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僅限於他們幾個人能聽見。
可跪在地上的動作卻清晰入目,讓在大堂角落裡觀察情況的人大驚失色,要知道,蔣家父子從一開始就站在當貝的立場上,與尚揚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現如今,蔣經天跪下是什麼意思?
還是在當貝面前,給尚揚下跪?
簡直匪夷所思。
蔣國慶也注意到大堂里流露出幾道尖銳目光,更認識目光的主人,霎時間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燙,心臟被一下一下重擊,不經意間看了看尚揚,雙目噴火一般,想爆發,又必須得隱忍。
「起來吧…」
說話的不是尚揚,而是當貝,聲音比剛才低了些許,他也看出來,尚揚就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打自己的臉,已經把臉給他了,就沒必要繼續貼在地上。
想要成功,必須愛惜自己羽毛,哪怕是華夏歷史上最陰險狡詐之輩曹操,聽到許攸來投時也是跌足相迎,要愛惜人才。
蔣經天聞言,兩道眼淚順著眼眶落下,很心疼自己,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給別人下跪,即使站在身邊的父親,也沒有跪過,拖著沉重的腿,準備站起。
「是他讓你起來,我可沒說原諒,如果不想得到原諒,大可以站起來,我無所謂…」尚揚聲音悠悠響起,他仍然面對微笑,一抬手,摟住許婉婷。
許婉婷整個人都是懵的,在她認知中,下跪這種事情只有在電視中能出現,現實中應該是寧折不彎,之前聽他說讓蔣家道歉還覺得不可能,現如今竟然真的跪在面前,簡直顛覆認知。
「唰」
三人聽到這話,同時一顫。
三雙目光同時變的憤恨。
「尚揚,你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不要強人所難!」當貝皺眉開口:「樓上茶已備好,我是很希望你能上去品嘗,當然,全憑你的選擇!」
誰還沒有脾氣?
「所以,我可以選擇不上去?」尚揚笑著反問道:「好了,現在就告訴你我的選擇,心情不好,不想談,走了…」
「你!」當貝聽到這話,氣的眼睛差點從眼眶裡掉出來,他也太不把自己看在眼裡。
「尚揚!」蔣國慶咬著牙爆發,雖說鬥不過尚揚,但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兒子跪下無動於衷?平日裡動就動了,下跪可不是小事,僵硬道:「你不要欺人太甚!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
「嘭」
他剛說完,蔣經天抬起一些的雙膝,重新砸在地上面上,沒有像剛才一樣低頭,昂著頭,無畏無懼的盯著尚揚,倔強道:「你不就是想要我跪下麼?好,我給你,請問尚先生,現在滿意了嘛?」
說話間,眼淚順著面部流下,只是沒有哭泣表情。
「兒子!」蔣國慶低著頭,心酸看著。
當貝眉頭越來越深,看起來極其憤怒。
「爸,沒事!」
蔣經天盯著尚揚,事情發展到現在,他變的很坦然,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明天會怎麼樣?
又道:「他要什麼,給他什麼就好了,不就是跪下,我跪了!」
聽上去大有能忍胯下之辱的風範。
一時之間,幾雙眼睛全都憤憤不平盯在尚揚來臉龐。不得不承認,這副樣子確實讓人有種物傷其類的感慨,就連許婉婷都為之動容,總覺得把一個人逼成這樣不好,隱隱有種讓人忘記他之前狂傲的表象。
只不過。
所有人都不是尚揚!
「你聽過一句話麼?」
尚揚把身子向前探,面部幾乎要貼在蔣經天臉上,盯著他眼睛道:「叫:你的倔強只能感動自己!」
他說完。
迅速抬手。
「啪」
一巴掌扇到蔣經天臉上,極其用力,爆發出的聲響宛若驚雷,讓整個大堂內所有人都駐足向這邊看來,後者身體一偏,倒在地上,嘴角和鼻子不斷向外流血,眼神也變的飄忽。
蔣經天的樣子確實很可憐。
但,如果心軟,也就不是尚揚…
「經天!」蔣國慶臉色劇變,看了看地上的兒子,隨後陡然爆發:「尚揚,你他媽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在宴會上沒有真動手,他找不到發飆理由。
而現在,兒子已經跪下,還敢打,不能容忍!
