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廉價的痛苦

  夜幕降臨後,我沿著環島路旁邊的沙灘走了片刻,然後在一塊快要被潮水淹沒的礁石上坐了下來。海依舊是原來那片海,起風的時候就會波濤洶湧,風停了,又平靜的似一面鏡子,那些附著在海面上的燈光,就這麼隨著風的心情,時而搖晃,時而靜止……

  我點了一支香菸,吸了兩口,又低頭看了看手上被玻璃渣劃破的地方,血已經結成了痂,除了隱隱作痛外,應該不會有更大的傷害了。

  說起來奇怪,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面對可可的時候,為什麼沒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其實,我是可以控制住的,但是我不能在和她發生爭執的時候想到唐果,因為那種後悔的心情會隨時讓我陷入到一種崩潰的狀態中,那可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也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可是我卻把這個機會給了可可,可可非但不珍惜,且反過來咬了我一口,所以,我也不是想在可可面前耍威風,我是恨我自己,恨自己有眼無珠,恨當時如果不那麼做,唐果也許就不會死了。

  按滅掉手上的香菸,我從口袋裡將唐果留給我的那張銀行卡拿了出來,只看了一眼,那些和唐果在一起經歷過的日子便又浮現在了我的腦海里。

  那時候也苦,卻並沒有像現在這樣,時刻充斥著一種四面楚歌的危機感;那時候的我們,雖然和有錢人還搭不上邊,但卻有一種苦中作樂的能力,比如出去吃一頓好的,看一場電影,買個小玩意兒送給自己,聊以慰藉……以前不懂,此時此刻我終於懂了,這就是平凡給我們帶來的快樂,一旦有錢了,這種快樂就會迅速消失。

  想來,這才是我和可可鬧翻的根源所在,我們現在都有錢了,於是各自便有了鮮明的立場,再也不是一頓好飯,一個小禮物,就能「收買」得了對方了……

  ……

  徹底想明白了後,我也不再糾結,我就這麼平躺在礁石上,然後閉上了眼睛,一陣帶著熱浪的海風吹來,我竟然困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褲腳已經被浪花給濺濕,於是我將褲腳捲起,又坐在礁石上恍惚了一會兒。

  ……

  回到住處,貝娜正坐在客廳里看著電視,魚乾老遠就搖著尾巴迎了上來,等我把買的那一堆狗糧和零食從包里拿出來的時候,它更加開心了,一會兒看著貝娜,一會兒又往我身上撲,好似要告訴貝娜,我給它買了很多好吃的。

  貝娜放下了遙控器,然後笑了笑向我問道:「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沒喝酒,吃完飯就回了。」

  「竟然沒有喝酒,今天晚上是跟誰一塊兒吃的飯啊?」

  我看了貝娜一眼,如實回道:「可可。」

  「難怪了……你們應該把心結解開了吧?」

  我一邊松領帶,一邊回道:「我們沒有心結,只是立場不同……她大概率要另起爐灶了。」

  貝娜有些驚訝,以至於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嘆道:「真是應了一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一直都覺得她不是一個會念舊情的女人,可惜你把她捧到了那麼高的位置,如果換一個知道感恩的人,你現在也不用這麼難受了!」

  「家裡面有酒嗎?你陪我喝點吧。」

  「只有紅酒,你喝嗎?」

  「什麼酒都行。」

  ……

  我和貝娜相對而坐,紅酒就放在我們中間的茶几上,貝娜替我倒了一杯,我不醞釀,端起來就一口喝完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貝娜發現了我手上的傷口,她滿是緊張的向我問道:「你的手怎麼了?」

  「沒事兒,不小心劃了一下。」

  「你是不是摔東西了?……她到底和你說了什麼呀,能把你氣成這樣,你根本就不是一個沉不住氣的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不能在貝娜面前藏住心思,她總是能從我的一言一行里猜到背後發生的事情,我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她一定會因此而操心許多。

  我又倒了一杯,一口氣喝完之後,才開口對貝娜說道:「她算是從頭至尾把我給否定了,她說我沒有經營人際關係的能力,我的上限就是現在這樣,不可能更高了……」

  「你別聽她胡說八道,我覺得你在這方面做得很好……其實,我爸媽都是非常挑剔的人,但他們都很認可你,這就是最好的證明……還有你爸媽,他們以前那麼偏心,但是在你堅持了這麼多年以後,他們也漸漸改變了自己的觀點……試問,一個能把家庭關係處理的這麼好的人,在外面怎麼會差呢?」

  「她說的,跟你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不過你放心,我自己心裡沒有覺得這是什麼壞事情,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我會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好的……她現在走,從另一個層面來說,也算是為我及時止損了。」

