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門外。
兩輛黑色轎車接踵而至,走在前方的是一輛奔馳轎車,級別在整個惠東市少有,車主定是富人,後面那輛檔次也不低,是一輛寶馬七系,兩輛車一前一後來到院裡市區的溫泉山莊,大有風塵僕僕的意思。
就在山莊門口,寒風中站著一群人,為首是一名中年男人,不胖不瘦,中等身材,哪怕身體已經被寒風凍透,也沒有半點怨言,反倒是殷切期盼,終於見到兩輛車趕過來,臉上頓時露出一副做什麼都值的表情。
男人叫於得水,是溫泉山莊老闆。
身後跟著的一群人,是山莊領導層。
於得水見車行至眼前,趕緊邁步走上去,走到奔馳車后座前,恭恭敬敬把車門打開,從車上走下來的男性比他年輕很多,看起來很沉穩、很儒雅。
「熱烈歡迎…」
於得水抬起雙手準備開口。
下來的男子把手伸過去與他握手,卻開口打斷道:「不用客套了,先看看整體環境吧,開會時間比較長,一會兒還有會議,形成時間會被壓縮,在二十分鐘之內把情況簡明要厄…」
於得水一愣。
不過對男子的說辭並不反感,他知道,眼前的人是極力主張給自己投資,用於繼續改善溫泉山莊經營狀況,奈何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他本身在董事會中也處於被動地位,不方便讓公司投資連年虧損的山莊。
直到最近情況才有所改善,也有機會把山莊的項目,拉倒會上說。
沉重道:「好的好的…各位領導裡面請…」
於得水頓時把臉色變得嚴肅,做出個請的手勢。
奔馳車下來的男子,率先邁步,走在最前方。
從奔馳車下來的另一名男子,已經寶馬車下來的幾人,都跟在身後。
於得水等他們越過,這才邁步,嘴上與這幾人打招呼,心裡卻知道,今天能有二十分鐘,全都是前面那人極力支持之後的結果,按照寶馬車下來的人的心中思想,絕對不會投資這個只適用於中等消費的溫泉山莊。
大象不會低頭,刻意去踩一隻螞蟻。
賺十塊錢的能力,沒必要多賺一毛錢,分散精力得不償失。
見幾人都越過,快步走到人群中間,字句清晰介紹道:「溫泉山莊審批用地四十萬平方米、環繞山林近五十萬平方米…目前已開發建築面積共三萬平方米…服務項目有:溫泉洗浴、餐飲住宿、嬉水樂園…」
「正前方是嬉水樂園,由大小不等十三個溫泉水池組成…其中落差近十米高滑梯是全市最高滑梯,亦是目前吸引親子活動的旅遊項目之一…」
於得水滔滔不絕介紹。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走進建築物內部,滾滾熱浪迎面而來,近五十度的溫差讓人汗流浹背,好在視線安排好的幾名迎賓女郎還算清爽宜人,能降低些許溫度。
耳邊充斥著戲水聲音。
一行人站在岸邊,考察這裡的裝修、面積。
於得水又介紹道:「目前我們所看到的水,都是來自七億三千五百萬年前,遠古深層溫泉水,這是個不錯的賣點,只是影響一直沒能擴散出去…」
為首的男子聞言點點頭,眼裡露出對他認同的目光。
身後的一群人只是聽著,並沒有認同或者否認的情緒,很平淡。
在溫泉里泡著的遊人紛紛注意到這群人,對這些穿著西裝的老闆們很是詫異,好似有外來生物,闖入了本屬於他們的領地,全都回眸看著,嬉笑聲和戲水聲漸漸減小…
為首的男子察覺到情況。
及時打斷道:「去下一個地點…」
「這邊請」
於得水趕緊做出個請的手勢,帶領這群人離開。
……
門外溫泉。
夜風、燈光、滿天繁星。
枯樹、白雪、水汽縹緲。
遠離嘈雜人群,不被打擾,又享受著極寒與極熱的雙重考驗,這個水池孤零零的坐落在雪地之中,哪怕是一隻蒼蠅飛在這裡也能口吐人話,道一句:「舒服的很!」
如果是年輕男女坐在這裡,說不準就激情四射,漣漪蕩漾了。
可偏偏,坐在這裡的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男女。
再此之前,他們陰差陽錯的有過幾次不算美好的交集,按照小說里的說法,只能是「時間和空間發生錯位」
即使是錯位,也是現實了。
尚揚在水裡泡了近十分鐘,終於能讓全身活動自如,如最開始一樣輕鬆。
他很尷尬,不知怎麼開口,看著那坐在水池裡,只露出一個頭部的傾國面龐。
沒有往日的風情、冰冷、毒辣。
有的只是平靜、麻木、無神、呆滯。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此生安穩,無人願意精心偽裝,成人的面具沒有一朝一夕能帶上,全都是歲月一層一層鋪蓋、時間一點一滴打磨,時間久了,也就粘在臉上無法拿下來。
如果有一天忽然把面具揭下,究竟是慶幸有餘的幸福,還是血粼粼的殘忍?
