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飼育惡魔者

  凱文是紅罌粟商會的公子,能用這種親昵語氣跟他說話的,不是他的妻子,就非瑪麗埃特·凡·霍夫韋根女伯爵莫屬了。💞💣 ❻❾รH𝔲x.𝒸𝓞M ♠🐟

  考慮到聲音掩飾不住的風霜,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和林安想像中不同的是,女伯爵的語調柔和、動聽、讓人情不自禁想要敞開心扉。

  但掌握整個班圖的原材料出口業、銅冶煉和貨運的國際企業家,絕不單純是個笑眯眯的貴婦。

  久久沒得到回應,女伯爵疑惑發問。

  「我的兒子,您怎麼不說話?」

  子涵媽媽你好,孩子死了說不了話是很正常的。

  用一句玩笑調和著情緒,林安不敢怠慢。

  心念一動,凱文的靈魂出現,他的臉色從迷茫變得憤怒又驚惶,雙眸充斥著臨死前的怨恨,直勾勾地盯著林安。

  在對戰時他不敢讓凱文多活幾秒,生怕對方藏著絕地翻盤的後手,但難得碰到一位來自世家的公子哥,怎能讓他一死了之。

  對於神秘者而言,死亡絕不是終點。

  林安還想從凱文嘴裡套出【紅罌粟商會】掌握的秘密呢。

  因此扭斷他的脖子的瞬間,林安使用了《聖眾的灰燼Ⅱ:耶瑪雅》——【精神肖像的製作】,生與死轉換之際,凱文掙扎翻滾的靈魂和他產生了聯繫。

  精神肖像的聲音沒法通過通訊設備傳達到塵世,林安用泥土捏了個有嘴巴的簡易人形,賢者之石轉化成金屬作為媒介,放入凱文的精神肖像。

  緊接著,林安用【鍊金傀儡的製作】操縱他和女伯爵對話,長時間的沉默免不了惹人生疑。

  「晚上好,母親大人。多謝您的問候,我很好,只是這片雨林太過炎熱、潮濕、落後且貧窮,我十分後悔在這過夜了。」

  林安模仿著凱文傲慢的口吻回應了她。

  「哦,可憐的孩子,您的不滿能夠被理解。」女伯爵安慰道,「作為您首次單獨為家族執行任務,不管結果如何,只要平安歸來就好。」

  「放心,沒逝的,我墓前一切良好。」

  「倘若撐不下去了,您不妨用【星辰時刻】回到我的身邊。至於那位雨林的年輕小姐,我可以給她一張布若塞爾的暫居證,讓您在文明的空間和她嬉戲打鬧。」

  或許是母子連心,或許是女伯爵的「靈感」告訴她事情有些不對勁,她主動延長了談話。

  林安暗暗叫苦,只得長話短說,故意裝作略微不耐煩的樣子。

  「知道了知道了,母親大人,請您相信我。」

  「再過一星期,不,現在是六天了,我將親自前往雨林。在那之前,扎伊·斯坦尼斯拉斯·瓦布拉孔貝,或者愛德華·羅伯茨,您儘量選擇解決一個,好嗎?」

  再過六天?林安挑眉,這時間卡得可真緊。

  「嗯。」他低聲嘟囔道,「要是時間給再多點,我兩個都……」

  「哈哈哈,相信只要您想做,沒什麼是你做不成的。」女伯爵鼓勵地笑了笑,「非常抱歉,您的伯父大人馬上要在金薩沙登陸,我們得趕緊把姆班布卡城的工作做個收尾。」

  伯父?

  此人該不會是【紅罌粟商會】之主吧,那個製作【阿格拉天使護身符】的神秘者。

  雖然僅是一閃而過的殘影,但林安猜測那人掌握的「提燈女神」之力不容小覷。

  「明白了,母親大人,期待和您的相遇。」

  假裝抱怨的拖延無果,林安只得作罷,順著她的話繼續道。

  「我也一樣。親愛的凱文,我們六天後在虎魚部落匯合。」女伯爵溫和地說,「保持聯絡,一旦得到了【護林人】的消息,我好及時告知您。」

  好好好,太好了。

  林安小心翼翼地敷衍著女伯爵。

  瑪麗埃特察覺到凱文的說話習慣和平常不太一樣,覺得有些奇怪,但她尚未考慮過兒子已死的可能性。

  畢竟凱文掌握著兩種神話級物品,本人也是傳說級神秘者,女伯爵沒想到林安的動作實在過於雷厲風行,幾小時就把她的兒子挫骨揚灰了。

  已是深夜,女伯爵有些睏倦,又和林安講了幾句後,打著哈欠互道晚安。

  放下通訊設備,林安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簡易的鍊金傀儡碎裂,好容易恢復自由的精神肖像劇烈掙紮起來,法語和尼德蘭語混合的咒罵在林安的腦海響起。

