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兩個面孔

  這個廢棄的公園裡是沒有光的,而那些從遠處照過來的光,卻搖擺不定,一會兒映在我的臉上,一會兒又落在茶小清的臉上;我將雙手插進了褲兜里,然後往遠處看去,光是從海面上射過來的,而那些貨輪,就藏在光的後面,默默地路過,又默默地開向遠方……

  與這番忙碌相對應的,是我和茶小清的沉默,我沒有想過她會來這裡,她應該也一樣。

  輕輕吐出一口氣,我終於開口對茶小清說道:「雖然我至始至終都沒有做錯什麼,但我還是感謝你能放我一馬……我再也不想進那個地方了。」

  「你真的沒有做錯嗎?」

  此時,我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所以思路也變得很清晰,我用很沉穩的腔調對茶小清說道:「很多事情,都是有據可查的……那個周末,我去租車公司租了一輛邁騰,想陪你去福州……租車公司有我的租車記錄……在你被警察帶走後,我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我什麼有效信息都沒有掌握,但還是一個人開車去了福州,想替你找到那個人,車子上有行車記錄儀,運行軌跡都可以看到,我家裡還有高速收費站的收費票據……這些,足夠讓你相信了吧?……如果,我真的貪圖你什麼,我幹嘛要多此一舉,去租一輛車。」

  「我只相信我親耳聽到的話……」

  「我想見你一面,可是又怕警察懷疑,我只能靠用詢問獎金這事兒來打消他的疑慮……你想想我當時的處境,我和你一樣,也是如履薄冰……我後來也確實拿到那筆獎金了……但是……」

  茶小清忽然打斷了我,她說道:「你不用和我解釋了。」

  「為什麼不讓我解釋?」

  「在我願意跟你簽那份調解書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在意所謂的真相了……跟你一樣,我也覺得那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你放心,我不會纏著你的……我現在已經覺得很輕鬆了,因為我把自己一直沒有機會說的話,都對你說了出來……唐果她說的對,我認識的茶小清,並不是真實的茶小清……今天,我有幸見到了你真實的一面……冷酷,有仇必報……你當然不希望我和你解釋清楚……你害怕我解釋清楚了以後,會接近你……尤其在你重獲自由之後……你知道我這個人有多麻煩,而且我們本來就不屬於同一個世界,我能想像到,你的世界裡有著怎樣的人際關係……你肯定不願意讓你的朋友和家人知道我這個人的存在……可是,我們之間確實發生了一些什麼……」

  說著,我將手從口袋裡抽了出來,然後又指著身後的長椅說道:「甚至就在這個地方,你靠在我身上,我們一起聊未來、聊生活……你現在回想起這些畫面,一定特別後悔吧?……你怎麼會和我這樣一個男人在一起了呢?我不夠帥,也沒有高人一等的才華,還有一個亂七八糟的家庭……你可是天之嬌女啊,賣了一輛帕拉梅拉,轉眼就又開上了更好的保時捷911……我這樣一個人,怎麼配出現在你的世界裡!……對不對?」

  「你不用揣摩我的想法。」

  「我沒有揣摩,這都是明面上的東西……是,我確實是一個沒有什麼閃光點的男人,但是我也有自己想要堅持的東西……你儘管放心吧,我餘味絕對不會纏著你茶小清的,更不會嘗試去擠進你的世界……因為,我的世界雖然小,可也有它有趣的地方……我一點也不稀罕你那裡的紙醉金迷!」

  「你很會說對自己有利的話……」

  茶小清發出了一句這樣的感嘆,我等著她繼續說下去,可是她卻忽然沉默了……

  占據了上風的我,又開口對她說道:「我還欠你兩萬塊錢,你留個聯繫方式給我吧……等我攢夠了,就還給你。」

  「不用了。」

  「你不用我還,是你的自由……但是你欠我的,我得和你算……為了把房間讓給你,我在外面租了一個星期的賓館,還有租車的錢,過高速的費用……對了,你還用了我前女友的衛生巾,如果哪天前女友找回來,跟我秋後算帳,我該怎麼和她解釋?……我這人最不擅長和別人解釋,那她肯定會覺得我的人品有問題!」

  「我不喜歡你跟我開這樣的玩笑。」

  「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是玩笑……因為這就是你看待我這個人時的邏輯。」

  「你真的有病!」

  「被我拆穿了你女權主義的真面目,就惱羞成怒了?」

  茶小清沒有再理會我,她轉身便走……我當然也沒有去追她……我覺得這麼不歡而散也挺好的,唐果她真的很有先見之明,這個晚上,我看到了茶小清的另一面……所以,那個把所有溫柔都給了我的她,根本不是她。

  ……

  離開那個廢棄的公園,我又在街上轉了很久,但始終都沒有找到老余,等我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是深夜的一點半。

  我又困又乏,以至於開門的時候都在打著哈欠,卻不想,老余竟然去而復返,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我只是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太包羅萬象了,既有老余這麼不靠譜的,也有唐果這種精緻的利己主義者,還有單純的唐檸、兩個面孔的茶小清……而我呢,我又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的大腦突然閃了一下,然後便開始了換位思考:在茶小清的眼裡,我是不是也同樣有著兩個面孔……今天晚上,我對她說的那些話,恐怕也很顛覆她的認知。

  ……

  我知道老余在裝睡,索性成全了他,我沒有喊他,只是一個人坐在躺椅上發著呆,我不知道那十七萬現金,到底是被茶小清放在哪裡了……我甚至懷疑,這是茶小清設的一個局,為的就是報復我……但又覺得這個猜測不是很靠譜,如果能讓那些警察配合她設局,那她也真的太可怕了。

  於是,我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

  次日一早,我便去了那個碼頭,我之前留下的那封信件真的不在了,我無法形容自己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這件事情該告一段落了,我應該不會再來這個叫做「愚人」的碼頭,也會忘記那座廢棄的公園。

  總而言之,我會忘掉關於茶小清的一切,然後開始新的生活,可不知道為什麼,一陣海風吹過來的時候,我忽然有了一種傷筋動骨的痛感。

  我好像是被茶小清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