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動手!」
王天嘯緩緩開口,月光透過玻璃,照在他不怒自威的面龐上:「跟著,一直跟著…」
他想看看這傢伙能走出多遠,同時更好奇,他要活下去的信念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事實上,在尚揚同意把一切交給尚家,成為尚家一份子的時候,就已經進入他的視野,還特意調查過尚揚的所有經歷,說實話,他很欣賞,除了殺伐果斷之外還有重情重義,當然,還有在對抗三大家族的時候,說的那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一點和自己很像!
只是很可惜,自己有實力能活到今天,而他是尚家一枚棋子。
坐上車的三名白人本想開槍,聽到命令心裡不斷罵娘,還想先把他腿打斷,然後把腳踩在他臉上,問一問:怎麼不走了!
前方。
尚揚再次轉過頭,看到兩台越野車不緊不慢跟在後面,要是路人看到還以為在給自己照亮路況,可心裡很清楚,他們是在享受貓抓住老鼠之後的樂趣。
「完了!」
他心裡冒出兩個字,走到這步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其實在孫達開槍的一刻,就代表當下結果,只不過自己沒有想到而已,丁小年說對了,人要把衝浪板抓在自己手裡,迷信任何人都會付出慘痛代價。
可是,還得走下去。
停止腳步代表徹底放棄,沒有丁點生還希望,雖說走下去也沒有,但自己總得證明走下去確實沒有!
「嘭」
一腳踩空,整個人向前傾倒在地,站起來,重新向前走。
從鳥瞰圖上看去,雪山腳下的蒼茫大草原,一個人在踉踉蹌蹌的走,兩台越野車在後面,慢慢的跟,畫面毫無違和感。
「嗡」
另一台車突然加速,只是一腳油門,已經到尚揚身邊。
車窗打開,裡面的人沒有憤怒、沒有嚎叫,胳膊搭在車窗上看著他笑,清晰能聽到車裡傳來的音樂。
副駕駛和後排的人,嘴裡還不停的說著,沒有翻譯器聽不懂,不過有個詞聽懂了「run」跑的意思,一邊說一邊向前揮手,應該是讓他跑起來,快點跑。
尚揚看了眼,不說話,繼續向前。
旁邊這台車最開始還跟著。
跟了半個小時左右,裡面的人笑容漸漸消失,對他沒興趣了,只是坐在車裡,靜靜跟在身邊。
半個小時。
一個小時。
足足兩個小時過去。
尚揚仍然在向前走,步伐相比較之前蹣跚很多,不過還在走。
坐在車裡的王天嘯眼睛眯起來一些,臉色變的很糾結,他捫心自問,如果是自己也能坐到這一步,一直走,繼續走,可尚揚不應該能這樣,他的反應應該像孫達,躺下來等死或者跪在地上求饒,也是正常人的反應。
他偏偏不是…
嘴裡淡淡道:「尚家把最有潛力的捨棄了,若干年後,會後悔的…」
要是認識的人聽到這話,都會感到驚愕,因為王天嘯從不誇人,能夸尚揚,已經證明尚揚的成功。
「老闆,車過不去了,用不用把他…」
司機皺眉開口,這種車速,這種路況,開的實在憋屈。
前方已經到雪山腳下,是一片樹林,寬度不是很寬,只有一百米左右,但樹林很密集,車子過不去。
「老闆,你對他太仁慈了,我們應該直接開槍!」
「我現在下車把他抓上來!」
後面的白人很焦躁,被顛的屁股都快開花,當下只想回去,舒舒服服睡一覺。
「下車!」
王天嘯沒顧慮任何人,直接推門走下去,還穿著酒會上的西裝皮鞋,不適合走路,卻也不是不能走,看著尚揚的背影。
其實能一直跟到現在,還有個不可否認的因素,尚揚是尚家人,老東家的血脈,要是直接弄死也太輕鬆點,換成一個無名之輩,根本不會有如此耐心,一槍崩了就好。
這些人面面相覷,眼裡滿是無奈,老闆發話又不敢不從。
只好全都推門下去。
八個人,算上王天嘯九個人,跟在身後。
「呼…」
尚揚長吐一口氣,沒聽到發動機的聲音,又回頭看了眼,這才發現他們跟在身後,見一雙雙恨不得把自己殺之而後快的眼睛,被逗笑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稍稍賺回來一點,至少沒讓他們很痛快。
走在樹林裡,風好像小了一點,不過這都不重要,因為已經流汗,本身也並不冷,樹林裡沒有坑坑窪窪的地,路相對好點。
聽著身後如影隨形的腳步聲,穿過樹林。
而眼前,就是坡度陡然增加,不是從遠處看的主峰,是同一個山脈,黑漆漆一片,都是石頭,再向上就是皚皚白雪,人在這面前,連只螞蟻都算不上。
再向前就是爬山了…
