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栗發男人從水中爬出，他下意識地摸著胸口的傷口，皮膚光滑，盡數痊癒。

  「不知我昏迷了多久，老師和魔女是不是在到處找我。」

  約書亞環顧四周，上岸的地方不算陌生，這是迪特里市靠近多蒙多港口的溫莎地區。

  「很好，回去正好能趕上狐仙的早茶。」

  剛踏上旅途不久，天崩地裂的巨響傳來，約書亞一愣，只見行走的路人忽地變成了不可名狀的怪物，嚎叫著撲向身旁的伴侶。

  「噗嗤。」

  所幸約書亞的動作比它更快，趕在怪物吃人前二話不說地斃了它。

  他看也不看那名面色慘白的倖存者，微微皺起眉，眺望著遠處星雲輪轉的天際。

  「替身使者突然失控？不詳的現象……」

  沒等他緩過神，不遠處的輪船拉響了尖銳的鳴笛聲，宛若慘叫。

  一隻怪物從河水表面處升起，它的體型巨大，堪比成年抹香鯨，臉皮寬大又鬆弛，一雙眼睛像玻璃一樣透明而突出，面目極度可憎，嘶啞的怒吼迴蕩。

  怪物抓住那艘輪船，試圖將它拖進海底。

  但約書亞剎那間俯衝向那隻怪物，彗星盤旋從天而降，血紅色大海翻滾，殺戮的氣息吞噬了它的身軀。

  怪物發出嚎叫，顫動著張開布滿鱗片的翅膀，彗星命中它的頭顱，令它無力地化作了一灘粘糊糊的血水，鮮紅的色彩在水底蔓延。

  「這裡很不安全。」約書亞對那名驚魂未定的船長說，「靠岸吧。」

  「你是誰？」

  「我也不知道。」約書亞搖了搖頭，旋即他又聽到城市的方向傳來慘叫，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

