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唐悠悠,尚揚心裡還是有虧欠的,而且不是一星半點,這個女孩性子太執拗,認準了的事,別看平時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一旦觸碰到底線,比任何人反彈的都要劇烈,比如當初對自己奮不顧身,飛蛾撲火。
比如在周騰雲面前不畏生死,義無反顧。
再比如這次的跳樓。
以前太輕視她了,總把這個最容易得到的女孩,放在一個可有可無的位置,可當真的感受到要失去她,才知道什麼叫痛徹心扉。
尚揚仔細想了想當下的行程。
貌似並沒有太緊要的事情,或者說,當下沒有比陪伴唐悠悠更緊要的事情,沒有打擾李龍,早上起來一瘸一拐的買了趟高鐵車票,直奔惠東市,也沒有告訴任何人,一個人來到機場,等待航班降落。
他坐在凳子上,低著頭。
「所有的事情都記得,為什麼偏偏把有關於自己的給忘記?」
已經成為他心裡的疙瘩,沒辦法解開。
惠東在永城和東陽兩座省會城市之間,說是有機場,其實運轉量很小,整個大廳里看不到多少人,倒顯得有些空曠。
他等了大約二十分鐘左右。
「嘩啦啦…」
側面的進站口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這些人一邊走一邊說話,聲音很大,把本來很安靜的候機大廳,變成了菜市場。
尚揚轉過頭,看向這群人。
大約十幾位,男女老少都有,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像是發生了開心的事,只是這幅作風讓人反感,尚揚上上下下打量他們,穿著一般,這倒不是以貌取人,而是一個人的穿衣品味,大約能判斷出他們的社會階層。
平民。
「還有半個小時吧?」
「對對對,沒錯,還有半個小時就能到了!」
「這邊有座,先坐一會兒,不著急,飛機這玩意經常晚點,我們站著也沒用,看不到我們的熱情,等看到他們出來,在過去也不遲!」
「嘩啦啦」
這群人喊叫著,直奔尚揚這邊走過來。
這裡是幾排座椅,都能坐。
尚揚見他們過來,竟然有種想要跑的衝動,倒不是看不上他們,而是這些人說話不但聲音大,就連嘴裡噴出來的唾沫都比一般人多,他們圍成一個圈一起噴,都能當成花灑使用!
噴到自己身上犯不上,得不償失。
可想了想,還是不用了,旁邊那麼大地方,他們不可能坐到自己這…
還沒等想完。
這些人已經浩浩蕩蕩的坐下,毫無意外,尚揚身後幾排,全部被坐滿。
「誰能想到,真是誰能想到?小時候長的皺皺巴巴的,看著都要餓死了,長大後能長這麼漂亮,當時說她就是我外甥女,我都沒敢相信!」
一名短髮婦女聲音刺耳的喊道。
坐在旁邊,一名穿著黑色羽絨服的婦女,嘴唇抹得極其嬌艷,她一看就是這群人的「首領」傲然道:「這孩子長的像我,你們仔細看看,是不是跟我一樣?那眉眼,那神韻!」
「是是是,確實…」
「你年輕時候就是大美人,咱們附近都有名的!」
「老葛,你能娶到這麼漂亮的媳婦,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周圍幾人全都附和。
被稱為老葛的男子乖巧的點點頭,一臉合不攏嘴的笑容:「那是,我做夢的時候都拜佛,就是感謝把這麼好的媳婦賜給我!」
尚揚聽出個大概,那位女士是這些人的頭頭,他們都是來藉機的,藉機的對象就是女士的女兒!
但這些都是他們的家務事,不想聽,也覺得他們說話聲很刺耳。
想了想,還是站起來換到其他地方坐著。
剛站起來。
「啪」
身後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
「唰」
尚揚下意識抬起手肘要打過去,並不是他想打,而是在做拳手的時候,留下的條件反射,即使到現在,李念也從來不敢在背後突然拍他,擔心被放倒。
不過手肘掄到一半就停下了,拍他的是個小孩,看著是個小孩,十三四歲的樣子,長的卻不小,身高一米七左右,很胖。
五官與剛才說話的老葛挺像,都是小眼睛。
「你有事?」
尚揚把態度緩和一點問道。
小孩呆呆的看著他。
不只是他,身後的十幾個人,也都被尚揚剛才的肘擊給震住,都呆呆的看著他。
尚揚覺得他們有些滲人…
把手肘收回來,隨口道:「不好意思…」
說完,站起來準備離開。
「操!」
他剛剛站穩,身後突然傳來喊聲,不是別人,正是剛才拍他的小孩,令尚揚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小孩嗖的一下站起來,從兜里掏出一把甩棍,繞出一排座椅,要衝過來捅尚揚。
小孩看著談不上憨厚,但這個年紀絕對不是窮凶極惡,如此突如其來的動作,給他嚇了一跳。
「唰…」
他是真打。
好在尚揚反應足夠快,身體一側給躲過去,隨後腳下一勾,把小孩放倒在地。
