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早市4

  「您買了多少?」大概看了一遍,洪濤心裡也有了判斷。情況不樂觀,老周的投資怕是要打水漂了,現在只能祈禱買的少、醒悟的早,趁著這個局還沒炸,早點找到對方死磨硬泡退錢,說不定還能挽回點損失。

  「上個月買了兩萬,前天利息一來又買了五萬。下個月定期存單到期就取出來不存了,利息太少,不如買這個合算!濤子,我知道你不缺錢,也看不上這點雞毛蒜皮。但不是人人家裡都有大院子出租,把錢放在銀行跑不過通貨膨脹速度。就拿菜價來說吧,每年都在漲,要是不想法淘換點嚼穀,我們爺倆就得喝西北風嘍!」

  看到洪濤不再口吐蓮花,老周更加得意,湊近了小聲報出購買額度,還反過來開導洪濤,情真意切、字字在理。

  「成,您都知道通貨膨脹了,有進步,是聽他們講的吧?」洪濤撇了撇嘴,指了指菜市場門口不惜餘力分發著傳單的幾個小伙子。

  拋開工作性質不提,如果光看工作態度,這幾位保證有資格進入市勞模評選。不論買不買、看不看,人家都會面帶笑容、不厭其煩的介紹產品性能,任何一家4S店裡工作人員和他們相比都得馬上開除。

  但越是這樣洪濤心裡越涼,古人不是說過,不圖利誰早起!如果沒有高額提成,這些小伙子怕是連看一眼都不會多看菜市場門口的大爺大媽,能把人逼成這樣的只有一個字,錢!

  「嗨,你別管是誰講的,道理對就成。你也別看不起人,我問過你家院子裡的吳經理,他說的也差不多。人家可是大公司經理,總比你懂的多吧!」洪濤顯然是猜對了,但老周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他還真不是一時衝動,顯然在掏錢之前做過市場調查。

  「真看不出來啊,騙子也能義務科普金融知識了……這點錢虧了就虧了吧,不冤枉,權當交學費。小魚兒,你姥爺把棺材本都賠了,以後你小子別說吃肉,棒子麵都吃不上新鮮的!」

  面對已經被眼前小利蒙住了雙眼、被套話初步洗腦的老周,洪濤感覺很是無力。講道理吧,像老周這樣的人是真聽不懂金融原理,也無法辨別真偽,眼光還短,只能看到腳尖,多一步都看不見。

  硬勸吧,但凡是個成年人,尤其是老年人,都有一套很固化的生活經驗。你非說人家受騙了,就等於是在侮辱人家智商不夠,同時也否定了他們的一生,沒人樂意聽。

  「你啊,就是看不得別人好。這麼大公司、這麼多產業,還用得著騙我這萬八千的?再說了,我手裡可是有合同有發票的,誰敢賴帳一個試試,公安局法院難道是吃素的?肖昱,姥爺帶你買大雞腿去,咱不吃他的肉串!」

  洪濤還沒想好該怎麼勸呢,剛甩了兩句片湯話老周就不樂意聽了,拉著外孫子昂首挺胸走進了菜市場,留給洪濤一個氣人有笑人無的評價。

  「米粒,晚上來我家吃雞腿,扒皮叔的肉串是臭的!」不光大人不樂意,小魚兒也對總捏他臉蛋、哄騙他叫爺爺的洪濤沒啥好感,洪大爺立馬就降格成了扒皮叔,味道還不太新鮮。

  「……洪叔,他們為啥都不喜歡您?」小米粒對投資理財一點沒聽懂,也不打算參與,但他很在意小夥伴的態度,見到小魚兒走了有些不舍,更多的還是迷茫。

  「上次你在班裡打架,讓老師找到家裡是因為什麼?」洪濤蜷起中指頂在拇指肚上,把煙屁準確的彈在了幾米外那個推銷小伙後背上。對方的藍西服算是殘了,化纖面料被菸頭燙過,哪怕只有一個小印也永遠不可能抹除,越洗越明顯。

  即便用菸頭出了口氣,洪濤依舊高興不起來。本來早上戲弄了王大丫一頓心情挺好的,現在卻像吃了只死蒼蠅。

  「他們沒我英語好,就說我作弊,我真沒作弊!」小米粒提起這件事兒就非常憤怒,好不容易考個好成績受了表揚,還沒來得及找媽媽顯擺就被同學攪合了,獎勵沒拿到,還被老師和媽媽訓了一頓。

