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6章 挾天子以令諸侯

  凌晨三點,警察局大廳里,尚揚終於見到丁小年。

  這個肥胖的傢伙精神狀態並不好,有些萎靡,雙眼呆滯,還一直打著噴嚏,警方已經做好筆錄,因為有監控視頻在,有直接證據證明周騰雲入水並不是他造成,也沒有證據表明,周騰雲落水之後,是他在下方拖拽將其溺斃,根據現行的無罪推定,暫時將他釋放,不能離開惠東市、隨時準備問詢。

  「唰…」

  尚揚見狀,從大廳長椅上站起來,這一夜發生事情太多太多,時刻在考驗人的腦容量,容量稍稍小點,都能憋到爆炸。

  走過來攙扶起丁小年,與辦案人員告別,隨後兩人走出門,坐進唐悠悠的MINI之中。

  「去哪?」

  尚揚緩緩開口,時間越久,接觸到信息越多,他已經能清晰知道所有事情脈絡,至於與吳蘭之間的事情,沒有再說的必要,當下應該思考的是,後面日子應該怎麼過。

  丁小年緩過神,還是很遲鈍。

  聲音不大的問道:「怎…怎麼樣了?」

  問的是周騰雲。

  「湖底有暗流,情況很複雜,我離開時設備已經進場破冰,據說找了幾名專業潛水員下水,目前還沒發現…」

  尚揚不想解釋太多,可又不得不解釋太多,乾脆一次性把所有事情都說遍:「惠東市能叫出名號的老總老闆,基本全都到場,馮玄音、李振乾…集團總經理張總、王總所有在市內的高層也全部到場,現場也有領導在關注情況…」

  丁小年說完,把頭低下去,就差蜷縮成一團。

  頓了足足十幾秒,車裡也靜了十幾秒。

  終於開口道:「兄弟,我不弄死他,他就一定弄死我,人不狠、站不穩,對麼?」

  「咯吱…」

  此言一出,尚揚下意識踩下剎車,在冰雪路面上滑行一米左右才停下,一輛小MINI在凌晨三點的大街上,顯得極其突兀,尚揚沒覺得停在馬路中央有任何不妥,也是沒有腦子思考吉他問題,心臟嘭嘭作響,有些事大家都是猜測,哪怕當下最先進的科學儀器,也沒辦法證明什麼,但身旁的人不同,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呵呵…」

  丁小年病態的笑了笑,身體都跟著顫了顫,低著頭,眼裡布滿濃霧:「我當時只想著跑,沒想把他怎麼樣,他是誰,周騰雲、大人物,平時見到連大氣都不敢喘,怎麼敢對他下手,可是…他不死我就死,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命」

  他腦中仿若回想起在水裡的畫面,身上也變得顫抖。

  尚揚眼神變得凌亂,迅速伸手在兜里把煙拿出來點燃,也只能讓尼古丁來平復心情,早就說過,自己兄弟將來一定能成功,這個死胖子比自己厲害,什麼苦都能吃、什麼腰都能彎,只要給他一個機會就能飛黃騰達,就能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

  但萬萬想不到,給他個冰窟窿,就能給惠東大佬摁死裡面。

  「呼…」

  吸一口煙,長吐一口氣,煙霧瞬間在車內飄散。

  「我做的沒錯!」

  丁小年緩緩開口,聲音中多了一絲堅定:「哪怕他做鬼也怪不到我頭上,一切都是馮玄音那娘們弄的,如果不是她的高壓,我和吳蘭早就私奔了,帶著錢私奔,可她偏偏不讓走!」

  「別多想…」

  尚揚輕聲開口,全身都蛻力的望著前方馬路,筆直向前,看不見盡頭,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應該是不用安慰,這種事只能自己笑話,他現在還有種感覺,周騰雲就坐在后座,全身被泡的發白的坐在后座,雙眼猩紅,偷偷聽著二人談話。

  這種感覺很詭異,又很真實。

  「必須得多想!」

  他仍然低著頭,臉上變得越來越嚴肅,眼睛一砸,眼淚掉下來,僵硬道:「惠東市要變天了,吳蘭手中的股份全都會變成馮玄音的,屆時整個惠東市就變成馮玄音和李振乾的天下,這個臭娘們的目的達到…」

  關於這點。

  尚揚心中也有計較。

  早在岸邊的時候馮玄音就明確表達過來意,遺產是吳蘭的、更是她的,事實上,整個惠東市除了她之外,沒人願意冒這麼大風險、有這麼大手筆,要吞下周騰雲的產業,她鯨吞,合情合理。

  「埋了這麼多年的雷,終於炸了…」

  「兄弟!」

  尚揚話還沒等說完,丁小年猛然抬起頭,雙目放光的盯著,與以往格格不入,仿如被他看得所有空氣都向尚揚襲來,悲憤道:「我這輩子給人跪過靈堂、哭過墳,在大庭廣眾下給人彎過腰,被人扇過臉,更他媽跪過、爬過,但是,我不想一輩子這樣!」

