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不眠夜

  第297章 不眠夜

  1866年11月10日在歷史上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但這天的夜晚對於不少人來說註定難熬。【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巴黎主宮醫院裡的外科病房裡的油燈熄滅大半,唯有後1/4仍亮著。97床的姑娘一手捂著肚臍,一手拉上被子蒙住腦袋,硬是窩在床上一句話都不肯說。

  父母坐在兩旁,一個還在呵斥一個暗暗啜泣。雖然方式不同,但他們要的都只是真相而已。

  管床的佩昂醫生不到1米7的身高,在這家人面前根本插不上話,顯得格外渺小。他不知該如何把剛才傳遞的消息說得更明朗些,也不知該如何讓他們保持安靜,畢竟這裡還有一百多位病人需要休息。

  「你倒是說啊,有沒有過?」

  姑娘捏著被子的手攥得更緊了:「別問了」

  「這關係到身體健康,怎麼能不問呢。」父親順勢問了下去,「是不是街邊那個藥店夥計?是不是他?我早就看他有問題了,你就說是不是他???」

  「」

  「每個月才賺不到100法郎,竟然敢動我女兒!」

  父親是真生氣了,眼看就要起身回去找那人理論,女兒這才不情願地拉下被子,說道:「他哪裡不好了?他很努力的!泰瑞斯先生都說了,明年他回鄉下養老之前就把店交給他打理。」

  「花言巧語!!!」

  「哪兒有!」女兒也開始忍不住地抱怨,「我已經18歲了,我愛他,他也愛我,這有什麼錯?我都找泰瑞斯先生問過了,你憑什麼說這些是花言巧語?」

  「那個成天就知道坐在躺椅上看報喝酒的糟老頭子?每天都醉醺醺的,說不定就是隨口胡說的而已。」

  「什麼叫胡說的?」女兒也生氣了,「你怎麼處處看他不順眼?你怎麼老覺得別人在騙我?」

  「因為」

  「因為你父親當初就是這樣的。」原本一直都沒說話的母親總算開了口。

  她上前坐在床邊,白了自己男人一眼後繼續看著女兒:「他連保護措施都不做,怎麼能說愛你?現在出了這種事兒,就算你沒懷孕,那也是要做手術的。他竟然連看都不來看你,又怎麼能說愛你?」

  女兒終於忍不住坐起身子,一下子撲進母親的懷裡大聲哭了起來:「媽媽,我不想做手術,我不想死」

  病房內一家三口雖有爭執,但最終還是會為了和睦互相讓步妥協。

  但在病房外就沒那麼簡單了,醫生和醫生之間除了尊重之外,更多的是名氣之爭、性格摩擦甚至是更純粹的理念不和,有時候一輩子都無法調和。

  卡維和產科現主任胡吉爾就屬於此類。

  一小時前,卡維經過觸診判斷97床不是普通闌尾炎,隨後通過詢問發現姑娘很有可能已經懷孕,便覺得應該是產科的問題。塞迪約讓人請來了主任胡吉爾一起討論病情,而後者對闌尾炎也持保守看法,但並不認同卡維的判斷。

  「可能只是一些腹腔內的炎症,沒你說得那麼誇張,先用點藥外敷試試。」

  胡吉爾看了眼病曆本,提醒說道:「卡維醫生剛來巴黎,如果不想休息的話,還是應該把注意力放在之前的直腸腫瘤病人身上。」

  「她已經承認有過x行為,現在腹痛了兩天,程度還不輕」卡維說道,「我沒法給出準確的判斷,只覺得需要做開腹探查。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胡吉爾教授能和我同台。」

  「別開玩笑了,動不動就開腹探查。」胡吉爾一點都不給面子,當著塞迪約的面說道,「你們外科就知道切切切,全然不顧切的後果。萬一死在手術台上怎麼辦?誰負責?」

  卡維知道手術是雙刃劍,可現在是持續性的劇烈腹痛,肚子裡肯定有大問題:「如果不手術,一旦病情進一步發展只會更麻煩!」

  「你這個理由說服不了我。」

  胡吉爾軟硬不吃,說道:「你說病情,是什麼病情?你說發展,又怎麼發展?你說到會更麻煩,到底是什麼麻煩?又麻煩到什麼程度?我也沒見過腹痛兩天就死亡的病例,又不是感染了霍亂,你到底在緊張什麼?」