  「就是,等你真的把她培養到了一個別人無法取代的高度,她再走……那才是真正的損失……像她這樣的人註定是留不住的,早走早好。」

  我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但是心裡卻舒服了一些,不管貝娜是不是在刻意安慰我,但她有一句話真的是沒有說錯,可可就是那個註定留不住的人。

  ……

  短暫的沉默後,我又主動轉移了話題向貝娜問道:「余磊和趙琳的事情,最後怎麼處理了?」

  「趙琳能把自己有外遇的事情當著余磊的面說出來,這件事情就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了,至少趙琳是絕對不想回頭了……就是不知道咱爸媽知道這件事情後,能不能承受得住……他們還沒敢讓爸媽那邊知道。」

  我在一陣沉吟之後,回道:「我爸媽那邊是什麼態度不是最重要的,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余磊……這段時間,我得和他勤聯繫,我怕他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來。」

  「你是怕他去找趙琳在外面的那個情人?」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以他的性格,不弄出一個非死即傷的局面來,他是絕對不會咽下這口氣的……說起來,趙琳和他在一起這麼久,還是沒有能真正了解他……如果她了解余磊,說什麼也不會把自己有外遇的事情說出來。」

  我這麼一說,貝娜頓時便緊張了,她趕忙對我說道:「他們那邊都一天沒有動靜了,你趕緊給余磊打個電話吧,看看到底怎麼說。」

  在貝娜說完這句話後,一直開著的電視機里突然插播了條新聞,說是在某個沙灘的附近發現了一具男屍,讓知情的群眾提供相關的線索。

  我和貝娜就這麼對視著,然後又一起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對於我們來說,這種巧合和暗示實在是太可怕了!

  我撥打了余磊的電話,貝娜則撥打了趙琳的電話,在我們看來,至少能聯繫到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可結果卻是誰也沒有聯繫上,趙琳是不接,余磊那邊直接是關機的狀態。

  我頓時便沒有了喝酒的心思,然後對貝娜說道:「我去他們住的地方看一看,別真的鬧出什麼收不了場的事情來!」

  「我跟你一起去,我也不放心他們。」

  ……

  我和貝娜兩個人都喝了酒,我們跑了兩條街才打到了車,然後直奔趙琳和余磊的住處而去,路上,我們設想出了很多不好的畫面,所以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特別是我,我是余磊的親哥哥,我們同在廈門,如果他真的有什麼閃失,我在老余和我媽面前,也是有責任的,至少在他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後,我該拿出足夠的時間去開導他,但我因為忙於事業,並沒有這麼做。

  快要臨近他們住處的時候,貝娜忽然拉了拉我的手臂,然後指著路邊的一個小飯館對我說道:「坐在那兒喝酒的,是不是余磊?」

  我順著貝娜所指的方向看去,真的是余磊,我趕忙讓司機靠路邊停了車。

  ……

  余磊所在的這個小飯館,是路邊髒亂差的典型,不僅滿地垃圾,甚至還有沒有及時清理的嘔吐物,余磊就坐在離嘔吐物不遠的一張餐桌旁,桌子上擺著十來瓶啤酒,那些亂七八糟的烤串,時不時會招來幾隻蒼蠅,在上面爬來爬去……

  這就是發生在一個沒錢男人身上最現實的悲哀,失戀的確痛苦,但有錢的男人絕對不會用這種方式來作踐自己,同樣是喝酒,他們只會出入高檔的酒店和酒吧,然後優雅的痛著,優雅的告訴別人,我很難過,快來安慰我吧;而余磊這樣的,除了身邊最親近的人,只會讓人避而遠之,因為他的痛苦看上去實在是太廉價了。

  「余磊,你要是個男人,你就記住自己受的屈辱,你這麼自暴自棄,除了會讓趙琳更加看不起你之外,不會有一點正面的作用。」

  余磊抬頭看著我,他已經喝了不少,所以在我和我對視的時候,一點也不專注。

  我嘆息,他忽然就當著我和貝娜的面哭了出來,然後說道:「我一直以為她是在和我開玩笑,她只是想我上進一點,根本就沒有什麼第三者……可是……可是,今天下班的時候,她就搬走了,她一定是搬去跟那個姦夫一起住了……哥,嫂子,你說我能放過他們嗎?……我已經想好了,等我把桌子上的酒喝完,我就去捅死那個姦夫……以後咱爸媽就交給你照顧了,你告訴咱爸媽,就當沒生過我。」

  說著,余磊便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匕首,拍在桌子上,然後無視我和貝娜,拎起酒瓶,繼續喝了起來。

  貝娜被他嚇得面無血色,我心裡也是一陣後怕,幸好貝娜提醒我了,要不然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