「嘩啦啦」
這個動作一石激起千層浪,這些人登時全都站起來,齊刷刷的抬手指著尚揚。
「你給我放開…」
「小兔崽子,敢打我兒子」
「你知道我們是誰麼!」
說話間全都走過來。
尚揚臉色瞬間變黑,腿很疼,但是能挺住,冷聲道:「是你們家小孩先要動手打得我,我被迫反擊,而且你們家這么小的孩子,帶這種東西出來,怎麼管的?」
「他就是個小孩,打你一下怎麼了?」
「你這個大人怎麼當得,欺負孩子?」
「都讓開!」老葛吼了一聲,他站在最後拍挽著袖子,盯著尚揚粗鄙道:「草泥馬的,敢動我兒子,今天讓你償命!」
說完,像是一頭牛一樣衝過來。
尚揚一動不動,見他過來,忍者疼痛瞬間出腳。
「嘭」
一腳把老葛踹飛,飛出去至少三四米遠,砸在地上。
霎時間,這些人都閉嘴了,就連地上的小孩也不喊叫了,一個個顫慄的看著他,默默無語。
「養不教,父之過…」
尚揚說了一句,隨後有些生氣的離開,總不能跟他們一般見識,走出十幾米左右,能聽見這些人在嘀嘀咕咕,但是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也懶得回去,全當眼不見心不煩。
走到這邊的椅子坐下。
「嘩啦啦」
剛剛坐下,就聽旁邊傳來浩浩蕩蕩的腳步聲。
尚揚對這種聲音已經開始頭疼了,但還是轉過頭看去。
這群人大致十二三位。
皺在最前方的是一名男性,看起來五十多歲,個子中等,長的也很一般,身上穿的還是上世紀的西裝,臉上被曬得有些黑。
他身後跟著的人,也是男男女女都有。
「今天這是怎麼了?」尚揚心裡嘀咕一句,接機很正常,但他們的架勢,顯然是整個家族都出來接機了。
他開始猶豫是不是也躲開。
「大哥…你看那邊!」
站在中年身後的一名男子開口。
為首的中年放眼一看,視線落到剛剛尚揚遇到的那群人身上,登時黑下臉,冷哼一聲罵道:「這個賤貨,果然來了,他媽的,怎麼有臉來的!」
也很粗俗!
「對,這個賤女人,當初閨女是給她了,可她養過一天麼?」
「跟她都不是一個姓,有什麼資格來這裡,這幫臭不要臉的!」
尚揚抬起頭看看這些人,有些難受,雖說他也罵人,但都是情緒激動時的助詞,一般情況從不會出口成髒!
想了想,還是躲吧,站起來往旁邊靠攏。
機場只有兩個門,距離不超過五十米,他們兩個對於各占一個門,尚揚只好坐在中間。
然而,今天像是中邪了一般。
他剛剛坐下。
「嘩啦啦」
「嘩啦啦」
就看兩伙人同時向中間走來,浩浩蕩蕩,氣勢洶洶。
「唰」
機場設計的就是對稱,尚揚的座椅在中間,所以他們恰好在中間相遇。
尚揚心裡在罵街,低著頭不看。
「老唐,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有臉來的,當初法院判決,是把悠悠判給我,唐建判給你!今天來接飛機,是接悠悠,你來幹什麼?」
婦女冷聲開口。
為首的男人,也就是老唐,絲毫不退縮,瞪眼道:「她姓什麼,她叫什麼?她身體裡流的是誰的血?她當初是從誰身體裡出去的!」
「唰…」
尚揚聽到兩人對話,猛然抬頭,這些人是…
這兩個人是?
婦女雙手一掐腰,怒道:「姓唐的,你除了抖動幾秒身體,你還幹什麼了?她是我十月懷胎,吃我長大的,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照照鏡子,像是個爹麼?」
老唐也怒道:「你像個媽,你像個媽悠悠能離家出走?你像個媽,這些年給過她一分錢麼?人家都是為了孩子不結婚,你倒好,剛離婚就嫁出去了,是天天晚上自己難受沒個爺們不行嘛?」
叫老葛的也緩過神,指著老唐道:「你他媽嘴巴放乾淨點,悠悠是我閨女,以後她不叫唐悠悠,叫葛悠悠,跟你沒半毛錢關係,趕緊滾吧!」
老唐旁邊的婦女也急了,極其粗鄙,撅起嘴。
「咳…呸」
一口濃痰吐到老葛額頭上,順著鼻樑向下,準確無誤!
她又譏諷道:「你他媽怎麼好意思的,挺大個老爺們說話不嫌害臊,你女兒,你有生女兒的命嘛,那是我女兒!」
老葛吐得懵了,抬起手,碰了碰臉上向下流,還流不下來的粘稠,當看清上面的東西,瞬間吼道:「你個賤貨,還敢吐我,我打死你…」
說話間,迅速衝上去。
「你他媽敢打我媳婦…」
「老唐,你敢打我老公,我弄死你…」
「大舅,脫鞋脫鞋…」
「二姨夫,把皮帶解下來…」
「小姑,吐他吐他們,咱們在外圍輸出」
「誰薅我頭髮了!」
「扒她衣服,讓這個賤貨賣弄風騷」
「踢他褲襠,這個操蛋玩意..」
一時之間,兩伙人纏繞到一起,人仰馬翻、雞飛狗跳、唾沫星子亂飛…
而尚揚還坐在他們側面的凳子上,像是看電影一樣,不過略顯呆滯。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麼?」
「他們是誰?他們又在幹什麼?他們要接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