  「該死的,我媽不會放過你的!豬玀!」

  對付貨真價實的世家——哪怕【紅罌粟商會】來自弗蘭德王國這個彈丸小國,和【熙雍】或【黑都】那種龐然大物沒法相比——林安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暫時沒有精力審訊凱文,林安給了他一巴掌,把精神肖像收入【賢者之石】。

  「啪沙啪沙……」

  黃色蝙蝠扑打著翅膀從夜空倒飛而下,玻璃似的盲眼倒映出重歸於寂靜的雨林,公牛般怪異的聲音從死亡世界傳來。

  「護林人,解決了嗎?」

  「和跑男後期P得一樣乾淨利落。」

  林安點了點頭,把瑪麗埃特六天後抵達雨林的消息告訴了扎伊,後者的表情閃過一絲猙獰和扭曲,牙關緊咬。

  「我跟你提到過,『太太帶了一根刺』。」他恨恨地重複道。

  事到如今,林安基本猜到所謂的「刺」是什麼東西了,結合它的形狀,扎伊的描述也算得上貼切。

  「你所謂的『刺』是不是一根狀似荊棘環繞、色澤漆黑、大概這麼長的魔杖?」林安比劃出一段距離,「凡·霍夫韋根伯爵使用神秘時,腳下還有個三角形法陣?」

  扎伊的光頓時像一隻即將損壞的電燈泡似的閃爍個不停。

  「這根刺的正式學名叫『衝擊杖』,而三角形法陣則是由莫緹爾之石與兩根彌撒蠟燭組成的契約三角陣。」

  林安一邊思考,一邊科普。

  「記得我之前提到的大魔法典《紅龍》嗎?」

  「哼!」

  「《紅龍》,又叫《撒旦福音》或《霍諾里厄斯·底比斯的魔典》,記載了召喚並駕馭惡魔、亡魂、以及大紅龍『路西法』的咒語。」

  林安豎起一根手指。

  「你應該見過那位伯爵閣下吧?能不能說說她的神秘術大概有什麼特徵?」

  「不,我沒遇到過她!」扎伊忽地展開鋪天蓋地的黃色大網籠罩了林安,「自己看吧!」

  黑暗襲來,隨後是光明。

  林安環顧四周,他置身於一間明亮的房間,赤道特有潮濕悶熱告訴他,這裡仍是班圖。

  房子正面有三扇巨大的玻璃門,嵌在白牆裡,上方是彩鋼瓦屋頂,看十分開放,窗戶和門上都沒有安裝鐵柵欄。

  <center>

  </center>

  「我們不會逃跑,我們不會害怕,我們始終和先知在一起。」

  用班圖方言演唱的聖歌響起,林安循聲望去,原來這是一處教堂,一群信眾在牧師的帶領下,聚集在一起做晨禱。

  當他們齊聲唱聖歌之際,黑暗遮住了窗口投來的晨曦。

  一群士兵包圍了教堂。

  他們大多數都面目模糊,唯有一個青年人的五官清晰,林安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扎伊在他的耳畔說話了。

  「那是我的兒子,直到此前,他還是個禮貌友善的人。然而那一天他卻十分囂張。」

  「你說過你的兒子被軍閥擄走了……」林安陷入沉吟,「他在做什麼?」

  「執行命令。」扎伊的聲音蘊含著苦痛。

  不等林安問「什麼命令?」,就聽有人高喊。

  「開火!」

  赫然是扎伊第二次向林安揭露的幻境,那次他抱著惡意而來,比起讓人看清故事的來龍去脈,扎伊只想把林安困在其中。

  隨著軍官一聲令下,士兵拿起槍,透過狹窄的窗戶,指著牧師和信徒們的臉扣動了扳機。

  「乒!」

  人群驚聲尖叫,外面的士兵充耳不聞,端起槍朝著裡面開火,一顆手榴彈在離林安不遠的地方炸響,彈片扎進了好幾個人的身體。

  婦女們把孩子從背上放下來抱在懷裡,跪地向上帝祈禱。

  信徒試圖藏在椅子中間的過道和祭壇底下,這卻無濟於事,因為士兵很快放下了槍,拿著斧頭沖了進來,把教堂里的信徒活活砍死。

  「為了節省子彈。」扎伊解釋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林安固然覺得殘忍,卻不明白這些人因何而死,「和瑪麗埃特·凡·霍夫韋根女伯爵又有什麼干係?」