  「對嘛,不管在學前班還是學校,只要你比別人聰明、比別人能幹、比別人知道的多,就會招來敵視。你說在咱們院子裡誰最聰明?」

  既然老周不聽自己的勸告,那洪濤就準備在小米粒身上找補點成就感回來,假如能通過這件事讓孩子對將來可能遭遇到的麻煩有個大致印象,也算沒白挨罵。

  「我媽說戴叔叔最聰明,他在外國好大學裡讀過書……媽媽說以後讓我也去!」小米粒想都沒想就給出了答案,表情和老周一般篤定。

  「……唉,這是啥世道啊!都混到中國賣假酒了,就因為有張破文憑也算聰明!我看啊,你媽也是個糊塗蟲!」

  小米粒這一刀可算捅到了洪濤肺管子上,還無力反駁,只能自言自語的抱怨。現在他是真覺得鬱悶了,比眼睜睜看著老周被騙走好幾萬塊錢還彆扭。

  戴叔叔就是西屋的租客戴夫,這孫子據說畢業於賓夕法尼亞大學,牌子確實比洪濤的鋼鐵學院硬多了。但洪濤和兩位外國租客接觸很多,通過細心觀察,別的不敢說,光論個人綜合能力,矮個子謝爾曼能甩戴夫好幾條街,而他就讀的大學洪濤上網查都得翻好幾頁才能勉強找到那麼一兩句,聽都沒聽說過。

  可是說這些小米粒肯定聽不懂,甚至去和糾媽媽說照樣沒用,在大部分國人眼中,聰明和學習成績是劃必然等號的,而學習成績和名牌大學也是劃必然等號的,於是乎,聰明就和名牌大學畫上了必然等號。

  「怕不是要吃好幾天了吧?」看著丈夫三路車上的幾個大塑膠袋子,劉嬸有點發懵。這麼多食材顯然不是房東一個人能消化的,即便加上自己兩口子也富裕太多了。

  「這還不一定夠呢,下午您再去買幾個饅頭,肉不夠拿糧食湊,實在不成就上烤饅頭片!」把買回來的食材交給劉嬸洪濤就算完成任務了,收拾、切塊、醃製、穿串的工作都不用管,有什麼要求只需口頭交待一聲,這位非常非常能幹的女人就會一絲不苟的完成。

  此時洪濤照例坐在小賣部門外的躺椅上,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眯縫著眼打量著街上的行人。

  由於是周末,行人不算多。換成工作日的這個時段正好是早高峰,行人無不來去匆匆,車站牌下面肯定摩肩接踵,每輛公交車到來都會引起一陣小騷動。

  想上車的玩命沖,想下車的拼命擠,平日裡的偽裝在這時都會被下意識的撕掉,到底是個什麼性格、什麼德性,只需仔細觀察細節就能一目了然。

  洪濤最喜歡靜靜的坐在一旁觀瞧,先對某個人做出自己的主觀判斷,等車一進站就能揭曉答案,看看到底猜的對不對。

  「您這是要請客?」劉嬸對房東的生活習慣不置可否,或者說根本想不明白。她非常難以理解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要學歷有學歷、要文憑有文憑,為啥會整天無所事事,就喜歡坐在門口看著陌生人齜牙咧嘴。

  剛開始還以為這位房東是因為身體有毛病找不到媳婦,所以才會去偷看大街上的姑娘過癮。可是觀察了幾次之後,劉嬸自己就把這種推測否定了。

  房東還真不是只看大姑娘小媳婦,他逮著誰就看誰,一邊看一邊喃喃自語,有時候洋洋自得,有時候扼腕惋惜,搖頭晃腦的很是享受。

  不光劉嬸自己想不明白,問過老高依舊沒答案,還被丈夫數落了一頓,說她不該多事,更不該去琢磨房東的私事。人家有恩於自家,只要不是殺人放火作奸犯科,愛幹啥幹啥,既不要琢磨也不許傳閒話,否則鞋底子招呼。

  「然也……今天我高興,晚上請院子裡所有人吃燒烤。您受累把這些給拾捯出來,再挨個給他們打電話,就說我洪扒皮要請客,誰不來誰就是看不起我!另外晚上的飲料啤酒也得從您這兒拿,全算我帳上!」

  劉嬸這句話算是問到了點子上,洪濤就喜歡回答這種問題。雖然說一頓燒烤也揮霍不了幾個錢,但只需動動嘴吆五喝六的感覺太好了。尤其是記我帳上這個詞,太有電影電視裡地主老財的氣勢,說著就那麼帶勁兒。

  只可惜混了小十年,在這條街上能讓洪濤過癮的地方一巴掌都能數過來,除了劉嬸的小賣店就是街對面老周的修車攤,還有鼓樓旁邊的燒烤店。那是一位大學同學家里開的,當初還和洪濤借了點啟動資金,如果臉皮再厚點,不給錢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