  脈輪擴張，星雲吞吐「柯默思」的能量，輻射瞬間傳遍整個鷹國，失控神秘者在愛得莉婭的陰謀中，剛一覺醒污染就超過了60%，無意識地肆虐著迪特里市。

  儘管約書亞的手段乾淨利落，卻比不上混亂蔓延的速度。

  到處是慘叫和哀嚎，火焰沖天而起，以及鮮艷的紅色，全身沾滿鮮血的約書亞已分不清眼前到底是烈火還是溫熱的血了。

  失控。

  目所能及之處全是文明秩序崩潰的哭聲。

  無序和混亂使得約書亞焦頭爛額，分身乏術，殺死的怪物再多，也無法像一切尚未崩潰時那樣，循序漸進地制定規則，保證大多數人的存活。

  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這種人類駕馭不了的能力一瞬之間遍布了城市？

  這樣下去，匯聚了人類三百多年心血的迪特里市豈不是要化作烏有了？

  約書亞的疑慮轉瞬即逝，一刻不停地奔赴著下一次發出求助的場地。

  想得再多，不如親自去做來得有效率。

  「等一等！」

  一名金髮女性攔在約書亞面前，阻止了他向一團浮動不定的煙霧下手。

  約書亞在星雲出現後首次停下動作，潮水般的疲憊湧來。

  高強度的戰鬥，縱使是他也有些眩暈。

  「我是聖安尼洛夫基金會的卡洛琳·瓊斯，這是我的隊長，不屬於失控的神秘者！」女人向他叫道，「你是【白鴿】嗎？」

  「沒錯。」

  「我聽過你的事跡，自由神秘者的『閥門』。」卡洛琳忙道，「聽我說，白鴿，儘管基金會不清楚狀況，但我們正儘可能地將尚未覺醒神秘的普通人轉移到安全區域。」

  「在哪？」

  「基金會的設施。或許是我們的員工很少出門的緣故，那邊沒人失控，是一片淨土。」卡洛琳解釋道，「由於之前躲避幽靈，設施還有許多食物和水，能撐好幾天。」

  「他在『搬運』倖存者？」約書亞瞥了一眼黑霧，它拉住一名啼哭不止的小女孩，用滋滋作響的粒子包裹了她，身影逐漸模糊。

  「沒錯……」卡洛琳的聲音忽地有些壓抑，「甚至不惜催生污染值，只為了提高神秘的效率。」

  「不要惋惜，卡洛琳。」黑霧顫抖，之前的瘋狂不在，語調冰如停屍間，「凡娜莎是聽到我的那番話後失控的，是我的錯……我為了權力鬥爭，間接害死了我的隊友。」

  「隊長，她明明是被【附鬼箱子】……」卡洛琳還想說點什麼，黑霧打斷了她。

  「讓我這個失職的隊長代替她完成工作吧，這是我最後的懺悔了。」

  說完，黑霧粒子的掉落頻率加劇，剎那間失去了人形。

  「里根·莫迪里奇隊長！」

  卡洛琳尖叫一聲，仿佛「柯默思」的污染也爬上了她似的。

  黑霧無聲無息地帶著小女孩原地消失，向安全的設施一路閃現。

  「污染值……增加了神秘效果……」

  約書亞若有所思。

  其實後來林安見他沒有被多麗絲喚醒記憶，試探性地逐步把「柯默思」的規則透露給了他，不過約書亞仍是習慣將其稱之為「替身能力」，畢竟這是老師告知他的稱呼。

  老師似乎還提到，他的污染值上限很高。

  這意味著如果我像黑霧那樣拋棄理性，就能得到更強大的力量。

  「白、白鴿！」卡洛琳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強迫自己繼續和約書亞商量，「你能不能幫助我們一起把這些人轉移到基金會的設施？」

