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將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然後用一種我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眼神看著我,我這才意識到,我都能拿到一個億,她拿到手的,可能十倍於我,甚至不止,這是什麼概念?
她終於可以稱自己為豪門了!
這是她最終極的夢想,我大概能體會到此時的她是什麼心情了,她一定感到欣喜若狂,因為她是一個能在金錢中找到樂趣的人,她喜歡豪宅,喜歡豪車,喜歡名表,喜歡和錢有關的一切東西,如今,這些都將變得唾手可得,除此之外,金錢帶來的社會地位,也一定會給她百分百的滿足感,她不再是曾經那個人見人欺的小網紅了,拿到投資,就意味著她通往企業家的道路上又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以後,她會有自己的生產線,有自己的倉儲,有自己的物流,有自己的平台,有自己的品牌,而在搭建這樣一個體系的過程中,一定會為這個社會創造數以萬計的就業崗位,能夠幫助社會減輕就業壓力,這就是個人價值和社會價值的體現,當這兩種價值都在她身上發生時,她就是一個企業家。
一個小網紅蛻變成企業家,這是一個多麼勵志的故事!
這麼一想,我看著她的眼神也發生了變化,有羨慕,有祝福,更多的是欣慰……
「餘味,這一個億到手後,你準備怎麼花?」
我看著可可,半晌沒有開口。
「你要不要也在上海買一套房子?……我覺得上海的房價還會漲。」
「我還沒考慮這件事情,關於置業的計劃,得等我從無人區回來了再說。」
「我說你真是吃飽了撐的,你都有一個億了,為什麼還要去無人區找虐啊?……如果你在無人區出不來,這一個億不是白賺了嗎?」
「如果出不來,這一個億對我來說,才是真的有了意義,我可以拿這筆錢彌補一些人。」
「我真的不高興了!……你這人永遠都是這麼不可理喻。」
「如果你像我活得這麼痛苦,你也會想去無人區……你知道那裡有多安靜,有多美……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那裡更完美的葬身之處了!」
「你是曹小北附體了吧……你難道沒有看到曹小北是什麼下場嗎,死無全屍啊,靠檢測DNA才確認了身份!」
「他是和大自然融為一體了,沒你想的那麼淒涼……你不要再說了,我真的被抑鬱症折磨的很痛苦!……去無人區並不是只有死亡一條路,我是有機會走出來的,我去過無人區,經驗上就比曹小北更豐富,所以,他和我沒有可比性。」
說完,我便點上了一支煙,我看著繚繞的煙霧,不禁幻想了起來,我幻想無人區里也有那麼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我就倒在這片草原上,彌留之際,我又看到了那個女人,我緊緊擁抱著她,她在我的懷裡唱著歌,最後,我們與這片草原一起在無人區永恆,從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眯著眼睛,深吸了一口煙,然後又因為這個場景笑了笑,等我回過神的時候,發現可可已經拿掉了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她正用一種恐懼的目光看著我……
「幹嘛用這種目光看著我?」
「你知道你剛剛笑的很詭異嗎?……餘味,我真的覺得你中邪了,從唐果走了以後,你就開始變得不像正常人!」
「正常人應該是什麼樣子?」
可可比劃著名,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她憋紅了臉,又突然對我說道:「一個億啊,不該讓你浮想聯翩、欣喜若狂嗎?可是你想到的卻是那該死的無人區……無人區,呵呵……我這輩子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
「如果你能享受金錢帶來的樂趣,你儘快去享受……但是你也不要貶低我對快樂的追求……還有,你不要對無人區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你別忘了,你人生的蛻變就是從無人區開始的,對其他人來說,它可能是個災難之地,但是對你來說,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福地,沒有無人區,就沒有今天的你,你應該心懷感恩,知道嗎?」
「你已經徹底入魔了……無人區它就是一個地方,跟其他有海,有山的地方,本質上也沒有區別,但是你卻總是想著美化它,給它貼標籤,最後變成你心裡的圖騰,然後為它活,為它死……你就是一個普通人,你不需要有信仰,不需要有那麼多自我塑造的痛苦,唐果不會死而復生,茶小清也不會再回到你身邊……你試著去接受這些事實,然後接納新的人和事物,就不行嗎?」
