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揚獨自一人回到辦公室,空蕩蕩,心裡仍然在跳動,原因無外乎,之前沒有任何基礎的關係,僅憑三言兩語,誰也不知能不能靠得住,抓的穩。
耳邊放著電話,眼神卻凝望著窗外,等了足足十幾秒。
「餵…」
電話那邊傳來清爽的聲音,並沒有加任何後綴。
尚揚相信他電話里一定有自己號碼,沒有多說,是不是不方便不清楚,還是這僅僅一個字代表兩人的關係只是如以前那般也未嘗得知,不過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楚…強哥,有件事想麻煩你!」
尚揚開門見山,關於稱呼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按照那天晚上說的,叫一聲強哥。
電話那邊並沒立即回應,陷入了沉默。
尚揚沒有再次開口追問,只能等待著,不過心裡已經閃過一絲絲涼意,畢竟這個實質關係為「姨夫」的人,在此之前的十幾年裡,只是見過用全身指頭能數過來的次數,幫與不幫全憑對方心思,況且楚強這個人與門外的何忠厚有天壤之別,哪怕是在家庭聚會上,也從未表露過內心,經常笑而不語,心裡怎麼想的沒人知道。
「說吧,剛才不方便!」
二十秒過後,電話那邊終於傳來聲音。
尚揚清了清嗓子,沒有一絲廢話道:「我收購了趙素梅的公司,接受過程還算順利,其中出了一個叫何冰的人,目前他叔叔在公司…」
「何忠厚?」
沒等尚揚說完,楚強一下子把名字說出來,其實他早就知道,趙素梅與趙素菊經常在一起,公司的事聽說不少,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楚強蹙了蹙眉,沒有廢話道:「這個人我知道,還有一年退休,人沒走茶涼了一半…秋後的螞蚱,蹦的歡…」
後面還有半句沒說。
尚揚仍然沒有開口,明白楚強的大致潛台詞是,這傢伙只是想找存在感,奈何這個存在感找到自己頭上,尤其是在全公司的人面前。
「我不方便過去」
楚強忽然開口,他確實不方便插手這些事,如果說尚揚做什麼審批流程加急,他能幫著催促一下、如果說尚揚去哪裡做事進不去門,也能幫著把門敲開,但這些都是對事,並不是對人。
「好的,謝謝了…」
尚揚心裡大致瞭然,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年紀輕輕的楚強未來大有前途,不可能像秋後的何忠厚出現在這裡,一人已經確定職業生涯盡頭,一人對未來還有無限遐想,所做出的事情也大相逕庭。
其實尚揚也有些後悔打這個電話,原因無外乎是太過唐突,只考慮雙方身份職位,卻沒想到職位之外的影響。
說完,就準備把電話掛斷。
「等等…你先別急!」
楚強可能知道尚揚心中所想,頓了頓道:「事情也不是沒有迴轉的餘地,但不是靠我,而是得靠你!」
「我?」
尚揚聞言心裡變得疑惑。
要是自己還有半點辦法,也不至於打這個電話。
他正疑惑著,就聽電話里的楚強陡然變了一種口氣,關切道:「尚揚啊,咱們之間好像是第一通話,雖說這麼多年沒什麼交流,但你家的情況我很清楚,老爺子因為當年的事與你母親產生很大隔閡,導致整個家族也有很大矛盾,這是不可取的,家和萬事興,退一步來講,老爺子身體每況愈下,他還能有多少年?你還小可能不清楚,父母是擋在孩子眼前的一堵牆」
「死亡這兩個字看似很遙遠,可當父母倒下的那天,就是晚輩直面死亡,有些時候也很悲哀,催人老的不是歲月,而是孩子,我看著中天一點點長大,心裡也慌張,但我阻止不了他的成長,也沒辦法挽回老爺子的身體,所以趁時間還在,多花些心思在你母親身上,她這輩子不容易…掛了!」
他說完,沒給尚揚反應機會,把電話掛斷。
尚揚還是迷迷糊糊,想不通他為什麼要說這些,耳邊依稀能聽到門外傳來的交流聲,轉頭看過門板,楚強的話沒記住太多,可對「父母是擋在孩子面前的一堵牆」格外深刻,以前惹事,無論是進局子還是家長鬧上門,趙素仙都站在自己身前,而今的一切就都需要自己面對了。
楚強沒辦法出面,也就只能這樣。
為了讓公司能夠良好運行,低下頭彎個腰,全當是走路遇到狗,給夠讓路了。
他一手拽在門把手上,正準備出去。
可忽然,腦中好像閃過什麼東西,他定住腳步,又想了一遍楚強的話,隨後眼裡漸漸露出笑容,這兩句話貌似提醒了很多事情。
「叮…」
手機忽然響起,是楚強發過來的信息,只看上面有一串電話號。
如果沒想通或許不知道什麼含義,可現在心裡默默把電話號記住,隨後推門走出門外。
「唰…」
門開的一瞬間,所有人都看過來。
顯然是都知道他在處理事情,見他走過去,把路讓開,從人群中的縫隙,一步步走向何忠厚和何冰、以及正在訴說苦悶的趙素梅。
何冰見他走過來,眼裡迸發出絲絲嘲笑。
開口道:「想好了?」
何忠厚余光中注意到他過來,但沒有關注,只是板著臉,聽趙素梅訴說辛酸。
「領導!」
尚揚走到身前,這次離得很近,不足一米。
何忠厚聽到聲音這才轉過頭,他也看到尚揚離開,一定是搬救兵,自己兢兢業業這麼多年,即將告別工作崗位,誰還能在這時候惹自己?
