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和米高有約,我特意定了鬧鐘,將起床的時間安排在了九點,我的睡眠是不夠的,所以站在鏡子前,看著那掛著黑眼圈的臉,先是討厭,然後又自顧自苦笑了一聲,這就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精神上倒是習慣了,可身體是一部機器,長期不規律的生活,身體得不到休息和保養,就會用這樣一種方式提醒你該休息了。
是該給自己騰出休息的時間了,我看著自己的黑眼圈,在心裡這麼說道。
……
洗了個熱水澡,颳了鬍子,又用吹風機吹出了一個看上去很有精神的髮型,然後選了一套阿瑪尼的西服,戴上最名貴的手錶,我確定自己在任何城市都可以被定義為成功人士,可是在我要找個地方吃飯的時候,最後還是在街邊選擇了一家蘭州拉麵店,我不是有多喜歡吃麵食,我只是習慣了,習慣了那一碗加了幾片牛肉,飄著香菜的拉麵,雖然每個店的口味不盡相同,但是在我拿起筷子的那一瞬間,我就會看見以前的生活,想起以前的痛或快樂,這就是一碗拉麵之於我的意義。
……
從拉麵店出來,點了一支煙,米高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他已經在外灘附近的一家茶樓等著我,我恰巧也在附近,我大概知道這間茶樓的位置,就這麼一邊抽著煙,一邊往茶樓走去,一支煙快要抽完的時候,也正好到了地方。
……
我在茶樓的包間和米高見了面,他穿的很休閒,就是普普通通一件帶帽衛衣和運動褲,甚至看不出什麼品牌,正是因為如此,反而更能凸顯他戴的那塊勞力士的水鬼表,不是說手錶有多名貴,就是感覺這樣的穿搭有些奇怪,這塊手錶更應該去搭配一套更商務一些的衣服……
上海這個地方,富人圈會有這樣的講究,講究穿搭,特別是商務性質的場合,更是如此,你搭配的不好,會被鄙視,會被認為沒有品位;除非,這塊手錶有它的故事,以至於每天形影不離,所以才讓他不在意這些……
我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他給我倒了一杯茶,然後對我說道:「這家茶樓有簡餐吃,你看待會兒吃點什麼?」
「不用,我是吃過飯來的……咱們直接聊正事兒吧,我待會兒還有其他飯局。」
「行。」
米高應了一聲,但隨後又陷入到了沉默中,似乎還不知道怎麼開口去說這麼一件極其敏感和嚴肅的事情。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我本著心裡的誠意對他說道:「在聊這件事情之前,我跟你表一個態,我挺希望你能幫上忙的,但是也不希望因此給你帶來麻煩,這不僅是我的想法,也是茶小清的想法,魏如先他不是一般人,如果他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威脅,或是能從你身上得利,他的手段會很嚇人……先不說他在官場的對手,就算是茶國鋒和貝志遠,也都是當地首屈一指的企業家,人脈和手段都有,可是你看看他們的結局,如果這件事情沒有其他外力介入,他們的這一輩子就算是交待在裡面了……你可以說他們不乾淨,但也絕對不是大奸大惡,他們的悲劇就在於站在了魏如先的對立面,最後被變成了博弈的棋子。」
在我把話題展開後,米高也就不那麼沉默了,他點了一支煙,幾乎沒有什麼猶豫,便開口說道:「你說的情況和汪曉說的基本一致,我如果因為怕惹禍上身就置身事外,那我就不會給你打電話,更不會急著和你見面。」說完,米高笑了笑,然後又說道:「要說顧慮,我也有,你可以把這種顧慮理解為怕,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會因為你害怕就能清淨嗎?……不會,你就把這些麻煩當成一座山,把你自己當成是個爺們,咱把這座山翻過去不就完了嘛……到時候,你站在山上再去看山下的那些紛爭,你會覺得那些曾經困擾著你的顧慮根本就不值一提……所以,真正讓人害怕的是內心的懦弱,而不是什麼強大的敵人,人可以因為各種各樣的機遇變得更強大,可如果你內心懦弱,就算是一條狗站在你面前,你也會害怕……這是硬傷,沒有辦法改變!」