可可說完的時候,已經在喘,看的出來,這些都是她憋在心裡,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話,現在說出來,她痛快了!她之所以喘,是因為心裡太激盪,這種感覺我也有過,當你毫無顧慮的去吐槽一個人,就會這樣。
我則用沉默回應著她,做事業,我們確實是最好的伴侶,但是說到精神追求,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不想花精力去改變什麼,也改變不了。
我的這種態度徹底激怒了可可,她用蠻力將我從座椅上拉了起來,並對我說道:「你別在這兒坐著了,你跟我走……我非得讓你去嘗試一下有錢的滋味,一個人連錢都不喜歡了,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思。」
……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看過,一個人會一邊哭,一邊買東西的……可可像是在報復我,又像是在發泄自己,她把我帶到了全上海最高端的商場,奢侈品雲集。
她給我選了一塊勞力士,又給我買了愛馬仕的公文包,買衣服的時候更是拼了命,不計價錢,不計數量,不計尺碼,她看上什麼,就讓售貨員打包;最後,去停車場的時候,她把買的這一堆東西,統統扔在了地上,然後一邊哭,一邊衝著我嚷道:「你不是要去無人區嗎,你去啊……穿上這些東西,就算是死,你也得體體面面的死在無人區,不要別人找到你的屍體的時候,就是個窮光蛋,身無分文……到時候全世界的人都覺得我可可虧待你了!」
我手足無措地看著她,她又忽然撲到了我的懷裡,「嗚嗚」地哭著,於是,我更加手足無措了起來,我從來沒有見她這麼撕心裂肺的哭過,淚水濕了她自己的頭髮,甚至還掉了鼻涕……
可是,她心裡的苦,或是委屈,我無法感同身受……我是入魔了,誰都無法阻擋。
……
晚上,我和楊叔,還有從老家來的馬副局長在昨天我和茶國鋒見面的那個茶樓見了面,地方是我選的,我給他們點了茶國鋒最愛喝的那款普洱茶,自己依舊只喝白開水。
寒暄過後,我便陷入到了沉默中,我不想主動開口說話,倒也不是戒備什麼,就是面對著眼前這倆人,心情不自覺便沉重了起來。
短暫的沉默後,馬副局長先開口對我說道:「餘味,今天我和老楊來上海找你,我個人真的沒有當成是公務,說句不開玩笑的話,這次的差旅費用,我都是自己掏腰包的……所以,你也不要緊張,我們當朋友聊聊就行……我和你老丈人打過幾次交道,他的大名我也是早有耳聞,客觀來說,他對我們這座城市,是真的做出過貢獻的,但凡是他開發的小區,每一個都是質量過硬的,沒給老百姓和政府添過麻煩,特別是他前幾年承建的市民廣場,更是有口皆碑……我心裡對你老丈人其實是有幾分敬意的……」
「是麼,可是我上次回漳州,遍地都是說他壞話的人。」
馬副局長尷尬了一下,然後又對我說道:「功是功,過是過,有功不代表沒有過,這個時候,有人議論他的過也很正常。」
「可是他的過和這些人沒有關係啊,倒是他的功,他們都受益了。」
這時,一直沒怎麼開口的楊叔,接過話說道:「餘味,馬副局長真的是帶著誠意來的,你不要帶著這麼大的情緒和他交流,你老丈人的事情,是功是過,法律自有論斷……」說完,他又轉而對馬副局長說道:「老馬,直接聊重點吧,客套的話說多了,他反而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
馬副局長應了一聲,又正色對我說道:「你老丈人遲遲不肯回來,無非是相信他那個圈子……咱們就當這個圈子是存在的,那麼,你有沒有好好想過,對你老丈人來說,現在最危險的到底是我們這些做警察的,還是他那個圈子裡的人?……他現在在國外,沒有合法的身份,自然很難享受到法律的保護……而他又是那個圈子的問題所在,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個圈子作為一個大的利益體,會不會有人趁著這個機會,對你老丈人下死手?反正是在國外,我們國家的法律和執法力量很難滲透到那邊,這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好的時機……這種案例不是沒有發生過……去年,就有一個政府官員逃到了國外,然後在國外失足墜亡了,報導是失足墜亡,但你真的覺得會那麼簡單嗎?」
馬副局長的話剛說完,我便下意識皺起了眉頭,放下心裡的情緒,去正視他說的這番話,確實是一種警示……
我感到不寒而慄,人性的惡,我見得太多了,所以,這種可能性,是絕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