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處,已經是深夜的11點,我身體很疲乏,可是精神卻因為焦慮,而遲遲找不到睡覺的狀態,我就這麼一個人躺在床上,一邊抽著煙,一邊想著眼前的困局。
我很嚴肅的問自己,當有人試圖不給自己活路走的時候,該怎麼去應對?
無非兩種選擇,要麼軟弱的選擇逃避,要麼咬緊牙關,迎難而上……平時,我還算是個很能忍的人,尤其是在大老張那邊謀生的時候,他怎麼罵我,我都一笑置之;但這次的事情不一樣,我隨時隨地都有一種脖子被扼住的窒息感,而逃避只會讓我輸的更徹底,所以此時的我很清醒,儘管這是一場實力完全不對稱的戰鬥,我也必須拿出百分百的狠勁,去干他……
他,當然是指那個企圖壟斷經營的茶智明。
茶智明到底是何許人也?
其實,知道他是茶小清的遠親堂叔,就已經足夠讓人望而生畏了,我認真審視了自己,到底能拿出什麼資本去和這個人叫板,結果當然是失望……我沒有人脈,更沒有財力,可是想要維權,這兩者卻是缺一不可。
……
次日,我一早便起了床,到了島上以後,便沿著大街小巷,轉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將正在營業的所有奶茶店都記在了心裡……
我這麼做的目的很簡單,我不相信這種極其霸道的壟斷行為,只傷害到了我一個人的利益,而當其他人也因為這個政策受到傷害時,那我們之間便又產生了共同的利益,所以,「集中力量辦大事」,便成了目前最切實可行的思路。
通過打聽,我了解到:島上除了「唯美港式奶茶」占據了絕對的市場份額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叫「多濃」的奶茶店,生意也很好;聽說,老闆是一個浙江人,來廈門做生意多年,頗有做生意的心得,短短兩年時間,已經把「多濃」做成了廈門市內的一個連鎖品牌,但是島上卻只開了這麼一家;難道他就沒有擴張需求嗎?
唯一的解釋便是:他也被不正當手段給遏制住了。
……
下午的時候,我給「多濃」名為陳立濃的老闆打了電話。說明自己的想法之後,他表現出了很強烈的交流欲望,這證明,我的猜測是正確的,他也正因為茶智明的壟斷行為,而遭受著壓迫和損失。
我們在島上一家民宿自營的咖啡館見了面。
見面後,我仔細打量了這個陳立濃,他也就三十歲左右的樣子,雖然看上去年輕,可是言行舉止,卻透露著浙江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尤其是他的一對招風耳,更顯得他是一個非常警覺的人……當然,這是第一印象,到底能不能深交,還得在深入接觸之後,才能做出判斷。
我先給他遞了一支煙,他倒是挺客氣一人,雖然不抽菸,但還是一連和我說了好幾聲「謝謝」。
我自己點上了一支,吸了一口之後,對他說道:「你年紀比我大,叫你一聲老哥吧……老哥,咱們倆坐在一起聊天,可真不是因為緣分……這個政策一出,咱們的境遇都不太好吶!」
陳立濃一臉深以為然的樣子,然後附和著說道:「頭疼……咱倆算是同病相憐了……我剛花了二百萬在島上租了一個鋪面,一次性給了房東十年房租……本來想著開個分店大幹一場的,沒想到就遇上這個事情……茶智明這是要趕緊殺絕吶!」
我試探著說道:「你能一次性給房東十年房租,證明手上不缺錢……你可以買別人的營業執照,開分店。」
「我肯定想到這個辦法了,但是人心太黑,開口就和我要價八十萬……一個奶茶店投資二百八十萬,我手上的現金也緊張吶……而且這個辦法治標不治本,假如哪天再出個政策,限制島上營業執照轉讓或者買賣,那對我來說,是什麼後果呢?……你自己想想。」
我皺眉回道:「制定一個政策,也得建立在有事實、有依據的基礎上吧……就算相關部門有這個權利,但是權利也是要接受監督的,哪能這麼為所欲為?!」
「你別說,他們還真是有事實,有依據……這兩年,受經濟形勢影響,旅遊行業也比前幾年要低迷,所以上面就要求整頓島上的旅遊環境,保持旅遊競爭力……所以,出了這麼一個政策,也算是順應了上面的意思和當下的環境,但是這個政策被別有用心的人給利用了,就顯得非常噁心了……」
我在一陣沉吟之後,問道:「這事兒有沒有可能就是茶智明在背後主導的?……改善旅遊環境、保持旅遊競爭力的手段有很多種,沒必要來個這麼狠的,直接斷了其他人的生路……我懷疑這個茶智明勾結了裡面的人,濫用職權。」
「看破不說破……而且,你怎麼證明,這個政策就是不好的呢?……」
「市場環境肯定應該交給市場去調節……如果島上真的不需要這麼多奶茶店,市場自然會去淘汰掉那些沒有競爭力的。」
