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清手上的事情還沒有辦完,她讓我等她一個小時,我看了看時間,需要到九點才能碰面,便準備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再順便給趙琳他們也帶一點吃的。
這是我得了抑鬱症以後,做的最好的一點,我從來不會在吃飯這件事情上跟自己較勁,哪怕只是吃一碗稀飯、喝一碗餛飩……
就在我準備離開酒店的時候,余磊又來了,說是要先把行李放在酒店,我和他一起把所有人的行李都搬到了房間,辦完這件事情後,只覺得更餓了。
我對余磊說道:「對面有不少飯店,先去吃東西吧,回頭給他們也捎一點。」
余磊應了一聲,然後又從包里拿出一袋東西東西遞到我面前:「這個給你。」
「什麼?」
「去肝火的,肝火太大,會摔東西。」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摔手機的那一幕,雖然我不願意再提,雖然他有擠兌我的嫌疑,但這個行為還是讓我心頭湧起了一陣暖意,我從他手中接過:「謝了。」
「覺得累了就歇歇吧,要那麼多錢幹嘛呢,夠花就行。」
「你這心態和咱爸挺像的。」
「你的性格像咱媽,所以,咱家就你們倆活得最累,什麼都要操心……我跟咱媽說了,以後別那麼操心,我自己會把日子支棱起來,她只管享福就行,等過幾年賺到錢了,我一定替她和咱爸在廈門買一套大點的房子……跟你我也這麼說,就算你混不好了,只要咱這個家在,就有你吃住的地方。」
「話挺中聽,但是不實際,我要真落魄了,我能帶著我這一大家子去你那蹭吃蹭喝啊,就算你能看得過去,甜甜也容不下……」
「這就是甜甜的意思,你說她能不能容得下你?」
我笑了笑,然後又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去吃飯,路上,他又向我問道:「哥,你是在哪兒認識的這個醫生朋友?感覺她在這個行業挺有威望的,不光床位問題解決了,咱們之前在漳州辦不下來的轉院證明,她打了一個電話,也給辦下來了。」
我含糊著回道:「往高處走走,這樣的朋友就多了。」
「真的很幫忙!」
「好事兒。」
……
吃飯的時候,余磊便不再說話了,這和我之前的狀態差不多,因為身陷困局,情緒忽高忽低;我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吃著……
窗外秋風化細雨,慢慢潮濕著城市;是的,不知不覺中,秋天又來了,儘管天氣還是很熱,但只要下一場雨,就會多幾分涼意,這和我們現在的心境很像。
快要吃完的時候,他終於開口向我問道:「哥,趙琳她爸出了這件事情,我跟著他們跑前忙後,對甜甜是不是有點不公平?」
「別多慮了,甜甜她雖然有時候很任性,但在大是大非前,她是有分寸的……而且,趙琳也確實是需要你的幫助,也不算你硬湊上來的,甜甜她能理解……你要這個時候不幫,甜甜不反而覺得你是個生性薄涼的人嗎?你跟趙琳在一起也好多年了吧,她把最好的青春都給了你,現在她遇到了這麼大的困難,你作為一個男人,應該站在她背後幫她挺一挺……」
「在一起6年。」
「像家人了。」
「嗯。」
余磊嘴上這麼說,但看上去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我倒是覺得他多慮了,因為潘甜甜已經和我表過態,而且醫生關係也是潘甜甜主動幫著找的,潘甜甜比他想像的要更明事理。
……
吃完飯,也差不多到了我和茶小清約定見面的時間,我把辦好的房卡交給余磊後,便打車去見茶小清了。
我們在「三坊七巷」附近的一間甜品店見了面,這是茶小清選的地方,我到的時候,她已經點好了東西,她讓我吃什麼自己挑,我便挑了一份離自己最近的。
不想,茶小清又對我說道:「除了這個,其他的都行,你再挑一份吧。」
我有些疑惑,便問道:「為什麼這個不行?」
「這是紅糖姜撞奶。」
「我不忌口啊。」
茶小清很是無奈地看了我一眼之後,回道:「你可真是個直男,這是女人生理期喝的東西……你要是這麼想喝,我再幫你叫一份。」