他終於停下腳步,徹底轉過身,沒搭理那些白人,直接看向王天嘯,其實他也很意外,王天嘯竟然有耐心看著自己逃生,先不說他的地位,從稜角分明的面相上來看,也知道是殺伐果斷之人,竟然會跟到這裡。
直接道:「能放過我麼?」
他們也都停下腳步,白人聽不懂,面面相覷,
王天嘯第一次看到尚揚正面,上上下下打量,看起來比照片上更成熟,同樣眼神也更深沉,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的人,很老成。
「可以!」
他說著,抬起手指向尚揚身後:「我可以保證不殺你,前提是,你自己逃出去,比如從身後這座雪山上翻過去!」
尚揚聽他說可以的時候,心裡還生出希望,可聽到後面的話再次失望,爬雪山根本不可能,換句話說,直升飛機都過不去,不說山上的氣溫能常年積雪覆蓋,就是上面的寒風,也能活活把人吹死。
體力也是個問題。
尚揚攤手道:「這個玩笑並不好笑,可以還一個,比如要什麼、需要我做什麼、付出什麼,只要能放我一條生路,條件隨便提…」
「你認為你身上又能滿足我的條件麼?」
王天嘯一針見血的反問,說話間,搶過旁邊人的手槍,對準尚揚:「你現在可以選擇死在我手裡,或者選擇死在大自然手裡,抓緊點,耐心有限!」
其他白人都變的雀躍,還以為要結束,可以回去休息,眼神都變得戲謔。
「弱者就是這樣,往往沒有選擇餘地」尚揚笑著聳聳肩,一陣寒風吹過,眼裡又流出絲絲血跡:「相比較死在你手裡,我更希望老天爺把我收了,或者說,臨時也不能讓你痛快」說完,轉過身,深吸一口氣,開始向上。
見他向上,這些白人都懵了,同時看向王天嘯,想不通他為什麼不開槍。
「跟上!」
王天嘯說著,率先邁步跟在身後。
八臉懵逼!
又不得不跟上,每個人都變得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可又沒有辦法。
「如果我還是尚家人,我會很願意把女兒嫁給你!」
王天嘯緩緩開口。
確實,他越來越欣賞尚揚,不放棄、有韌性,而且敢於做任何,如果是尚垠和沈鳳天的兒子,未必不能像康熙欣賞乾隆那樣,直接內定繼承人就是他,偏偏他是趙素仙的兒子,對他太重視,不利於內部和諧,反倒是他死掉,能讓身價更死心塌地。
女兒?王嬌嬌?
確實挺漂亮…
「我覺得你在故意消耗我體力,所以拒絕再跟你說任何話!」尚揚微笑回應,剛剛向上幾十米,就感覺呼吸開始困難,這種坡度是極大折磨。
王天嘯嘴角也泛起一絲笑容,沒有回應。
抬頭向上,黑石已經不見,只是皚皚白雪,在月光下格外晶瑩,前方向上幾十米,還能看見一個黑色出現在雪面,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是個人,偷偷來的登山者,倒在了登山的路上。
走到身邊,果然是個人,面部皮膚快被凍的透明,至少死在這兩年。
尚揚想了想,彎下腰把他扶起,拽著衣服打算給脫下來,可剛用力,胳膊就掉下來。
「不好意思,算是剩下的路,我幫你走,衣服借穿會兒…」
一邊說,一邊把衣服脫下來,穿在身上,還別說,確實風小了很多,本想把褲子也脫下來,可太費勁,也就沒脫。
轉過頭發現,他們已經停下,不再向前。
「不走了?」
尚揚問道。
「繼續,別停!」王天嘯站在原地沒動,再向上就有風險了。
「跟你換一把槍」尚揚從口袋裡拿出一盒煙,扔過去,風向剛好,不需要用多大力。
王天嘯低頭看了看滑落在腳下的煙盒,中華,華夏最知名品牌。
王天嘯想了想,把手中的槍扔過去,其他人頓時擋在王天嘯身前,嚴陣以待。
「走了!」
尚揚撿起槍,繼續向上。
一個人在雪山上孤零零的背影,像極了遠行的勇士。
王天嘯為首的人仍然站在原地,目送他…去死!
尚揚又走出五十米左右,雙腿一軟,倒在地上,稀薄的氧氣根本沒辦法支撐體力消耗,呼吸非常困難,無法再動。
這一幕,王天嘯的在意料之中,任何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人,能走到這步都是意外,尚揚已經是意外中的意外。
尚揚躺在地上,終於保持與孫達一樣的姿勢,看著明月高掛,燦爛星河…
緩緩抬起手,對準夜空,閉上眼睛。
「按照縣裡的習俗,人走了要吹嗩吶,沒有嗩吶,聽個聲也算沒白活…」
「亢亢亢」
對準夜空連續開槍,直到子彈打空,手臂無比垂下,兩道水流從眼角滑落,一面是白色的眼淚,另一面是帶血的眼淚。
回想起今生經歷過的往事,哽咽道:「沒活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