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的燈全部被打開了，我看著其他人抱頭蹲在了地上，我也跟著抱頭蹲在了地上……說來諷刺，剛剛燈光曖昧不清的時候，我能看清楚每個人的容貌，但燈火通明的時候，我卻誰的臉都看不見了，大家都埋著頭，一個比一個埋的更深。
警察挨個查著身份證，我和６號在最裡面，暫時還沒有查到我們這邊，６號趁亂小聲對我說道：「哥，你把這個拿著。」
我看了看，只見６號手上拿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我問道：「這是什麼？」
她怕引起警察的注意，她用更小的聲音催促著說道：「我現在穿的不是工作服嘛，這是我剛剛換下來的Ｔ恤，待會兒出去，你就蓋在頭上，別讓別人認出你。」
「你挺有經驗！」
６號一邊把這件帶有濃烈香水味的Ｔ恤塞到我的手上，一邊小聲說道：「遇到的次數多了，肯定有經驗嘛。」
「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這是我的工作嘛……總不能因為開車會出車禍，就不開車了吧？一個道理。」
末了，她又小聲補充著說道：「其實是麻木了。」
我剛想說點什麼，警察便發現了我們這邊的動靜，便訓斥我們，讓我們不要交頭接耳，於是我和６號一起陷入到了沉默中，直到警察查身份證查到我們這裡，我們才各自開了口。
被帶上警車之前，６號又抓住一個機會小聲對我說道：「哥，你別擔心，你沒事的，他們問你什麼，你直說就行了。」
「好……你呢，你有事嗎？」
「也不是什麼大事兒，蓋住臉就好了，又不是殺人放火，別讓人認出來就行。」
我有些咋舌，但因為不是很熟，說話也不方便，最終把自己心裡想對她說的那些話又給生生咽了回去，我就這麼看著６號走在我之前，頂著一個像短裙一樣的東西，往停在外面的警車走去。
……
警察局的小黑屋裡待了有一個小時，終於審問到了我，我坐在審訊椅上，並沒有給我戴上手銬，這是一種還願意給我尊嚴的表現，也間接證明６號沒有騙我，我確實沒有什麼事情。
審問我的是一個老警察，年紀看上去和老余差不多，應該是快要退休了，我倒是覺得挺合理的，畢竟這種案子辦起來沒有什麼難度也沒有風險，做警察一輩子不容易，在臨退休前辦辦這樣的案子，也是人性化的一種體現。
我相信，即便對方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警察，也不會想到，我在面對他的時候，想的竟然會是這些。
我們的對話開始了，他按照慣例向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餘味。」
「哪兒人？」
「福建漳州人。」
「多大了？」
類似這種問題，我迅速答完，老警察在看了我一眼之後，又向我問道：「你跟ＸＸＸ（６號）發生不正當性關係了嗎？你們是不是私下有過非法性交易？」
「沒有，我是第一次去那個地方，也是第一次和ＸＸＸ見面。」
「你事先不知道這是幹嘛的地兒嗎？我跟你講，我們現在已經掌握了切實的證據，證明這個ＫＴＶ打著陪酒的幌子，長期給社會人士提供不正當的性服務，你最好給我講實話，爭取從輕發落。」
「我真不知道，我來上海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情，不可能是那兒的常客。」
「是嗎？」
「千真萬確。」
「那裡來這個地方是幹嘛了？」
我在一陣沉吟之後，抬頭看著那個老警察回道：「我有很嚴重的抑鬱症，我一朋友說他有妙招，然後給我發了一個位置，我就來了……我這麼說……您，您信嗎？」
老警察一臉迷茫之色，半晌才開口對我說道：「你有抑鬱症，不去醫院……跑到涉黃場所……你覺得我該不該信你？」
「我就知道您不信，但這是真事兒……」稍稍停了停，我又開口說道：「其實，您不了解抑鬱症，患了這個病的人，情緒長時間都是麻木的，對整個世界都是一種低欲望的狀態，所以需要感官上強烈的刺激，才會讓情緒產生波動……我朋友可能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才叫我來放鬆一下……我朋友也是無辜的，他們都是今天才來上海，不可能和那些小姐形成什麼長期關係……這都是有據可查的。」
