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揚左胳膊毫無力量的耷拉著,右胳膊卻賺起了拳頭。
他承認,趙素仙的生命是趙本忠夫婦給的,也知道父母當初對這個女兒傾注了多少期望,愛之深,恨之切,作為成年人可以理解,這麼多年來也在默默承受著在這個家庭氛圍內所有的白眼與漠視。
但他不認為,趙素仙犯得錯誤不可饒恕,至少夠不上死刑,哪怕遵從法律判決,已經二十幾年也應該全部還清。
可事實是。
這個家裡好似已經把腳踩趙素仙,在她身上尋找優越感當成家常便飯,對自己的漠視和鄙夷更是約定俗成,一味的退步忍讓帶來的是什麼?別人不清楚,他再清楚不過,永遠不要乞求別人的憐憫,所謂的地位和尊嚴,全都是自己爭取來!
與任何人無關。
他眼睛死死的盯著正在破口大罵的趙素梅,步伐越來越快,如果說趙本忠還有丁點資格指責,那麼趙素梅在十年前乃至十五年前就已經沒了資格,這家人都罵他是畜生,也就當成畜生,他不把眼前的女人當成親姨媽,而是一個毫不相干的婦女。
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孩,都能心安理得的把她們從床上踹下去。
為了母親,也就沒有任何負擔,要對其他女人做什麼。
他只想讓這個女人乖乖閉嘴,驚恐、顫抖、畏懼的閉嘴!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身影在客廳內快速閃過,已經走進正前方的開放式廚房裡。
「你就是個爛貨,爛大街,有什麼資格過問我的事情,你看看我穿這身衣服,比你一年賺的工資還貴,貂皮,你知道什麼叫貂皮大衣麼?這輩子也不可能知道…」
趙素梅已經瘋了,說話越來越刻薄。
但尚揚不會理解她,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應該平白無故的忍受其他的人侮辱,把自己的壞心情施加在其他人身上,都應該得到該有的懲罰。
盯著那張化妝品堆積出來的富貴臉龐,最後上前兩步,迅速抬起手,準備直直扇過去。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尚揚!」
趙素仙突然轉頭,眼裡迸發出前所未有的驚恐,迅速走過來,抬手把他手給抓住,怒道:「你幹什麼,滾一邊去…走,趕緊走!」
說是走,趙素仙眼裡也紅了,她哪能不知道兒子是為了自己。
尚揚狠狠的咬著牙,怒目圓睜的盯著趙素梅,胳膊在顫抖,他是真想,很想把這麼多年的怨氣都給發泄出去,狠狠發泄。
這時。
包括趙素梅在內的所有人才緩過神,所有人都站起來,麻木的看著。
「要打我?你還要打我?」
趙素梅被這彪悍的眼神看的一激靈,猛然想到那天在調解室里的事情。
又想到後來詢問過張昭,後者的解答是:這傢伙負責保護馮程程,也就是馮玄音的女兒,出了問題只是情理上幫一次,二人並無實際瓜葛。
鼓起勇氣又道:「吳剛,你他媽是死人,你老婆都要挨揍了,還在那裡看戲是不是?公司破產你無能為力,還要看著你媳婦讓人打死!」
吳剛本就是心如灰死,也想找個發泄口,眼裡猛然閃過一道光,無懼無畏的快步走過來,他以前也是混混,有些底子。
「小癟犢子,以前看你是沒爹的孩子不想打你,今天必須好好教育教育你!」
上次趙素梅也讓吳剛動手,但後者沒動。
「打他,打死他,這個畜生!」
趙素梅瞪大眼睛,一邊喊話,已經開始回頭尋找武器,是真的要打。
趙素菊也在一旁幫腔:「楚強,你還愣著幹什麼呢,一起上,今天敢打大姐,明天就敢打我,後天就敢打咱爸,今天必須制服把他,打電話,讓派出所來人,關他個十五天!」
楚強及時把視線轉移,當成什麼都沒聽見。
吳剛已經氣勢洶洶的走到旁邊,抬手就要對著尚揚打。
「小剛,小剛…別動手,有話好好說!」
老太太陳芝蘭趕緊從一邊跑過來,攔住吳剛。
吳剛怒氣沖沖道:「媽,你別攔著,這個小癟犢子已經無法無天了,今天我教育他,是免得以後他會惹出更大的事,你在一邊,不用管!」
「對,媽,你在一邊,不用管!」
趙素菊附和著。
趙素仙眼裡含著淚水,向四周望了望,又看向暴怒的兒子,突然開口吼道:「對不起,對不起行了吧!」
聲若平地驚雷。
一時間蓋過房間內所有的聲音。
也讓所有人為之一振,全都站在原地。
趙素仙滿臉被生活磨礪很多年的堅強,深吸一口氣,鎮定道:「對不起,我不應該問,對不起,今天來這裡是我們的不對,給大家添堵了,你們不用動手,我們走,我們走行了吧?」
她說完,抓著尚揚手腕,倔強的要走出去。
「媽!」
尚揚震撼開口,盯著這個養育自己二十幾年的父親,心裡湧上出,一股難以言表,恐怕今生都無法償還的酸楚,這一刻他想的居然不是如何讓母親痛快,而是如果有一天子欲養而親不待了,將會是什麼生活?
