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是金燦打來的電話後，我下意識看了茶小清和大老張一眼，他們兩人同時向我投來了詢問的目光，我壓低了聲音對他們說道：「是金燦打來的電話，他應該還沒有去自首。」
聽我這麼一說，大老張和茶小清都露出了緊張的神色，金燦在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一定是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想交待。
我下意識摸了摸口袋，可是忽然莫名反感香菸的味道，於是將已經掏出來的煙盒又放回了口袋裡，隨後接通了金燦的來電。
我壓著自己的聲音向他問道：「兄弟，你現在在哪兒？」
「在警察局附近……你那批貨發掉了嗎？」
「我就在倉庫。」
「餘味，你聽我說……他們一定會拿這批貨跟你談條件，你的心要狠起來，對於我來說，坐牢就是坐牢，多一年少一年，並沒有什麼區別……我在等你，等你把這批貨發出去了，我就去自首。」
「好。」
金燦似乎對我心存疑慮，他又用很嚴肅的語氣對我說道：「我知道你是什麼性格，這些利害關係，其實你心裡都清楚，但是到真正去做決定的時候，你又會狠不下心，所以我才給你打這個電話……」
說到這裡，金燦笑了笑，然後接著說到：「你不要敷衍我，可可直播的時候，我也買了兩條內褲，我能在網上看到發貨信息……我就以這個發貨信息為準，什麼時候看到了，我什麼時候去自首……要不然，我就一直躲著……你也不想我東躲西藏，做個通緝犯吧。」
我幾乎哽咽：「我心裡難受，我覺得自己對不起你！」
「如果再讓我選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但我一定會小心一點，我也不想傷人……那個人他怎麼樣了？」
「沒有出人命，但是腿被車給壓斷了。」
電話那頭的金燦陷入到了沉默中，半晌才開口對我說道：「趕緊發貨，不要讓我付出的代價變得沒有意義！」
金燦越是這麼說，我心裡越是不忍。
「餘味，就算你把這批貨給他們，我也還是要坐牢，無非就是個輕判和重判，但是對我來說，性質是一樣的……其實，我人生中最好的這一段日子，是你給我的，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就不會留在島上，更不會遇見唐檸……在我心裡，是你給我了我第二次生命，所以，不管這次是什麼結果，我都覺得值……你幫我帶幾句話給唐檸……」
我聽見了電話那頭點菸的聲音，金燦在吸菸，我知道，這才是他心裡真正的痛處。
差不多有半支煙的時間，金燦才又開口對我說道：「唐檸還很年輕，如果她另有歸宿，我不責怪她……如果，她還愛我，願意等我回去，就在奶茶店門口的鳳凰木上系一根黃絲帶……等我出來的那一天，如果沒有黃絲帶，我會默默的走，永遠都不會再打擾她。」
「不要想這麼多，她一定會去看你的，你可以當面和她說。」
「我給她的承諾，都不能兌現了……我沒有臉見她……餘味，我拼著失去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幫你保住了這批貨……希望你能像個男人，不要婦人之仁，如果你為了保我，把這批貨給他們，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是兄弟。」
金燦似乎累了，他沒有等我的答覆，便掛掉了電話，而我呆立在原地，一陣茫然，一陣心絞痛。
……
「餘味，金燦和你說什麼了？」
問我話的是大老張，此時，他是最關心局勢的那一個，茶小清一直沒有言語，她是在心疼我，心疼我必須要去做這樣一個選擇。
我看著大老張，內心冰冷，我試圖把自己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我又看了看那些堆積在地上的貨物，然後用冰冷的腔調對大老張說道：「發貨。」
大老張沒有再去追究我和金燦到底說了什麼，這兩個字是命令，是告知，也是我的決心……大老張看明白了，隨即便拿出電話給物流公司的人打了電話。
與此同時，我也給可可打了電話，讓她的助理立刻把發貨名單發到我這邊來。我準備用三個小時的時間將這批貨全部發出去，此刻，我已經不願意去考慮後果，對於我來說，不讓譚丙坤的陰謀得逞，就是一種勝利，至於我付出的代價，總有一天，我會讓譚丙坤加倍還回來……他一定會後悔的。
……
二十分鐘後，物流公司派來了兩輛貨車，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輛商務車，車裡面有六個工作人員，為了保險起見，他們將發貨的設備也帶到了我之前住的這個倉庫，一旦所有的貨物都生成物流訂單，便會跳過物流公司，直接由這兩輛貨車送往福州中轉站。
大老張找的這家物流公司，老闆是他的親表弟，所以非常可靠，一旦這些貨物被送到福州，便會由無數輛貨車往全國各地派送，就算他譚丙坤神通廣大，這次也絕對無力回天。
這次，王標斷了一條腿，金燦面臨牢獄之災，這批貨依然按照原先的計劃被發出了，所以譚丙坤費盡心思所做的這一切，並沒有能改變事先預設的結果，但代價卻是肉眼可見的……我不知道譚丙坤有沒有一點內疚之心，這一切的罪孽都源於他那該死的報復心。
他不會內疚的，因為不管結果多麼慘痛，他都沒有一點損失，而我卻註定會因為這個事件自責終身，也許這就是譚丙坤真正想要的。
……
恍惚中，茶小清對我說道：「找到金燦的訂單了，需要現在就在網上生成物流信息嗎？」
工作人員已經把金燦買的兩條內褲打包好，我看著那個黑色的包裹，仿佛看見了正躲在夜幕之中的金燦，他在不停地抽著煙，也不停地在網上刷著物流信息，他想尋求一種解脫。
此刻，他是焦慮的，也是不安的。
所以，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包裹，它是一個選擇，也是一種審判。
我連續做了兩個吞咽的動作，那一直沒有掉下的眼淚，終於在這個時候掉了下來，我緊緊閉上了眼睛，不讓第二滴落下來。
我艱難地對茶小清說道：「把他的訂單生成物流信息吧……」
「等等，地址不用變，把收貨人的姓名改成唐檸。」
說完這兩句，我這才睜開了眼睛，然後眼睜睜看著那個包裹被扔進了貨車的車廂里。
我的大腦陷入到了一片空白之中，下一個瞬間，又猛然清醒……我想起了自己和金燦在一起時，發生的所有畫面。
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卻用實際行動做了一件又一件這個世界上最重情重義的事情……
他應該被這個世界所厚愛的，可是為了保住我的利益，在未來的幾年裡，他卻不得不去承受這個世界上最不能忍受的痛苦，我心裡怎麼能不自責？
他結不了婚了，他真的結不了婚了。
我的嘴在不停地重複這句話。巨大的痛苦，已經讓我忘了去思考，到底該做些什麼補救，才能去減輕他身上的刑罰。
我不僅對不起金燦，也對不起唐檸，原本，他們可以幸福的生活在島上，但現在，卻不得不承受離別的苦痛，尤其是唐檸，她內心脆弱，在沒有了朝夕相伴的金燦以後，她還有那種精氣神，去把奶茶店繼續經營下去嗎？
……
就在我極度茫然的時候，金燦又給我發來了一條信息，他說：「兄弟，你做的對……我去自首了，希望我不在的這幾年，你能幫我照顧好唐檸……如果她另外有了感情，只要那個男人是真心對她好，你不要阻止她……以後，不能再為你做點什麼了……你保重！」
扔掉手機，我用手猛錘著胸口，我喊著譚丙坤的名字，一陣陣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