「市場調節是有過程的,有可能旅遊環境,就在這個過程中惡化了呢?……你想,大家因為開奶茶店賺錢,都拼命跑到島上開奶茶店,到時候遍地都是奶茶店,遊客吃不方便,住不方便,買點旅遊紀念品也不方便,還談什麼旅遊體驗?……我覺得,你對這件事情的認知有錯誤,宏觀調控,是符合我們國家國情的……」說到這裡,陳立濃放低了聲音,又說道:「這事兒你聽老哥一句勸,不要針對上面,咱們應該針對的是茶智明……」
「那談談你的想法。」
陳立濃搖了搖頭,回道:「這事兒是你牽頭的,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我給你一句準話,如果你需要用錢,我可以提供資助,但這事兒,我不能出面……我心裡有顧慮……你不一樣,這個世界上,只有光腳的,才不怕穿鞋的。」
「我明白,我和你見面,就是要你的一個態度。」
「我既然已經答應給你提供資金上的援助,那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
我又吸了一口煙,然後向陳立濃問道:「你覺得茶智明到底是在針對我這個新店,還是針對你這個最大的競爭對手?」
陳立濃愣了一下,回道:「唇亡齒寒,他針對的可不止我們兩個人。」
「好,我明白了……我再去找其他人聊聊……到時候,收集到了民意和涉嫌壟斷的證據,就向法院起訴他。」
「我也是這個意思……他不光在島上有五家店,而且趕在政策實施之前又辦了八張營業執照,這絕對構成了不正當競爭行為……如果咱們找到證據,再加上民意,勝算應該還是非常大的……至於找律師和起訴的花費,我這邊一力承擔……你可以放手去干。」
我點了點頭,那種獨木難支的感覺終於得到了少許的緩解,我又對陳立濃說道:「你知道茶智明這個人的背景嗎?」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島上這幾個奶茶店,只是他生意的一小部分……他輸了,無關痛癢;我們輸了,傷筋動骨!」
「嗯……他的這幾個奶茶店,真的像外界傳的那麼賺錢嗎?」
「外面一杯十塊錢的奶茶,島上賣二十、三十……島上的人流量是有統計的,你自己體會。」
「懂了。」
……
跟陳立濃分開後,我便回到了奶茶店;今天一直有工商局的人在巡視,所以店鋪也沒敢開門,只有唐檸獨自坐在陽台的座椅上,看上去又孤獨又可憐……
我走到她身邊,將在路上買的芒果乾遞給了她,然後又笑著對她說道:「吃的甜的東西,心情會好點。」
「嗯,你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有進展。」
「你說給我聽聽。」
這件事情存在變數,兇險未知;所以,我不想讓唐檸牽扯進去,便回道:「這事兒是我的責任,你不用管……你只要考慮,店開了以後,多設計幾種好口味的奶茶就行了。」
唐檸露出一絲興奮的神色:「餘味,咱們這個店,真的能開起來嗎?」
我心裡頭沉重,所以下意識往正在漲潮且波濤洶湧的大海看了看,我在一陣沉默之後,才用特別堅定的語氣對唐檸說道:「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一定會讓這個店開起來的。」
唐檸笑了,我也隨她笑了笑,然後又點上一支煙,試圖讓自己平靜一些……一天之中,恐怕也就只有在面對大海的時候,我才會覺得輕鬆一點。
……
天已經黑透了,我和唐檸並肩往碼頭走著,中間路過了一個沒有路燈的小巷子……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忽然從暗處鑽出來了幾個戴著口罩的壯漢……
我下意識將唐檸護在了身後,並開口對他們說道:「哥兒幾個,能把路讓讓嗎?」
對方什麼都沒有說,也似乎不是衝著唐檸來的,他們幾個人圍著我,就是一頓拳打腳踢……起初,我還能扛兩下,但很快就被他們打翻在地上,無法還手……
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我聽到了唐檸撕心裂肺般的哭聲,喉頭也傳來了一陣又甜又腥的味道……
對方這才打夠了,然後又一鬨而散,至始至終,他們中間都沒有人說過一句話,如果不是預謀,絕對不會有這樣的默契……
唐檸坐在地上,將我抱在懷裡,失聲痛哭:「餘味……我們不開奶茶店了……我們不開了……他們一定是在報復……不開了,好嗎?……」
我用僅存的意識,艱難地對唐檸說道:「報警……唐檸……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