說話間,整個人迅速衝上來。
他的速度、力量、技巧相對於尚揚而言,不亞於幼兒園的娃娃,見他過來紋絲不動,在即將抵達身邊的一刻,迅速出腳踹在小腿。
「嘭」
就看蔣國慶小腿被踹的向後,整個人突然失去重心,直挺挺跪在地面。
這一切來的太快,太突然,另所有人觸不及防。
「啪」
尚揚沒給他任何反應餘地,用剛才掌摑蔣經天的方式,再次一巴掌掄過去,情況如出一轍,蔣國慶躺在地面,口鼻穿血,人也變的恍恍惚惚。
大堂內所有人變的目瞪口呆,驚愕看著眼前一幕,定在原地,已然忘記自己應該幹什麼。
他們眼中的畫面。
只有一隻手還摟著許婉婷坐在沙發上的尚揚,眼前躺下的蔣家父子,以及錯愕站在前方的當貝。
畫面靜止了整整十幾秒鐘。
當貝猛然緩過神。
「尚揚!」
他怒目圓睜,暴躁至極,當著自己的面,打自己的人,究竟是誰給他的勇氣?還把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抬手指著尚揚吼道:「你太無恥、太卑鄙,我要投訴你,我要去舉報你,你會因此付出代價…」
說到最後,開始飈外國話。
尚揚鬆開許婉婷,緩緩站起。
「你要幹什麼!」
當貝見他起身,猛然想起當初在鷹國時的情況,這傢伙在國內還守規矩,但是到了國外,堪稱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也就是說,他骨子裡住著一個惡魔。
穩住心神又道:「我警告你,不要亂來,否則,你會付出代價!」
「噠噠噠」
他說話間,守在遠處的幾名保鏢全都快速衝過來。
「別緊張」
尚揚古井不波,仿若什麼事都沒發生,問道:「剛才你說有好茶,現在我想品嘗,可以麼?」
當貝很認真盯著他,想從眼中發現些許端倪,可看了半天,並沒發現任何。
尚揚又道:「我有錢,很多很多的錢,米蘭德家族在境外資金儲備充足,但大規模流向華夏並不現實,畢竟外匯有管控,所以你們需要錢,我有錢,能談談麼?」
來找當貝,當然不是向他炫耀賈逢春給自己貸了一筆款,毫無意義。
已經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的他,非常清楚,在達成目的的路上,那些無意義的事情少做,要做就抓住關鍵。
當貝沒轉過轉個彎,遲疑幾秒,憤怒表情消散一些。
之所以下來找尚揚,不正是因為他與賈逢春之間的交易?
低頭看了看被打倒的兩人,還有些猶豫,想為他們討個公道,可尚揚…有錢,錢是原罪!
「當貝先生,我非常想與你喝茶,而且我認為茶的好壞,直接決定米蘭德家族是否能在華夏繼續生存,換個角度想想,如果都無法在華夏生存,也就沒必要養條狗看家護院了…」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這番話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你不聽話,我就打你!
事實上,單純的尚揚影響還不大,畢竟他進軍各種產業需要時間,但賈逢春給他貸款,影響就太微妙了,如果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麼,後果不堪設想。
最關鍵的是,尚揚有與自己談的欲望。
緩和幾秒,突然露出笑容。
豎起大拇指道:「尚,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人之一,好,我可以與你談談!」
說完,做出個請的手勢。
尚揚微微一笑:這世界上亘古不變的道理不多,其中有一點: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談道義,只不過是籌碼不夠足而已。
他轉過身,抬手牽住許婉婷的手,要上樓喝茶。
許婉婷一直以來認為自己是個聰明女孩,想當初去國外留學也是憑自己本事靠上,可今天她實在覺得自己大腦不夠用,昨天還劍拔弩張的兩個人,怎麼可以在短短十幾個小時之後,笑面相對,把酒言歡?
而蔣家父子半個小時之前還高高在上,怎麼現在變的人魔鬼樣?
轉變實在太快…
她被尚揚牽著,步伐有些踉蹌,時不時轉頭看向地上的蔣家父子,倒不是處於同情,而是要確定,發生在眼前的一幕,究竟是不是真的!
直到走進電梯,看見他們二人緩緩起身,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終於明白,這就是真的!
「爸…」
蔣經天淚如雨下,他不傻,很清楚當下尚揚給當貝帶來的安全感,已經足以抵擋下面那些人的口說,而蔣家,是被犧牲的對象。
說起來很嘲諷,尚揚至始至終沒有對蔣家開展實質性進攻。
只要尚揚和當貝握手。
那麼蔣家就會被所有人孤立!
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呵呵…呵呵…」
蔣國慶沒有回應,只是坐在地上呆呆的笑著,他抓了一輩子機會,步步抓住,所以才有了今天,搭上米蘭德家族的那天,他甚至把珍藏三十年的酒拿出來喝掉!
因為他非常認同一句話:站在風口上,豬都能飛!
可現在終於明白,風走的那天,摔死的都是豬…
笑著笑著,低下頭,也淚如雨下,呢喃道:「當初不應該跳的那麼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