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是上午的十點鐘，正是陽光最猛烈的時候，那些被灑水車灑在地上的水，很快就蒸發了，於是空氣一半潮濕，一半乾燥，呼吸間，也說不清是舒服還是難受……
我習慣性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當我把第一口煙霧吐出來的時候，空氣里的成分變得更加複雜了，忽然又一陣風吹過，沒有灑到水的地方，立刻跟著揚起了一陣灰塵，最後落在了不遠處的公廁上……
這就是老城區的模樣，我不禁看得有些入神，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蕊蕊接通了我的電話，自從她和譚丙坤爆出來不正當的性醜聞後，就一直處於被封殺的狀態，我正常不會和她聯繫，她好似在這個電話里看到了希望，所以說話的語氣充滿了渴求：「師父，你是不是有事找我？……我是不是有復出的機會了？」
聽上去是渴求，本質上卻是極度頹敗和無望的表現，正常人誰會把希望寄托在一通電話上。
「你在廈門嗎？出來聊聊吧。」
「在，我一直都在廈門……師父，你說個地方，我現在就去找你。」
「你來老城區這邊吧，我把地址發到你的微信上。」
「好，我這就過去。」
……
結束了和蕊蕊的通話，我去了附近一家很老的咖啡店，這也是曾經我經常會來的一個地方，特別是周末的時候，我會要一杯咖啡，在這裡坐上一整天，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我記得老闆是個很佛系的台灣女人，她從來都不會介意客人只點了一杯咖啡，卻在這裡坐上一整天，趕上她心情好的時候，還會送一些免費的甜點給我，我說「謝謝」，她說「客氣了」，除此之外，便再也沒有多說過什麼。
我總覺得，她這個咖啡店是在虧本運營，但讓我驚訝的是，這個店依然存在，而且還是以前那個裝修，那個老闆，那些商品，什麼都沒有換，也依舊沒有什麼顧客。
……
我在靠窗戶的位置坐下，她發現了我，先是笑了笑，然後對我說道：「好久沒來了吼。」
「是啊，有一年了吧。」
「還是一杯原味咖啡嗎？」
「喝不了了，你給我來一杯蘇打水吧。」
老闆似乎是個很不喜歡改變的人，當得知我放棄了曾經喝了三年的「原味咖啡」，她便有些驚訝的看著我，好像是失去了一個同類。
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帶著些許遺憾對她說道：「最近精神狀態不好，喝不了咖啡了。」
「好吧，蘇打水一杯。」
「嗯，待會兒還有一個朋友要來。」
「那你隨時叫我吼。」
說完，老闆娘便轉身離開了，沒過多久，她便給我拿來了蘇打水，除此之外，還有一份粉紅色的糕點，她只是說，這是她們家鄉的特產。
我沒多問，她也沒介紹……
想必，我喜歡這裡，大概就是喜歡這種不被打擾的感覺吧，老闆娘更是一個不喜歡被打擾的人，所以，即便我一年沒來這裡消費，我們也只是寒暄了這麼幾句；可是相比於一年前，我真的已經變得太多，我有了抑鬱症，也賺了一個億……但這裡的一切依舊如初，也許，這就是我放棄了海邊那些咖啡店，一定要來這裡坐坐的原因。
……
二十分鐘後，蕊蕊來了，她沒有化妝，也沒有洗頭，她一屁股在我對面坐了下來，那種半死不活的狀態，像極了離世前的唐果……以至於我們還沒有開口說話，那仇恨的火焰便又一次在我心裡點燃，我是時候找譚丙坤算帳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失去唐果的感覺是多麼的痛苦，而這一切都是譚丙坤造成的，他造孽太深，如果真的有惡有惡報一說，那收拾他的一定是我。
我看著蕊蕊，她還沒開口說話，就已經掉著眼淚……
「師父，我知道錯了，你真的是來救我的嗎？」
「先點東西喝。」
「我不喝東西，我就是想你表個態……我知道，新公司明面上是可可姐的，但你才是真正做決策的那一個，只要你肯救我，我一定能變回到從前。」
「不管怎麼做，你都回不到從前了……你必須要認清這個事實。」
蕊蕊滿臉絕望地看著我，我則不動聲色的幫她要了一杯「原味咖啡」，然後才開口對她說道：「回不到從前，不代表沒有救了……以後，你就跟著蔡芙蓉，轉到幕後去工作吧，你要是能把經紀人這個角色做好了，前途不比你當網紅差……網紅只是一時的，但是經紀人卻可以做一輩子。」
蕊蕊看著我，半晌才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向我問道：「師父，我真的可以跟在她後面做經紀人嗎？……你別故意逗我開心，我現在真的已經承受不了這種給了希望又失望的心情了。」