眼前的人是誰?
是馮玄音!
堂堂的惠東市不夜城老闆娘,三大巨頭中唯一一名女性。
當年在危局之中接受孫二爺產業,平定四方,坐穩位置,多年來已經習慣把責任抗在肩上負重前行,刀光劍影見過不少、血流成河也經歷過、什麼陰謀詭計、陽謀大略她都練就的爐火純青。
這樣一位流血不流淚的女人。
自己卻跟她在冰天雪地里上演一出「誰先動、誰就輸了」不知是滑稽可笑、幼稚無知,還是能證明自己與常人不同。
沒有得意,反倒覺得殘忍。
馮玄音就坐在對面,眼神呆滯的盯著水面,一動不動,書中說「嫻靜似嬌花照水」書中還說「溫泉水滑洗凝脂」書中又說「羅裘薄紗半遮胸」
可這一切在此時都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屁」
不知道白居易老先生看到縹緲水汽氤氳之上,露出一張與溫泉渾然天成的極致面龐,會不會捶胸頓足的講:「我要為她作首詩」
以往的馮玄音都化著妝。
不濃、不淡,成熟女人該有的裝扮。
幾次入水之後,妝容徹底被洗刷,露出一朵嬌艷的「清水芙蓉」
俶爾。
她終於抬起頭,看向前方,眼神嬌弱無力,哪還有女強人?倒是島國漫畫中,那嬌滴滴的女孩形象,微熱的面龐為她塗上腮紅,粉嫩唇瓣肆意綻放。
「第二次了,這是第二次了」
聲音柔弱無骨,眼淚竟然在眼眶裡打轉。
聽到她的聲音,就連水汽都不再翩翩起舞。
看到她的眼神,就連寒風都停止呼嘯。
「…」
尚揚只是盯著她,沒有回應,他心中早已習慣這娘們高高在上的樣子,能在身後血肉橫飛的情況下,揮毫潑墨用狂草書寫一首《滿江紅》
她不應該這樣。
絕對不應該這樣。
「你知道嘛?」
「叮咚」
她說話間,眼裡的眼淚終於不爭氣的掉下來,砸在水面之上,晶瑩的淚滴,驚天動地,或許她也知道自己不應該這副樣子,仰起頭,讓眼裡的眼淚倒流回去,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多了些許紅色。
又緩緩道:「你是第一個,全世界第一個,就連當年的孫二爺,也沒有讓我生出過半點無力感,可在你面前,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抗了,闖進辦公室敲詐,又在這裡與我比誰能比誰晚閉眼那麼幾秒…」
「你是個男人,怎麼能這麼對女人?」
不算撕心裂肺的質問,讓尚揚的心一瞬間碎掉,稀碎稀碎。
這種話放在李念身上他能忍、放在唐悠悠身上能忍、陳雨童更不用提,可她是誰啊,是馮玄音,三番兩次要自己命,最粗鄙的講,就連床上那點事都得加點皮鞭蠟燭,她還需要這樣說話。
應該是弄死自己才對。
硬著頭皮道:「你別哭!」
「不是你讓我的哭的麼?」
褪去一切偽裝的馮玄音,幽怨的看著他:「是你剛才說,不能讓我笑,可以讓我哭出來,為什麼又不讓了?」
話是尚揚說的。
可只是說說而已。
讓馮玄音哭,還不如自己哭。
有點慌,這種情況與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馮…馮姐,我就是開開玩笑!」
馮玄音說是這輩子第一次,他又何嘗不是,要不是有如此強烈的對比,他怎麼會在女人面前驚慌失措。
「好,我不哭!」
她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淚,還抽泣了下鼻涕,難以想像的女人動作,全都在她身上是上演,可驚喜不僅如此,她盯著尚揚,隨後一手伸向後背,另一隻手擋在身前,緩緩道:「還記得半年之前,夏天的那個夜晚麼?」
聲音宛若電流,瞬間包裹尚揚全身。
夏天的夜晚,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是在別墅的那個夜晚,也是自己在臨水縣拳擊俱樂部的句號。
「記得!」
點點頭道。
馮玄音忽然笑出來,笑靨如花,讓周圍冰雪都為之融化,她放在背後的手輕輕一動,那個細線被拉開,隨後就看一層布緩緩脫落,只不過,由於她的提前遮擋,讓視線無法觸及,可隨後飄在水面上的黑色已經足以令人血脈噴張。
尚揚察覺到腦中極具充血,隱隱要破體而亡。
「馮姐」
他呼吸異常急促,喉嚨灼熱的乾渴。
馮玄音緩緩閉上眼:「別說話,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