「別說話,走!」
趙素仙拉著她,繼續向外面走。
走出幾步。
這些人終於緩過神。
「不能讓他走,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
趙素梅風風火火的開口,很著急,好似要錯過殺父仇人一邊,左右尋找,看有拳頭大的海螺,拿起來順勢扔過去。
「嘭…」
狠狠砸在尚揚左臂上,這瞬間,鑽心的劇痛襲上腦中。
他沒有縫針,並不是沒有常識,而是小心駛得萬年船,一方面是擔心醫院報警,另一方面是擔心馮玄音派人出來尋找,凡事得避避風頭,被這麼一砸,他清晰感覺到本就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再次滲出血來。
「吳剛,你還傻站著幹什麼!」
趙素梅再次呼喊。
緩過神的吳剛繞過陳芝蘭,兩步衝過來,對著尚揚後背狠狠踹過去,雖說弄死尚揚也改變不了公司需要賠償、生活崩潰的現狀,至少能把當下的心情發泄出去一些。
毫不留情,勢大力沉。
至少十五年不再動手的老炮。
昨天剛剛經歷戰鬥的壯碩拳手!
尚揚本打算一切事情就這麼算了,不為了別人,只是為了母親。
可他們還咄咄逼人,這就怪不得自己!
感受到後背有風聲,猛然掙脫趙素仙,蘊藏在體內早就無處安放的怒火,全都集中在右拳。
楊過即使獨臂,又豈是金輪國師可以挑戰的?
尚揚回眸的瞬間,左腿向後瞪一步,把身體重心牢牢站穩,與此同時,鐵拳已經直奔吳剛,他也毫不留情,牟足全力。
「嘭!」
「嘭!」
吳剛一腳狠狠踹在尚揚側腰,尚揚一動不動。
尚揚一拳凜冽砸在吳剛腦門,後者轟然倒地,瞬間昏迷。
「嘭…」
吳剛身體倒在地上的聲音,讓所有人為之一振。
任誰都萬萬想不到,是這種結果。
趙素菊目瞪口呆。
趙素梅呆若木雞。
陳芝蘭捂著胸口,高血壓犯了。
趙本忠瞳孔緊縮。
趙素松臉色蒼白。
楚強心有餘悸。
最小的楚中天,一臉懵逼。
還剩下亭亭玉立的吳楠,率先反應過來,趕緊跑過來,蹲在地上,搖晃著吳剛的身體:「爸…爸…爸,尚揚…你怎麼…」
吳楠猛然抬起頭,要追究,可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就看尚揚左胳膊耷拉著,順著手指尖向瓷磚上滴血。
雖說女人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但絕對多數女孩,都有應急性暈血,吳楠看到地上已經滴了一片,雙眼一翻,嚇昏過去,就躺在吳剛身邊。
「尚揚…」
趙素仙回過頭,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她倒不是嚇得,而是自己努力了這麼多年,就是想重新融入這個家庭,她也一直在克制著自己、把控著尚揚,今天的事情發生,恐怕這輩子回歸這個家庭無望。
心裡悲涼,卻不悲哀。
「誰要是認為自己行,還可以再試試!」
尚揚冷聲開口。
事已至此,他不介意把事情做絕一些,這個家庭在他看來,不要也罷,抬頭狠辣的掃了一圈。
趙素松不卑不亢不開口。
楚強不言不語不說話。
趙本忠不哭不笑滿臉冷漠。
趙素菊身體在顫抖。
趙素梅鴉雀無聲。
他們一半被尚揚一拳給嚇住了,另一半是他胳膊上的血跡給震住了,人的本性都是趨利避害,已經見血,無論是不是手上,問題都眼中不止一個檔次。
等了半天,不見人開口。
「沒人打,我就走了!」
尚揚說完,轉過身,在一片人的目光中,默默離去。
趙素仙沒有立即動,但她的眼中已經不是再看這些「親人」而是在環顧這個房子,也就是這裡的擺設還是那般,能讓她感受到些許溫暖,看了幾秒,也默默轉過身,拿起外套,走出去,小心翼翼的把房門關上。
「嘭」
關門聲好似砸在趙素仙的心裡,讓在樓道里的她腳一軟,險些栽倒在地。
尚揚沒有離開,只是拐了個台階,自縫隙里默默的看著這個女人,樓道的聲控燈下,他覺得這個女人,在這一刻又老了很多,心裡泛著難言的酸楚,也知道。
趙素仙心裡的兩個期盼。
其一是自己平平安安。
其二是與這個家庭重歸於好。
而今自己卻親手毀了其中之一。
看到趙素仙,正疲憊的走下來,緩緩把頭滴血,沒有管滴血的手臂。
覺得自己:還應該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