  「教授可能不知道,有一種妊娠是可以出現在輸卵管里的!」

  卡維說了自己腦子裡的答案:「胚胎會在輸卵管里慢慢長大,但輸卵管卻沒有子宮厚實的肌肉。胡吉爾教授應該明白我的意思,這種向外膨脹的力量就連子宮都無法阻擋,它會連同周圍的血管一起扯斷輸卵管!」

  在全世界都沒真正搞懂搞清楚妊娠全過程的時候,這無疑是一個非常新穎的觀點,新穎到讓人無法理解和相信。

  醫生對子宮內胚胎的解剖認識才剛剛起步,宮外孕的機率又不高,就算發現也會誤判為輸卵管腫瘤。

  只有到19世紀末,產科醫生們真正發現宮外孕的存在,才會在體格檢查中注意腹部隆起的包塊。想要明確宮外孕診斷,那就起碼要到20世紀初的尿HCG檢查出現,才能真正實現。

  現在別說胡吉兒,就連塞迪約都不信。

  不過塞迪約至少對卡維還有些信心,會進一步思考這種可能性:「在輸卵管里發育?如果真進了輸卵管,你說的情況倒是可能出現。可問題是」

  「問題是為什麼在輸卵管里?」

  相比起更中立的塞迪約,胡吉爾就屬於完全不信的那一派:「胡亂猜測也得有個限度,你的根據在哪兒?就只有懷孕後肚子不大這一點?對了,你又是怎麼判斷她懷孕了的?」

  現代人盡皆知的月經和妊娠關係,在當時確實是個謎團。

  19世紀也只知道月經是有周期的,而月經-子宮內膜-妊娠之間的深層次關係,也和妊娠檢查用的尿HCG一樣,起碼得等到下世紀才能被發現。

  既然對方問了,卡維也沒必要藏著,直接說答案比糊弄對方要好得多:「我發現一旦月經周期被打斷,妊娠就會到來。」

  胡吉兒不想激化矛盾,但卡維給的理由實在太過主觀,沒有參考的價值:「這種猜測沒有意義,我要的是實證!」

  卡維剛才做過觸診,才兩個月的妊娠確實很難靠手去辨別輸卵管包塊:「我確實只有猜測,但如果猜測成真就會要了她的命!」

  「拜託,年輕人,醫學不是猜測,你到底學過醫麼?」胡吉爾對卡維的操作越來越反感,見他還要辯,只得拿出了自己的身份來壓他,「別再說了!既然你覺得這是產科病人,那就歸我管。」

  卡維見他如此,只得說道:「那算了,我們還是當闌尾炎去治療吧。」

  「別,別和我來這套!」胡吉爾一把抽走了剛被塞迪約拿走的病歷,「說是我的就是我的,產科和外科早就分家了,這就不是你們該管的病人。」

  「胡吉爾教授!」

  胡吉爾剛要走,忽然想起了什麼,回身看了眼卡維,告誡道:「別老惦記著你那剖宮產,從YD順產才符合自然規律,人為切開肚子和子宮本就是違反天理的行為,是要遭天譴的!」

  「我是在救命。」

  「開膛破肚也算救命?」

  和塞迪約同歲的胡吉兒遠比卡維想的要固執得多,但他在醫學史上的造詣依然很深。

  如果沒有97床,而是拿對方研究的項目,比如子宮骨盆測量法、卵巢囊腫和子宮頸切除術來做交流,說不定兩人關係會緩和不少。當然,想要解決對剖宮產的認識,還需要一段過程。