「這就看你自己了，我不能給你百分百的承諾……」稍稍停了停，我又放輕了語氣說道：「蕊蕊，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你弄成這樣，我心裡也很不好受……這段時間，你應該已經充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作為你的師父，我很想給你一次重頭再來的機會……」
「師父，如果你肯給我，我一定會非常珍惜。」
「先不急著表態……你帶化妝包出來了嗎？」
蕊蕊呆愣地看著我，半晌才回道：「我……我出來的急，所以沒有帶……師父，你為什麼要這麼問？」
「先把自己的精神面貌搞好……你知道嗎，你現在這頹廢的樣子，和當時的唐果很像，我不想你走了她的老路，更不想你被譚丙坤毀了。」
說完，我便拿出手機往她的微信上轉了一萬塊錢，然後又說道：「這附近有個百貨商場，裡面有不少化妝品專櫃，你去買一套，化好妝了再來見我。」
蕊蕊點了點頭，隨後便拿起自己的手機，快步向斜對面的那個百貨商場走去。
……
蕊蕊走後的片刻，老闆娘便將我剛剛替她要的「原味咖啡」端了過來，她先是向蕊蕊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帶著些許感觸對我說道：「突然覺得你是個很奇怪的人……」
「怎麼了，就因為我讓她去化妝？」
「這還不夠奇怪吼？」
「你覺得奇怪就奇怪吧……」
「她好像很怕你？可是你的年紀看上去也沒有比她大很多耶。」
我苦澀一笑，感嘆道：「她如果真的怕我就好了，她不會活得像現在這麼狼狽。」
老闆娘聳了聳肩，隨後也沒有再多問什麼，她又回到了原處，擦起了那張已經不知道被擦了多少遍的吧檯。
……
半個小時後，蕊蕊回到了咖啡店，精神面貌已經徹底改變，我說不清楚她到底往臉上抹了什麼，但看上去已經比剛剛舒服了很多。
「我曾經在這兒喝了三年，你試試這杯原味咖啡。」
蕊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隨即便皺起了眉頭……
「一開始喝的時候，我也不適應，覺得特別苦……但是喝習慣了，發現也別有一番風味……所以，做人就和喝原味咖啡一樣，不要怕暫時的苦痛……當你適應了這些苦痛以後，你會變得非常強大……別忙著扔杯子，多喝幾口試試。」
蕊蕊閉上眼睛，一連喝了好幾口，但表情一直痛苦。
我端起杯子晃了晃，然後又故作在不經意間向她問道：「你恨譚丙坤嗎？」
「恨，我恨死他了，是他把我給毀了。」
「我也恨他……」
「師父……你是不是？……」
我看著蕊蕊，但卻不急於表態，我要她自己說出來。
「我知道，唐果姐就是被他間接害死的，你和小清姐也是因為他，才受了這麼多磨難……你心裡肯定咽不下這口氣……譚丙坤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邪惡的混蛋！」
「既然你都知道，當初為什麼還要和他做苟且之事？」
蕊蕊低下了頭，半晌才開口回道：「我沒有可可姐那麼好的天分，也沒有甜甜那麼好的家境……我這樣的人想獲得成功，只能走這樣的捷徑？」
「所以，你們這些人，才會被譚丙坤一次次玩弄……」
「我知道錯了……師父，只要你能給我改過自新的機會，我什麼都願意做。」
「我能相信你嗎？」
「能，師父，你一定要相信我……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反思……你說的沒錯，我們就是因為利慾薰心，才會被譚丙坤利用，實際上，他從來都沒有捧出來一個明星和大網紅，反倒是你，認認真真做事情，成就了可可姐，也成就了甜甜……師父，我真的不會再把路走錯了，以後我只跟著你走。」
「好，我信你……」
「你要我做什麼？」
「你不要對譚丙坤有所顧忌，他做的那些侮辱女人的事情，你都大膽告訴我……」
「我……」
「機會只有一次，你要是對我還有保留，那我們以後就不要再談了。」
說完，我便起身要走。
「我說……師父……我說……」
「說吧。」
蕊蕊向老闆娘那邊看了看，確定她去了後廚，然後才壓低聲音對我說道：「除了我之外，譚丙坤還迷奸過很多女人……上次我是被他迷奸的，但是我沒有敢對警察說出真相……其他女人也是……她們都忌憚譚丙坤的勢力……而且，譚丙坤保留了那些視頻，一旦我們其中有人報警，這些視頻就會被公布出去，到時候我們更別想在這個圈子立足……不，不僅這個圈子，我們還會被社會性死亡……」
蕊蕊的情緒已經失控，她痛哭著對我說道：「師父，譚丙坤真的作惡多端……可是，我們拿他都沒有辦法……如果你沒有絕對的把握，這件事情就算了吧……我不想被社會性死亡，我們誰都承受不了這種結果……我現在告訴你，已經用掉了我全部的勇氣……我害怕，真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