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早早地站了三個人，是船長大副和二副，七八名水手在甲板上忙忙碌碌，一切看起來份外正常。

  巨輪來自楓葉國，屬於一家運送煤炭的公司，官方人員和船長討論著正式公文，毫不避諱地展示給聖安尼洛夫基金會，後者不是公務員，只能嗯嗯啊啊的敷衍。

  見基金會還不信服，船長叫來所有船員，讓他們一字排開，一一拿出護照，對應記錄。

  工作被迫終止，接受審核的水手們排著隊，用儒阿爾腔調的口音不斷抱怨，髒話連篇，身上散發出煩躁的熱氣，充斥著整個船艙。

  「Ostie qu』il m』énerve ! AH， Tabarnack！（天殺的，煩人！）」

  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艘合法合規的貨船。

  關鍵是別說魔女，巨輪一共兩百多號人，各個雄性激素旺盛，沒一個不帶把的。

  林安掃視一圈，登船之際，神秘者們早已鑽進了各處的狹窄貨艙。

  巨輪共有數層貨艙，主要空間運送的是公文記錄的煤炭，其他空間分散，不知道裝了些什麼。

  官方不確定巨輪是否藏匿神秘者，但知道這些人肯定不是【魔女】信徒，背後的公司還能帶給港務局難以想像的收益，這就足夠了。

  林安對於這些爭鬥不感興趣，轉動【賢者之石】，放出精神肖像，它沉入甲板，朝著最近的隱蔽貨艙飄了過去。

  保守估計，那裡至少藏著……

  不等林安清點光點，它們忽然分裂了，成百上千的細小光點像是雜亂的彗星般紛飛，瞬間擾亂了放空模式得到的信息。

  怎麼搞得？

  林安不太清楚下方貨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已經給精神肖像下達了指令。

  「系統，使用《聖眾的灰燼Ⅱ：耶瑪雅》的【母性的悲拗】。」

  這是海洋女神耶瑪雅的哭聲，它可以製造一陣悽厲而尖銳的叫聲，鼓點般迴蕩。

  美中不足的是，除了消耗介質，該神秘術必須藉助精神肖像作為媒介施展。

  林安手頭上的精神肖像早已如同風中殘燭，幾近消散，它需要鮮血的獻祭維持氣場，但林安嘗試了好幾次，這肖像油鹽不進，難搞得很。

  它不接受動物的血、醫院的血袋，和男性的血，必須指定女性脖頸後或手腕處的新鮮血液，且此人年齡最好在15到35歲之間。

  這對於林安這種用龜糧同時餵魚餵龜餵蝦的人而言太麻煩了。

  恰巧《聖眾的灰燼Ⅱ：耶瑪雅》另一種神秘術可以將死靈轉化為精神肖像，林安決定在此刻拋棄舊的精神肖像，再用神秘術換個新的。

  肖像下降到神秘者所在的船艙，慘叫劃破長空，精神能量猶如煙火，絢爛炸開，它的身形也隨著音波驟然消散。

  「啊啊啊——！」

  慘叫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埋怨，刺破了船艙假裝和平的氣氛，冰冷徹骨的寒意從每個人心頭浮起，讓人感到了極致的悲傷。