「這個不用你說，我們也會調查清楚的……」稍稍停了停，這個老警察又看著我那鼓鼓囊囊的口袋看了看，然後又向我問道：「你那口袋裡裝的都是什麼東西？」
「西瓜子、花生豆什麼的。」
老警察顯然不相信，如果這個時候，能從我的口袋掏出一個保險套什麼的，至少能在動機上把我給坐實了，他用一種極其犀利的目光看著我，然後說道：「掏出來看看。」
我奮力掏著，但是因為太碎，無法掌控，頓時西瓜子和花生豆掉了一地……
老警察很是無語的看著我，又是過了半晌才說道：「你去ＫＴＶ，就去ＫＴＶ，往兜里塞這些東西做什麼？」
「我就是覺得西瓜子好吃，想順點回去慢慢吃。」
老警察徹底無語了，我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到那種不想理我的心情，但是從我的角度來說，我確實沒有騙他，如果非要我給一個看上去不顯得那麼荒誕的理由，那我只能說，那些把我口袋塞滿的東西，能給我帶來些許安全感，我討厭那種空空落落的感覺，特別是在一個我不喜歡的地方，在我想把手往兜里插的時候，一定要有一點東西。
就算這是一個怪癖吧。
也正是因為這個怪癖，老警察徹底沒有了和我溝通下去的欲望，他把做好的筆錄拿到我的面前，然後對我說道：「你簽個字，就可以走了。」
我愣了一下，才從他手上接過筆，然後在筆錄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末了我又向他問道：「我那些朋友也沒什麼事情吧？」
老警察笑了笑，說道：「他們恐怕沒那麼簡單，你也不用急，肯定能審出來一個結果，特別是你們當中組局的那一個。」
……
走出警察局，已經是半夜，我看著空空蕩蕩的大街，一陣躊躇，我沒有叫滴滴的習慣，等我想起來還有這個軟體的時候，路邊突然傳來一陣鳴笛聲。
我尋著聲音看去，便看見可可已經「蹬蹬」向我這邊跑了過來，等和我面對面的時候，她就氣急敗壞地看著我……
「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一個公司，一半的人都進了局子……你們不要臉就算了，要是讓圈子裡的人知道了，我還要不要臉？」
「我什麼都沒幹，我就是躺著也中槍的那一個。」
可可半信半疑的看著我，她又問道：「真的什麼都沒幹？」
「別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
可可難得紅了一次臉，我不想讓她太尷尬，便從口袋裡掏出一把西瓜子遞給她說道：「吃不吃？」
「不吃……你心可真大！都什麼時候了。」
「你別上火，裡面的公主和我說了，不是什麼大事兒。」
「那種人的嘴裡能有真話？」
「你要相信她們的經驗，她說我沒事，我不就真的沒事嘛！」
「拉倒吧，我現在一句話也不想聽你說，你哪兒涼快哪兒待去。」
可可嘴上這麼抱怨，但是神情卻愈發焦慮起來，看得出來，大概是有什麼重任落在了那群不檢點的人身上了……
我無法和她感同身受，我反而覺得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夜晚，因為我在這個晚上，認識了一個很有意思的６號，但到底有意思在哪裡，我也說不出來。
……
在可可身邊站了這麼一會兒，我又用閒聊的口吻向她問道：「對了，我那一個億能什麼時候到帳？」
「就這幾天……知道我現在為什麼這麼著急了吧？葉芷明天會帶著他們集團的股東和高管到我們公司調研，葉芷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看看我們公司的實力，前景還有資源，讓他們吃一顆定心丸，所以，我才這麼急著把潘甜甜還有茶餘飯後其他有能力的員工都挖了過來，結果你們給我來了這麼一出……你讓我怎麼和葉芷交差，葉芷又怎麼和他們公司的股東和高管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