  對此,卡維也無能為力,只能臨時改變手術日程。他把24床的尿道探查術提到明天上午進行,而13床的直腸癌手術則放在了下午。

  為了能完成這例直腸癌切除,卡維和塞迪約不得不留下討論手術的入路和具體流程,爭取做到配合無誤。

  至於97床,想要拿回治療主導權還得寄希望於回了家的愛德華。

  但卡維不知道的是,愛德華今晚其實也不好過。

  他至今單身,回到巴黎時刻要惦記著自己的身份,遠沒有在維也納舒適。與此同時,他除了要儘快做出卡維接下去的手術安排之外,還要面對一隻經常躲藏在暗處的煩人蒼蠅。

  「謝謝,不用找了。」

  愛德華付完車錢,剛下馬車就看到遠處竄出一個黑影,借著街邊少有的煤油燈光才發現是米克:「米克先生,你嚇死我了!」

  「愛德華先生可真夠慢的,我在這兒等了兩小時了。」米克給自己點上了菸斗,走上前說道,「我去醫院不太方便,只能來找你了解情況,卡維醫生接下去一周的日程能告訴我了吧?」

  「我暫時只知道明天的。」愛德華壓根就沒準備,「其他的還得等幾家醫院商量之後才能決定。」

  米克皺起了眉頭,吐了兩口煙圈,吐槽道:「法國人的效率怎麼那麼低」

  「我能有什麼辦法,這都是你臨時提起的東西。」愛德華把責任反推到米克的身上,「當初普皇來巴黎找皇帝陛下,隨行的侍衛雖多,但也沒你要求那麼高。」

  米克聳聳肩,對此不以為然:「我也只是奉命行事明天去哪兒?」

  「依然在主宮醫院的手術劇場。」

  「我知道了。」

  米克得到消息,沒有半點拖泥帶水,拄著手杖就離開了愛德華的住處。

  這事兒也確實不能怪他,按原計劃米克是要回維也納繼續工作的。誰知道命令臨時變動,弗朗茨不放心法國方面的安全工作,又有奧塔卡小鎮的前車之鑑,所以指定他成為卡維人身安全的負責人。

  只可惜,自從上了那列火車,愛德華全程都在被這個陰氣森森的傢伙牽著鼻子走,就算到了自己的祖國也不例外。

  這種憋屈感,加上之前戰爭時期法奧兩國關係的重擔,直壓得愛德華喘不過氣來。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增生前列腺完全堵住了尿道的膀胱,隨時隨地都有爆炸的可能。

  他需要解壓!

  「不行我忍不住了!!!」

  愛德華回家剛脫下外套,就覺得渾身難受,只得再把這件外套重新穿上身,然後急沖沖地走出了家門。

  說到解壓,尤其是愛德華這樣地道巴黎人的解壓,無非就是性。

  而說到性,他的選擇和那位逃難來巴黎的騙子不同。皮加勒區的暗巷是不入流的地方,真正能彰顯自己金錢和權勢,同時又能滿足自己私慾的,還要屬蒙馬特大道上那幾間豪華劇院。

  「馬車!!!」

  愛德華攔下一輛出租馬車,直接把5法郎塞進車夫的口袋:「送我去蒙馬特大道上的綜合劇院。」

  見了鈔票,車夫心情舒暢,揚起馬鞭便向目的地趕去。

  此時的綜合劇院早已到了每天最熱鬧的時候。

  綜合劇院絕不是巴黎最大的劇院,建築風格也沒那麼藝術。但要是論出名,它絕不會比任何劇院遜色。社會名流放下餐具,走出餐廳,開始紛紛向這裡匯集。

  他們來此確實是為了追求藝術,但在追求藝術同時也可以尋找一下靈魂伴侶。

  為了迎合這種需求,那些待價而沽的高價女性也會帶上自己的女僕,特意趕來這裡等待生意上門。一般只要送上一束鮮花,或者為其披上外衣,甚至只是單純地輕吻手背,就能靠單純的眼神交流達成交易。

  李本原先還想來這兒碰碰運氣,但這裡的行事規則對初來乍到的他來說還是太高級了。

  晃悠了好一會兒,他便打起了退堂鼓,並且很快就找到了一輛剛駛來劇院的馬車。

  李本一瘸一拐地來到車門口,很湊巧地和下車的愛德華走了個照面,吃力地上了馬車,用蹩腳的法語說道:「車夫,快,送我去皮加勒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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