  受影響尤其厲害的赫然是米希和懲戒小隊的一名女性，她們頓時瞪大眼睛，大顆大顆的淚水從眼眶流下，三秒後化作撕心裂肺的哭泣。

  「怎、怎麼回事？」

  輪船艙室內，不僅是基金會和官方人員，連船長和大副也沒料到事情的發展。

  對不起，【欲望之母】是範圍性群攻技能。

  林安拍了拍被誤傷的米希的肩膀，率先打破沉默。

  「這是從下方傳出來的！」

  「明明叫得如此悽厲，船艙內部卻沒有絲毫震動。」懲戒小隊的隊長皺眉道，「這種詭異的現象獨屬於『柯默思』能量。」

  「下方恐怕有一位潛伏的神秘者！」另一名懲戒小隊成員一錘定音，「船長，能帶路嗎？」

  「這……」

  船長想再說點什麼，西蒙忽地抬起手，月亮皎潔的光芒幻成模樣精緻的弩，火焰憑空生成了紫藍色的箭矢，「嗖」地對準一處脫手而出。

  「轟隆！」

  箭矢破空而出，攪動著巨輪內部的鋼鐵和電纜，硬生生地炸開一條通道。

  基金會的眾人看得清能量的軌跡，知道是西蒙出手，官方人員和船長水手卻對此渾然不知，只見船艙發生了爆炸，還以為有人用飛彈瞄準了巨輪，嚇得面無人色。

  「媽媽啊！媽媽！」

  【母性的悲拗】仍在生效，不等基金會眾人解釋，他們的理智當即崩盤，渾身液體不受控制，一股惡臭瀰漫開來。

  精英階層的遊刃有餘消失不見，這群官員們高喊著「救命」地四散而逃，生怕死亡降臨到自己頭上，獨留下船艙的一片狼藉。

  林安沒想到向來循規蹈矩的隊長竟然無視繁瑣的交涉，直接出手掀翻了談判桌，擺出一副「老子今天就要查你」的架勢。

  不過仔細一想，隊長骨子裡不是個刻板的人。

  運送【雷鳥】的過程中，這貨的飆車速度都能去頭文字D片場了。

  只是他貌似被基金會抓到了把柄，又有意克制「夢境之主」的污染程度，才給了林安一種沉穩的錯覺。

  「西蒙，你冷靜點！基金會以後還要和這些人繼續合作呢！」一旁的巴里出聲。

  「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麼。」西蒙收起弩箭，口氣冷淡又壓抑，「那聲慘叫是範圍性的神秘術，他們留下來只會礙手礙腳。」

  「西蒙隊長，你認為那裡有一位自由神秘者嗎？」

  懲戒小隊的隊長指著被轟開的區域，破洞透出陰冷潮濕的風，一條只剩半邊的樓梯蜿蜒而下，通向沒有燈光的黑暗。

  「實不相瞞，我對這艘船有點印象……」西蒙也不解釋，展開翅膀飛向樓梯，「不，應該說，熟得不能再熟了。」

  基金會眾人面面相覷，林安首當其衝地喊道。

  「我相信隊長！」

  說罷，他跟著西蒙走了下去。

  原本林安查到巨輪上大約有十幾名神秘者，以多麗絲世家成員的身份，這個數目還算正常。

  可在他放出精神肖像的剎那間，十幾名神秘者忽地分散成了幾千多個光點。

  這不太可能是1000名神秘者——如果多麗絲麾下真有這樣一支軍隊，她之前遮遮掩掩的行為根本說不通。

  因此，林安認為散落的光點的一種神秘術。

  無論如何，雜亂無章的顯示擾亂了林安的放空模式，思來想去，他決定用一次久違的【聆聽隱形的呼吸】，進一步驗證自己的想法。

  「你的身邊共有24位神秘者。」

  系統平靜的播報響起。

  「通過使用神秘術，【神秘百科大全】輻射值增加了0.2%。」

  減掉基金會的8名成員，這艘巨輪共有16名神秘者，和之前匆匆探測到的數量差不多。

  那些分散的光點恐怕是一個人的神秘術。

  見到林安的舉動，其他人反應過來，懲戒小隊的隊長說了一句類似「我將如實上報您的行為」的場面話，也決定和西蒙一起探索。

  他們安撫完情緒崩潰的女隊員花了點時間，再度匯合時，西蒙已經帶著林安走到了聲音發出的貨艙之前。

  「各位做好戰鬥的準備。」

  西蒙深吸一口氣，握住修長的天使長劍，朝著緊閉的金屬大門狠狠砍去。

  「轟隆！」

  隨著巨響，灰塵四濺，林安聽到一陣密集的、古怪的、令人抓狂的「嗡嗡嗡」聲劈頭蓋臉地靠近，它們來自四面八方，找不到源頭。

  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縱使是林安，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架勢，忍不住瞳孔收縮。

  從貨艙飛出的赫然是一群密密麻麻的大蚊子，保守估計約有上千隻，數不清的長腳織成一張網，悍不畏死地向眾人撲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這聲音又細又尖，陰魂不散，光是聽了幾秒鐘就讓人如芒在背。