  尚揚蹙起眉,望著眼前這張臉,很陌生。

  丁小年完全側過身體,雙眼中透漏出前所未有的執著,嘶吼道:「我跟你不一樣,你活的瀟灑什麼事都敢做,什麼人都敢動,可是我,小時候上學每天帶五毛錢,還得想著家裡是不是沒有米了,別人踹我一腳,我也敢撿起磚頭打過去,但是得想想,家長找我家裡,能不能拿出要廢給人看病!」

  「上學時你們都交女朋友,但我想的是,能不能在她過生日時有錢送禮物!」

  丁小年抬起一隻手,牢牢抓住尚揚胳膊。

  「兄弟!」

  「趙姨從小教育你的是,你開心就好!」

  「我媽整天告訴我的是,咱家窮,你的懂點事!」

  「趙姨說別怕,出了事媽扛著!」

  「我媽說的是,你要惹事進監獄,媽這輩子就沒指望了」

  「所以我不敢吃、不敢喝、不敢打架、不敢交女朋友,看到同齡人穿著名牌,在看我腳下的地攤貨,我就自卑!」

  「我憋著一口氣,所以從輟學那天開始就他媽告訴自己,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只要你成功了,就能在別人面前抬起頭,只要我有錢了,就能挺起腰板,不看任何人臉色!」

  「機會…我再找機會,任何機會都不放過,你知道麼?」

  丁小年情緒很激動,眼裡始終掛著濃霧。

  尚揚沒感覺胳膊上疼痛,仍然看著他,兩人光屁股一起長大,丁小年的家庭情況確實有點特殊,父親是知識分子,技術員,文人傲骨,在多次競選失敗之後,自甘墮落成為賭徒,家底被揮霍,就連化工廠分的家屬樓都被輸掉。

  「我不想被人瞧不起、也不想懦弱,看著別人開著跑車,摟著漂亮的大美妞,我也想,我也要,更在前行的路上,可是…我擔心有成功的一天,人已經步入中年,二十歲我能開跑車,四十歲有能力買,也不好意思開出去!」

  聲音越來越大,震的人耳膜生疼。

  說的是實話,也是實情。

  年輕的瀟灑在年老看起來幼稚無知,可恰恰是在年少時最為得意的。

  尚揚抬手把菸頭扔到窗外,他心裡又何嘗不著急?有個尚五爺的遺產壓著,想要去爭,可就是沒有能力,反倒是得像個縮頭烏龜似的,乞求暫時別引起他們的注意,有信心、也在努力,但究竟能不能達成目標,又有幾個人敢拍著胸脯說一定?

  都是在已知中追求未知罷了。

  「兄弟!」

  丁小年聲音哽咽的喊著,咧著嘴,眼淚一道一道向下掉,一字一句問道:「你還記得,昨天自己多大麼?」

  尚揚原本還很平靜,可聽到這句話不知為何,心裡忽然一酸。

  嗓子像是被什麼卡住一樣,久久無法平復。

  昨天多大?

  尚揚腦中閃過的畫面是,自己還小,趙素仙還穿著裙子。

  再閃過畫面是,在學校里衝進李念班級,坐在她書桌上,那雙清純的大眼睛望著自己。

  昨天好似,自己還坐在搖椅上賣水果。

  只睡了一覺,睜開眼就已經不再是少年…

  昨天怎麼過的?為什麼現在坐在這?

  「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我一定要活成人上人,也一定要抓住機會!」丁小年瘋魔了一般,也確實是憋悶了太久:「所以,我看到前面有透氣口的時候,腦中想的只有一個問題,這輩子該怎麼活?是他死還是我死?」

  「最後,是我上來了!」

  丁小年所有動作一停,鄭重道:「我不僅僅是上來了,還要…娶吳蘭!」

  「唰」

  尚揚臉色頓時一變,這句話可要比之前的所有加在一起都有破壞性,當下人們已經把吳蘭婚外情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如果娶吳蘭,得承受多大的壓力?

  「周騰雲遺留下的遺產是他的,我娶了吳蘭,財產就是我的,這樣機會不常有,一輩子也只能遇到這麼一次,我必須得抓住,一定要抓住!」

  「馮玄音呢?」

  尚揚下意識開口,這可不是幾百萬的問題,遺產加在一起是天文數字,尤其是可控制資產更達到人們難以想像的地步,取而代之哪有那麼容易?

  況且馮玄音已經磨刀霍霍,不可能放手。

  誰要是敢分她的蛋糕,就是不共戴天。

  「讓她滾蛋!」

  丁小年惡狠狠道:「這筆財產咱哥倆分…挾天子以令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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