我滿臉尷尬,半晌才說道:「算了……我還是吃白色的吧,白色的這個是什麼?」
「椰奶芋圓……吃吧。」
我端到自己這一邊,直到我拿起勺子,茶小清都還在看著我,而窗外依舊秋雨如絲,潮濕的街道,反而把這個小小的甜品店襯的特別溫馨,我們坐在溫暖的燈光下,雖然少有交流,卻能感覺到我們正在真實的面對著彼此。
我喜歡這個小店,包括張貼在牆上的那些香港九十年代的電影宣傳海報,都透露出了一種很真實的質感,我不禁多看了幾眼……
這時,茶小清才開口向我問道:「你怎麼也來福州了?」
「甜甜沒和你說嗎?」
「說什麼?」
我輕聲一嘆,然後回道:「趙琳她爸被查出來胃癌中期,漳州那邊醫療條件有限,所以,我陪他們一起來省城了。」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趙琳是家裡的獨女,身邊也沒有一個能商量的人,我們跟著一塊來,多少能幫上些忙。」
茶小清面露遺憾之色,她點頭回道:「嗯……對了,甜甜有個舅媽在省人醫的腫瘤科做主任,你讓甜甜和她舅媽說一聲,應該能避免很多麻煩。」
甜甜已經和她舅媽聯繫過了,床位什麼的,都是她舅媽親自安排的。
「那就好。」
這就是茶小清和潘甜甜身上的共性,作為女人,她們都是相當有肚量的,她們誰都沒有在這個特殊的時刻,去在意趙琳的身份。
……
這麼坐了二十分鐘,茶小清已經快要將一碗紅糖姜撞奶喝完,我這才開口向她問道:「貝娜她爸的事情,還有餘地嗎?」
茶小清看著我,然後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她回道:「已經沿著涉黑的方向去辦了,唯一能保證的,就是這件事情不會牽連到他的家人……」
「這是魏叔的話?」
「嗯……公安機關現在已經掌握了她爸涉黑的證據,早年,他為了壟斷當地的地產和建材生意,確實用了很多違法的手段,省領導也對她爸的案子,做出了批示,一定會從嚴辦理……所以,這件事情,你可以說魏叔利用了我們,但也絕對沒有冤枉她爸。」
我的心往下一沉,自知貝娜她爸這邊肯定不會善了,而貝娜那邊我也遲遲找不到解決矛盾的辦法,那只能和茶小清坦白了。
「我出去抽根煙,回來跟你說點事情。」
說完,我便在茶小清疑惑的目光中走出了奶茶店。
……
我站在一堆積水旁,心情說不出的沉重……
如果矛盾真的發展到不能調和的那一步,我能狠下心以敲詐勒索的罪名,把貝娜的行為通報給警方嗎?
我無法去想像那一天,倘若我真的這麼做了,我該怎麼去面對貝娜的家人?
她爸媽都視我為親生,舅舅更是處處為我著想,我卻親手把貝娜送進監獄……那我豈不是該下地獄?
可假設我不這麼做,可可、葉芷、茶小清乃至幾百號員工的利益又該怎麼去保障?
我快把手上的煙給捏爛了……
……
「你有什麼事情想和我說?」
我轉頭看去,是茶小清,她就站在我的身邊,雨水紛紛落在我們肩頭,帶來的是一絲涼意,是一陣想躲避的衝動……
事到如今,還能避到哪裡去?
「小清,你信不信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是有福報的,如果福報不夠,即便你能得到別人的認可,你能拿到一個億,也是無福消受……我覺得我就是一個福報不夠的人,在別人眼裡,我的人生已經夠完美了,可是沒有一個人能看到,這些所謂的完美,給我帶來的卻是一個個難以承受的痛苦……」
「我不相信什麼福報,只求無愧於心,只要你無愧於心,你所得到的一切,就都是應該的。」
我又續上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之後,終於開口對她說道:「貝娜手上有一份錄音,是我和可可的對話,裡面有可可當時曝光唐果黑料的證據……還有……還有她對我進行色誘的證據……當時,我以富二代董芒的身份接近了她,她想從我身上撈取資源……」
我說不下去了,我就這麼看著身邊的茶小清,她的臉色很不好看;她比誰都清楚,一旦這份錄音被曝光,會給可可和公司帶來什麼毀滅性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