古斯特的心裡總是不舒服的。

  如果只是這樣,或許等事情平息後,他的心態也會回到原來的位置。可詹韋的出現,徹底打亂了這一切。

  當足以改變現狀的力量出現在眼前,原本願意退後一步海闊天空的決定是否還有堅持的必要,就成了當事人的難題。

  憑著試一試的心態,奧古斯特沒有拒絕詹韋。

  詹韋本來就足夠優秀,至少臨床思維沒有問題,在處理巴梯索這個案例上就足以說明這一點。加上他的導師也絕對算得上頂級,都柏林學派三劍客的醫學理論水平是足以影響醫學發展的級別,比起卡維來說只高不低。

  既然連斯托克斯都看上了這位美國學生,他也就順水推舟收下了詹韋。

  對於那些初到巴黎的美國學生而言,除了要考慮語言問題之外,切實地融入這樣一個嶄新的世界是令人興奮的,也是不安的。

  詹韋就是這樣。

  在剛來巴黎時,他就給家裡去了一封極為簡短的家信,信里表達了自己的忐忑和思鄉之情。這也是為什麼他會找上德拉菲爾德和霍姆斯一起學習工作,一起找女伴,一起租間大公寓一起生活。

  這種負面的情緒一度因為兩人的陪伴稀釋了許多,但卻從沒有離開的意思,一直悄悄地縈繞在他周圍。直到霍姆斯和德拉菲爾德都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三人共度的時間大幅度縮水,他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態。

  孤單、敏感、不知所措

  換句話說,奧古斯特接納了詹韋,也算是從側面把他從這種彷徨中解救了出來。排滿的醫學院課程再加上醫院的大量工作,足以將負面情緒擠出詹韋的腦子。

  其實他和霍姆斯一樣,在病房裡的地位非常低,如果放在50年前的北卡羅來納,他的地位就相當於一位剛中學畢業就入職小診所的學徒醫生。

  這是當時絕大多數美國醫生必須走的路,洗刷馬匹,清洗醫藥用具,幫忙整理診所,負責打掃和一切文書工作美國醫學院真正能擺上檯面也是最近這幾年的事兒,當初的醫學院的教育水平實在太低,反而是混吃躺平的擺爛選擇。

  奧古斯特沒把詹韋當學生,更多的是病房裡的勞動力,以及抬升自己地位的工具。詹韋也沒把奧古斯特當上級,更多的是欣賞自己才華的教授,樂於見到自己成長的良師。

  一來一去,有現在這個局面也就不奇怪了。

  其實和詹韋說清內外之別,讓他認清自己的位置,其實他也會強硬到一定要去看卡維的解剖不可。可就是奧古斯特的某種奇怪的占有欲,或者說是某種好勝心讓事情剛開始就走進了死胡同。

  「我,我只是覺得,解剖,解剖是醫學的基礎。」詹韋聲音有些顫抖,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參加卡維醫生的解剖課也是一種學習!」

  奧古斯特其實已經知道自己說得話太重了,只是依然咽不下這口氣:「內科醫生就要有內科醫生的樣子,解剖也只是知識,知曉知識並不需要動刀子,或者去看別人動刀子。」

  「可那是主動脈移植手術!!!」

  可能是看到卡維的手術通告,詹韋特地做了些功課,說到這裡忽然就有了底氣:「從沒有人嘗試過的移植!從皮膚移植到現在血管移植,這難道不是一大創舉嗎?」

  「外科醫生都喜歡幻想一些不切實際的手術畫面,來彰顯自己的技術和天賦。當然我不是在貶低卡維醫生的能力,我只是覺得他們在評估手術難易度和外科技術上限方面缺乏準確性。」

  基本沒接觸過手術的奧古斯特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喜歡這種開膛破肚的大手術:「說得再天花亂墜,調動了大量資源,最後也得成功才行。」

  「醫學本來就是在不斷試錯,畏手畏腳地醫學怎麼進步?」詹韋摘下了自己胸前的主宮醫院醫師徽章,「況且卡維醫生從沒有出錯過!」

  事情到此已經沒有了轉圜餘地,詹韋徹底和內科告別,至少也得和主宮醫院的內科告別。剩下的路怎麼走已經不重要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去解剖室,觀看卡維的解剖。