冷聲道:「你有事?」
尚揚轉頭看了眼身後,收回目光壓低聲音道:「領導,你猜我剛才有沒有錄音,人群中有沒有人拍視頻?」
「唰」
聽到這話。
不僅僅是何忠厚,就連何冰臉色都黑下來。
何冰忍不住道:「你敢?」
何忠厚終歸不是他,沒有半點驚擾,反而露出些許不屑:「錄音,拍視頻又能如何?發到網上要引起關注,並且說某某以勢欺人?我告訴你,你錯了,今天我出現在這裡就是以家長身份,只是孩子受了委屈要詢問緣由,你願意道歉,可以道歉,不道歉,我強求過麼?強求了麼?」
聲音不小。
聽在所有人耳中。
何冰聽到叔叔的強勢,臉色終於恢復,變得更加胸有成竹,任憑你有七十二變,還能逃得過如來佛的手掌心?
「您沒強求,可就擔心外人不這麼想!」
尚揚聲音還是那般微小,僅限於幾人能聽到:「您剛才也看到了,我離開打了個電話,並不是要與您對抗的意思,而是得確定您的身份,電話號是八五四四…電話的主人人姓董,想讓他像我介紹了您的身份…」
此言一出。
何忠厚頓時愣住,被人不清楚其中內情,他非常清楚,這個姓董的是自己的死對頭,也是即將接任自己職位的傢伙,已經把很多工作挑在肩上,也能看出單位里的很多人與他腳步走的很近。
但何忠厚不舒服。
按照楚強的說法,他是擋在董眼前的一堵牆,有他在一天,就不能看著董耀武揚威,同樣,董沒辦法搬倒,卻在想辦法加速自己放權的過程。
如果真的被董知道,極有可能做文章,削弱自己尚且存在的一點點威嚴。
就看他臉色大變,憤怒之情毫不猶豫的寫在臉上,既然這小子要主動找山頭,那也就不介意與他撕破臉皮。
「不過很遺憾…電話沒有打通,但我對您的身份絲毫不懷疑!」
趁著他還沒說話,尚揚再次開口:「所以您有什麼指示?」
何忠厚險些一口氣憋過去,這傢伙說話怎麼大喘氣,沒打通不直說?
他盯著尚揚,眼裡帶著隱忍不發的火氣。
腦中在快速權衡利弊,無論電話打沒打通,知道人知道號碼,都證明能撥打過去,而如果尚揚把今天的事情說了,將代表什麼?
要說這世界上還有一件事不希望發生,就是退休!
每天眼睜睜數著日子到來,心裡就慌亂無比。
還有一點,他本應該不認識姓董的,而能把這個人說出來,一定是從剛剛的電話中,得到高人指點!
旁邊的何冰見到兩人對視,摸不清什麼情況,可看到叔叔臉上有火氣。
頓時開口道:「你…」
剛剛說出一個字,何忠厚瞬時抬手打斷,來之前只是想,這是個小GG公司,走個過場根本不需要自己表態,而如果尚揚背後也有人,那就得另當別論了,想了想道:「我需要知道你剛才給誰打的電話!」
很大程度上是在確定究竟多沒打過去。
打過去,木已成舟。
沒打過去,還有商量的餘地。
「我姨夫,主要是商量家庭聚餐的問題!」
尚揚知道楚強的部門很特殊,並沒說出來。
不過他不說,不代表趙素梅不知道,驚訝道:「楚強?」
這兩個字一出,何忠厚瞬時開口:「哪個楚強?」
他要把剛剛的話收回,如果這世界上有一件最不願的意的事,不是退休,因為退休至少還有自由,而是楚強以及楚強所在的部門來找自己,他們的出現,極有可能代表著連自由都沒有。
「就..就是我妹夫,在市里…」
趙素梅察覺到他狀態不對,說話斷斷續續,不知該不該說下去。
「唰…」
不用全都表達出來,何忠厚臉色已經煞白,姓董的只能是心裡傷害,姓楚的才是生理揉臉,他心裡一陣翻滾,極度難捱。
頓了幾秒,忽然抬起手,在眾目睽睽之下笑道:「尚揚同志,咱們之間這是第一次見面,我還是要說一句話,我是以何冰叔叔的身份,來關心他的工作進程,除此之外,不帶有任何身份,聽到孩子被開除,當家長的難免情緒激動,這點你得理解啊…」
看這張臉,比花兒燦爛。
尚揚一陣錯愕,知道楚強身份不方面出面,但沒想到能讓人諱莫如深,而且,也不是他說出來的,而是趙素梅…
「叔叔?」
何冰心裡的感受不亞於天崩地裂,這一段時間叔叔私下裡跟他說的都是「有權不用,過期作廢,要適當大膽一點…」今天所做的一切他說是練習城府,實質上是為了提升自己在這些人面前的影響力,只要有人,把他們都帶走單做一個公司不難,本以為已經完成立威,剩下的就是把人帶走,可為什么叔叔要握尚揚的手?
「閉嘴!」
何忠厚陡然開口,滿面嚴肅,訓斥道:「我從小就教育你,上學聽老師的話,在家聽父母的話,工作要聽領導的命令,而你倒好,與領導發生矛盾,把我這麼多年對你的教育當成耳旁風了麼!」
何冰被說的啞口無言。
正站在正對面。
裘總愣住了。
吳中懵了。
唐悠悠很疑惑。
李念突然想起:「難道他真的是流落民間的王子?」
工作人員在想,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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