  「有時胡圖人正在屠殺圖西人,有時圖西人在屠殺胡圖人——愛國者陣線的遺留。誰還記得一百多年前,班圖人只是班圖人,肩並肩地生活在一起,不分彼此。」

  這場戰爭從現實打到光怪陸離的幻想世界,色彩斑斕的影響接連不斷地播放。

  士兵們時而變成動物,時而變成嬰兒,眉心繪製著一抹鮮艷的血紅標記。

  屍體開始走路,儘管他們的頭蓋骨被砸碎了。

  哇哇叫聲和火焰噼里啪啦的響聲混合,林安看到三個修女倒在地上,內褲被扒到了膝蓋的位置。

  懷孕的女人被開膛破肚,死去的胎兒被扔在身旁;男人的心臟被挖了出來,他妻子的生殖器被割下來帶走,他們把一位婦女從肛門到陰道剖開,然後用她的四肢撐起屍體,屁股朝上。

  林安不清楚這是不是真實發生的事情,他以前見證過埃夫隆的屠殺,也見到不少神秘者詭異莫測的殺人手段。

  但這些人的目標只是殺戮,不像眼前的士兵們。

  把受害者殺死以後,又殺了一次,然後又殺了一次。

  「幻想家的敘述仿佛一場迷魂的夢境,分不清真實的極限,你得到了『幻想家』x1。」

  「受到『幻想家』的輻射,你的污染程度提升了1%。」

  系統冰冷的提示音讓林安清醒。

  哪怕是盟友,幻想家有時也讓人防不勝防。

  林安把注意重新轉回故事的發展,只聽一陣噼里啪啦的木頭燃燒聲從輕到響,直到震耳欲聾。

  屍山血海朝著他的方向倒塌,縫隙中露出一縷亮光。

  有人點燃了教堂的屋頂,紫色大火吞噬了一切,燃燒的稻草和房梁從頭頂上掉下來,形成奇異的圖案。

  正是林安剛才提到的「契約三角陣」。

  一個女人的身影在內部翩翩起舞,姿態優雅地握著一根荊棘般的手杖,像是月池正中心的指揮家。

  凡·霍夫韋根伯爵!

  怪物的影子隨她的姿勢在雪白的牆壁投下浮動不定的陰影,它們張牙舞爪,肆意妄為,逐漸變成了一條巨大的紅龍。

  看到它的出現,氣焰囂張的士兵們頓時嚇得面無人色,企圖逃跑,卻被它張開大嘴一口吞下。

  他們因愚蠢和教唆犯下的罪孽,成了惡魔最中意的食物,大紅龍和祂的主人一起發出饕足的狂笑,漠不關心,且高高在上。

  看樣子,女伯爵到處點燃仇恨和憤怒,挑起了班圖人內部的戰爭,最終導致所有人都在互相展開殺戮和復仇。

  林安一下子想像到了大致的來龍去脈。

  實際上,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中,無論士兵或平民都和林安一樣,對自己的行為邏輯和目標一無所知。

  直到死去,士兵都不知道這是有人故意讓他們犯下錯誤,成為「罪人」,用以當做耗材飼養惡魔,掌握力量。

  他們的生命,只是一位神秘者駕馭「柯默思」的墊腳石。

  扎伊的兒子被大紅龍撕咬、咀嚼、吞噬。

  臨死前,他發出孩子般無力又不明所以的哭泣,和那些同樣無辜遭到攻擊的信徒們一起,成了一具又一具骸骨飼料,哺育著姿態俊俏,鱗片閃亮的惡魔。

  「咚!」

  所有場景驟然縮小,一切混亂和血腥都凝聚在一個人的瞳孔。

  他身著染血的白袍,氈帽向後仰起,仿佛神的光環。

  林安記得他,這是教堂的牧師。

  此刻,奄奄一息的牧師躺在另一人懷裡,將一枚散溢著奇異光輝、月牙狀的亮片強行塞到對方手中。

  「不要忘記我,不要忘記他們,不要忘記這片土地的慘叫!」

  剎那間,位於卡倫加線死亡一側的氣息騰升,祖先亡靈的記憶、仇恨、神話故事和科學智慧紛至沓來,與牧師聲嘶力竭的話語一併注入扎伊的體內,令他大聲慘叫,昏迷不醒。

  「啪!」

  劇烈的響聲過後是無邊的寂靜。

  光霧凝聚又消散,林安和一雙瘋狂、痛苦、掙扎的眼睛四目相對。

  正是扎伊,那時候他沒有瞎,也沒有蓬頭垢面。

  「他的名字叫斯坦尼斯拉斯瓦布拉孔貝Stanislas Wabulakombe。」扎伊齜牙咧嘴地笑了,「在我們的語言裡,這個名字的意思是:神所要求的,他都會做。」

  「你繼承了那位牧師的名字?」林安問道。

  「我繼承了那場戰爭中所有人的靈魂。」扎伊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