  而在他行動之前,在門口偷聽的阿瑪迪奧先一步行動了起來。

  其實從6月初開始的大血管移植動物實驗進行的並不順利。

  先是大量流浪狗失蹤引發的一波輿論,因為有好幾人指證巴黎大學正在參與邪惡的流浪狗實驗,差點暴露。最後事情得以平息最關鍵的還是世博會的成功舉行,以及之後突如其來的火車站爆炸,都吸引走了大家的眼球。

  但即使如此,實驗本身也算不上多成功。

  卡維選用的各種保存手段都是為了讓血管處於脫水狀態,使細胞間質不受改變,不發生變性。但事實上,所用的試劑都或多或少會給血管帶來改變。

  在移植前,石炭酸就會讓血管產生炎性病變,血管壁出現疏鬆,彈力纖維發生斷裂。酒精則會直接讓血管發生膠質化改變,影響吻合口。石蠟油會好一些,但依然會讓細胞變性,失去彈性,引起中段擴張。

  移植後,幾乎所有血管都出現了炎性病變,感染是主因。輕度炎症會滋生出肉芽組織,增厚管壁。如果是重度炎症則會出現大量細胞壞死現象,導致血管狹窄、血栓,甚至管腔破裂,移植手術失敗。

  其他各種改變也是層出不窮,會直接影響手術成功率和術後生存率。

  手術本來就有各種風險,即使樂觀一點,總體死亡率也會在5-10%之間浮動。如果再加上移植術後一個月20%的死亡率,風險就太大了。術後兩個月、三個月、半年、一年、五年累積起來的死亡率絕不是一個能讓人輕鬆接受的數字。

  與其頂著這樣的風險去做手術,還不如選擇保守治療。

  卡維可沒什麼心理包袱,不會因為自己宣傳過大動脈移植術就一定要去完成它。手術對他而言只是救治病人的工具,如果手術增加了患者存活的風險,那他會毫不留情地捨棄它。

  至於已經花費的海量資源和鈔票,也能轉化為未來期刊里的一份數據,並不算無用功。

  有了這種想法後,卡維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放棄實驗。接下去要做的就是做完剩餘的移植手術,然後製成一份完整的實驗室報告,向所有人宣布實驗失敗。

  然而,事情的發展就和阿瑪迪奧以及奧古斯特的遭遇一樣,正當卡維決定放棄的時候,機會就莫名其妙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大概在兩周前,那位在自然歷史博物館工作的哈格爵士突然找上了門。理由很簡單,費爾南似乎又有些寂寞了,希望卡維能再出讓一條狗屍體,讓整個標本展顯得更有靈性些。

  實驗原本就要處死絕大多數參與了移植手術的流浪狗,送個順水人情再給哈格送去幾條都沒關係。可問題並不在狗身上,也不在卡維身上,而在那個容納人和狗的防腐池子裡。

  本來池子就不大,放入一人兩狗會顯得很擁擠。更麻煩的是,就算做了標本化處理,想要完全杜絕腐敗依然不容易。

  狗只是點綴,費爾南才是真正值錢的東西。萬一影響到費爾南的屍體,哪怕只是腹部切口處的某一處手術關鍵點,都會對哈格帶來難以挽回的損失。

  然而哈格卻非常自信,拿出了自己的方案:「我已經找人換了一個更大的玻璃水池,更換防腐液。至於標本,我會先做干凍處理,然後再放進池子」

  卡維剛做完好幾台血管移植手術,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剛才說什麼?」

  「更換玻璃水池啊。」

  「不,後面一句。」

  「更換防腐液」哈格見卡維依然搖頭,這才說到關鍵點,「把標本做干凍。」

  「做干凍?」卡維沒想到19世紀還有這種技術,「先要製冷降溫把屍體全部冷凍到零下30-50度,然後再抽成真空讓冰升華現在真的能做干凍?」

  「額」哈格被問得急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其實也沒那麼低的溫度,真空也是相對而言。不過做完這種處理之後,屍體腐敗的速度肯定會大大降低。」

  「誰能提供機器?」卡維很急,「誰?」

  「這人你認識,就是你的老朋友,拉斯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