我也隨著米高笑了笑,回道:「我能把你說的這些話當成是一碗好喝的心靈雞湯嗎?」
我本是開玩笑,可米高卻嚴肅了起來,他對我說道:「這絕對不是什麼心靈雞湯,這些都是我的經驗之談……當你連生死都經歷了以後,你不會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你不能克服的困難,真正讓我感到恐懼的,只有那些你再也沒有機會去彌補的遺憾……」稍稍停了停,他又用極其低沉的聲音說道:「汪曉的姐姐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我的生命因為她而改變,可是我卻再也沒有機會讓她看看現在的我,也沒有機會為她在上海或者大理買一套房子,那是她最想要的,也是我現在唾手可得的……」
米高是真心難過,我舉起杯子,對他說道:「感同身受,以茶代酒,咱們碰一個。」
我們就這麼碰了一杯,雖然只是一杯茶,但是喝到肚子裡,卻是無盡的共鳴和遺憾,對於我來說,唐果又何嘗不是如此。
彼此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米高又對我說道:「汪曉告訴我,說你那裡有一份魏如先犯罪的證據,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這份證據的真實性有幾分,會不會是茶國鋒為了拉你下水,而故意杜撰的……我可是聽說了,你和茶國鋒之間有過一段不小的恩怨,我就怕他是在借刀殺人。」
我之前也有這樣的擔心,但是昨天和大老張見了一面之後,我就打消這個顧慮,我覺得這就是上天給我的指引,魏如先確實已經腐敗掉了。
於是,我向等待答案的米高回道:「這份犯罪證據很可靠,我可以肯定魏如先已經腐敗掉了……現在擺在我面前的有兩個選擇。」
「你說。」
「第一個選擇,我可以把這份證據當成是談判的籌碼去找魏如先攤牌,他感受到威脅了,應該會有所收斂。」
米高用一種質疑的目光看著我,我下意識回憶了自己說的這句話,忽然就明白來了,我拿著這份證據去威脅魏如先,不就等同於貝娜和趙汗青拿著錄音來威脅我嗎?
最後,我是怎麼選擇的?
我覺得這就是一個無底洞,我不願意一輩子都這麼提心弔膽的去做事業,所以,我拼著自曝,拼著兩敗俱傷,也不想受制於貝娜和趙汗青!
想明白了這一點,我心裡還是佩服米高的,他有一雙慧眼,所以一眼就能看到問題的本質,我和魏如先之間已經不存在調和或妥協的可能性,這就是一場殊死搏鬥。
短暫的沉默之後,我又開口對米高說道:「第二個選擇,我想找一個靠得住的渠道把這份證據給投遞出去,但機會很可能只有一次,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因為我找不到這樣的渠道,也找不到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如果這份證據一旦被魏如先截獲了,後果是你我都能想像得到的。」
這一次,米高沒有再用質疑的目光看著我,他點了點頭,隨後陷入到了沉思中;也就是在他沉思的時候,我接到了可可打來的電話。
接通後,她向我問道:「你現在在哪兒?」
「外灘這邊的古茗茶樓。」
「就我買的那套房子的附近吧,我好像有印象。」
「嗯,就是這兒,我正在跟朋友聊點事情。」
「那我去接你吧,你不是和葉芷約了中午一起吃飯。」
「不用了,待會兒我自己打車去。」
「我就在這附近,我去接你吧,等到了飯點兒,你那邊也不好叫車。」
上海這邊是有這樣的情況,特別是用車高峰期,叫網約車都能排隊排上幾十號,為了不耽誤事情,我便答應了,然後又繼續和米高聊了起來。
……
二十分鐘後,我看見了可可的車,她的技術很爛,一個簡單的倒車入庫也試了好幾次才停了進去,米高的注意力不在這裡,一直低頭看著手機……
等車子停穩了,竟然發現可可從副駕駛那邊走了出來,我頓時心生疑惑,那個車技很爛的駕駛員到底是誰?
十秒鐘後,便看見葉芷打開了主駕駛這側的車門……
我看了看還低著頭的米高,頓時腦袋一片空白,電話里,可可至始至終都沒有跟我說過,她正和葉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