  「不能。」

  「為什麼？」

  「你們的設施太小了，住不了多少人。」約書亞拋出結論，「我有個更好的辦法，讓倖存者全部到河岸的另一側避難。」

  「多蒙多嗎？」卡洛琳瞪大眼睛，「你要把所有人送到楓葉國？這裡至少有幾十萬人，現在準備船隻根本來不及！」

  「我已經有了想法。」約書亞轉身離開，「你們大可繼續，這和我並不衝突。」

  卡洛琳剛想叫住他，卻被一旁的赫克托攔住，目送這位強大神秘者消失於天際，不約而同地發出微弱的嘆息。

  「假如他成功了，那將是一場神靈的奇蹟。」

  神跡會發生，因為約書亞曾給自己賦予了「約書亞」的名字，失憶的他也要貫徹經文中的歷代希伯來先知的道路，為人民開闢一條通向迦南地的道路。

  不知不覺間，約書亞後方跟了一群人。

  他們發現約書亞的力量強大，總能殺死冒出來的扭曲怪物，知道在他的陰影下瑟瑟發抖，遠比漫無目的地到處亂跑更容易活下來。

  約書亞一路廝殺，戰神般切瓜砍菜地解決著每個攔路的怪物。

  倖存者們對他既恐懼又敬畏，全然沒發現約書亞的能量越來越弱，身軀搖晃得越來越厲害，唯有神態一如既往的銳利。

  終於，約書亞帶領他們來到溫莎區域。

  他停下腳步，面向這群劫後餘生的倖存者。

  人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男人被鮮血染紅的五官英俊而冷酷。

  「你們將在這場災難活下來。」他宣布道。

  「可是我們接下來該去哪裡呢？我的家已經被燒毀了！」

  「你能一直保護我們嗎？」

  「這是天啟！我能感受到上帝的憤怒！」一個神神叨叨的老婦人捧著胸口，「因為許多人崇拜著【幽靈】，拋棄了神！所以祂降下大洪水！世界要完蛋啦！」

  這話令本就驚恐萬狀的人們倒吸一口涼氣，絕望的氛圍頓時蔓延。

  「轟隆！」

  下一秒鐘，約書亞一跺長杖，雷霆隨風而去，砍得老婦人的頭身分離，無頭屍身咕咚跌倒，鮮血濺到男人臉上，但他不為所動。

  「妖言惑眾。該殺！」

  幾個蠢蠢欲動的人頓時噤聲，其餘的眾人嚇得抱成一團。

  約書亞用威嚴的眸子掃過他們，帶有審判意味的肅殺眼神帶起一陣集體戰慄。

  「『人類滅亡』。一群蠢貨，你們總是輕易相信這類狗屁預言。」他說，「而我不會放任那種事發生，因為我相信人類，我要人類永遠繁衍下去。」

  眾人無言以對，低垂腦袋，不敢與他對視。

  約書亞不再多說什麼，轉向洶湧澎湃的迪特里河道，舉起雙手。

  刺眼的光柱從天而降，一把匕首似的將渾濁黑暗的河水向兩側分開來，宛若拔地而起的屏障，而那光柱是新生的太陽，倏地照亮數里寬的水中旱道。

  「去吧！」

  約書亞一聲令下。

  迷茫渾噩的倖存者爭先恐後地踏上這條通往彼岸的道路，發自內心地歡呼，嗡嗡地匯聚在一起，猶如一首聖詠的讚歌。

  聽到此處的動靜，更多倖存者被吸引，從四面八方跌跌撞撞地跑來。

  「得救了！我們得救了！」

  「跑到對岸就能躲開這次災難了！」

  「趕緊逃啊！」

  力不從心的感覺浮起，約書亞的精神撐不住這麼長時間的消耗，手臂一顫，河水倒灌而下，差點淹沒道路上螞蟻般人頭攢動的隊伍。

  頓時，驚惶的叫聲此起彼伏。

  不！

  我不能倒下！

  約書亞只得用力咬緊牙關，主動將自身推向「柯默思」的瘋狂。

  我後悔沒有制定更多規矩；

  我後悔沒有繼續報答老師；

  我後悔沒有貫徹我的律法。

  這麼想著，約書亞的嘴角浮起自傲的笑容，高舉長杖，姿態屹然挺立。

  力量果然增強了……

  身後是迪特里市的殘垣斷壁和屍橫遍野，濃煙升起，身前是數以萬計倖存的人群，烏泱泱地超越他的兩側，向著河對岸的多蒙多蜂擁而去。

  人們衣不沾濕、如行干地般穿越分開的大海，奔赴新的黎明。

  約書亞看到他們的臉龐寫滿了對生存的渴望，生命川流不息，擦過他的衣角，吹來四月春季復甦的暖風。

  不知過了多久，密密麻麻的腳步聲逐漸消失，那群奔跑的背影隨著時間流逝，在他的視野里縮成了小小的、看不見的黑點。

  「輛牲、服從、繁榮！」

  薄霧覆蓋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約書亞的嗓音清亮。

  「人類，帶著我的祝福出征！」

  …………

  聖安尼洛夫異常現象名單，代號A-002【此處有獅】。

  Hic sunt leones，羅馬帝國用來標註野獸的短語，指的是這裡有危險的野獸，也指代那些唯有勇敢的先驅者才敢進入的危險地區。

  從2038年4月1號起，一尊屹立不倒的雕像出現在鷹國和楓葉國的邊緣，它左手拄著長杖，右手捧著經文，平日近乎一動不動。

  【此處有獅】曾分開橫跨兩國的水道，讓二十萬左右的平民逃向了多蒙多。

  經過交涉，我們得知這批人被伍德集團接收，正在通過勞動換取食物，基本全員存活。

  【此處有獅】的活動範圍為半徑十英里的圓形，當污染值和輻射值超過一定程度的神秘者進入該區域，將被它出手抹殺。

  普通人可利用該規則躲避失控神秘者的襲擊，我們也時常依靠它解決一些外來的強大敵人。

  古怪的是，【此處有獅】從不對【歡聲笑語】出手。

  P.S.【此處有獅】是有益的異常現象，若非它的守護，迪特里市的聖安尼洛夫倖存者基地恐怕將不復存在。

  ——基地管理員卡洛琳·瓊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