  基金會的眾人發出半笑半叫的呻吟，每人赤露在外的皮膚當即被幾百隻的口器刺穿，無數腫塊隆起，麻癢的感覺流淌於每一寸肌膚，毫無遮攔的臉部更是腫的和豬頭一樣。

  我去！

  黑蚊子多！

  林安馬上明白放空模式的異常了，感情每隻蚊子都成了單獨的「光點」，擾亂了他的認知。

  還有這種神秘？

  類似分身……或者召喚？

  「搜尋……算了不要搜了，使用【西奈山的戒律】！快快快！」

  這些蚊子只是視覺性衝擊較大，實力並不強悍，通過體內含有的微量毒素，積少成多才能殺死一名神秘者。

  哪怕挨了幾百下叮咬的基金會眾人，目前也沒有虛弱和瀕死的徵兆。

  但林安不想被蚊子咬，一口也不想！

  神話級的神秘術化作戒律環繞他的周身，希伯來文劃分出守護的土壤，金光聖潔籠罩，進入其中的蚊子瞬間死亡，身軀掉落在地，化作一粒微不足道的能量，緩緩散去。

  當年的蓋伊·阿格尼莫絕沒想到，他的神秘有朝一日會被當成滅蚊器使用。

  眾人經過最初的震驚，也開始激活能量滅殺這些蚊子。

  米希腳尖勾起，劃出一圈仙女環，使得蚊子撞在一起，頭暈目眩地原地打轉；巴里用力捏緊拳頭，一層旺盛的毛髮代替了光溜溜的皮膚，蚊子的口器插在上面，寸步難行。

  至於西蒙，他有著天使體質加護，蚊子不約而同地繞開了他。

  這名神秘者偷襲成功，立刻操控蚊子四散，眾人沒法一一殺死所有蚊子，只得目送它們「嗡嗡嗡」躲入巨輪的邊邊角角。

  「好癢……癢死我了！」

  擊退神秘者，眾人的腦海只剩下一種感覺。

  癢！

  癢得快瘋了！

  林安作為團隊的「奶媽」，拿起變回魔杖的賢者之石，綠色能量散溢，撫平了隊友們身上紅腫不堪的蚊子包。

  身為神秘者，肉體的傷痛可以輕易治癒，精神的傷痛卻難以撫平。

  系統給出的數據中，經過蚊子的啃咬，約有5人的污染程度上升了1~3%，最可憐的是米希，她的污染值被蚊子咬得破了10%的界限。

  還有這種戰術……

  林安回想起和艾娃夫人的對峙，一些低級神秘者沒法傷到高級神秘者，就會充分利用自身的能力，想辦法激發對方的污染值。

  比如林安自己，一旦用魔法大全核心的「西臺儀式」殺死三人以上，就會吸引一個「審判長」，並附加3%的污染程度。

  若非可選條目增加，曾經的林安甚至能被「人海戰術」堆死。

  「吼……」

  不等基金會眾人鬆口氣，一種壓低的野獸喘息傳來。

  貨艙的黑暗中，五對幽幽的綠眼睛閃爍，它們呈現合圍之勢，刷地撲向最前方的西蒙和懲戒小隊隊長兩人。

  「嗷嗚——！」

  後方輔佐的林安藉助天使的光芒，看清了黑影的輪廓。

  那是五頭身材高大，通體雪白的巨型動物，頭顱有點像棕熊，身軀又明顯屬於犬科，尖銳的牙齒泛著白光，毫不掩飾嗜血的欲望。

  …………

  「這群人真是瘋了！」

  官方人員連滾帶爬地從船艙跑了出來，混亂中水手們跑向了駕駛艙，和他們分道揚鑣。

  莫名的悲痛和傷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丟工作的恐懼，幾人頓感一陣無力湧上心頭。

  「沒想到貝內特老闆真的和最近的超能力者有聯繫……」

  「把僱傭兵換成超能力僱傭兵罷了，都是貝內特老闆的打手，沒啥差別。問題是新上任的萬盛頓派系和議會，政策明顯利好於……」

  「管不了聖安尼洛夫基金會，貝內特老闆也是個不守規矩的！之前反覆跟我們確認船體是淺黃色，結果到頭來選了艘這麼烏漆嘛黑的輪船！」

  「話說這艘船，是不是太黑了點？」

  他們看向腳下的甲板，它仿佛被墨水染透似的沒有半點反光，再抬起頭，一個背著雙手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面前。

  「阿維亞·伊曼紐爾會長？」一名官方人員疑惑地開口，「您怎麼上來了？……您剛剛在哪裡？」

  「被人一巴掌呼暈了，剛醒呢。」男人打了個哈欠，他明明是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性，姿勢卻顯露極度矛盾的幼態，「本來不想聽話，但你們打擾到我看戲了。」

  「看、看戲？」

  這位聖安尼洛夫基金會會長在說什麼鬼話？

  下一刻，男人忽然翻臉，掀起一陣狂風把他們吹下輪船。

  「滾去親吻海拉的屁股吧！」

  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官方人員在冰冷的河水中掙扎撲騰，大聲呼救，但岸邊竟沒有一個人投來一瞥，且無論怎麼游，似乎都在原地踏步。

  男人向岸邊等待的人們攤開雙手，不費吹灰之力地說服他們坐車離開。

  最後一眼，官方人員看見男人回過頭，惡作劇般眯起雙眸。

  令人眩暈的紫色一閃而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