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娜就這麼從酒店的大堂內,往我這邊走了過來,想必是要迎接什麼重要的客人,果然,她在靠近正門的地方便停了下來,然後往停車場的方向張望著。
她已經發現了我,既沒有打招呼,也沒有覺得驚訝,我當然知道她為什麼會冷落我,可是老余卻受不了這種冷落,他主動向貝娜招了招手,然後問道:「小娜,你爸他們到酒店了嗎?」
貝娜這才往我們這裡看了一眼,回道:「他們十點鐘的時候就到了,叔叔,你趕緊上去吧,工作人員已經開始安排酒席了。」
「我不急,這兒還有幾個熟人,我跟他們打個招呼……你是下來接人嗎?」
「嗯,我在廈門的同事也來了,我下來接一下。」
我這才知道貝娜要接的重要人物就是趙汗青,難怪趙汗青有向她求婚的決心,我不知道貝娜有沒有在無意中給過他希望,但私下,他們的關係一定相處的很不錯。
老余嘆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嘆給我聽的,但氣氛就是這樣了,知道隱情的人,此刻都明白,即便我和貝娜身上背負著兩家人的希望,但今天,我們還是不可避免要走到這條「希望之路」的終點。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我對身邊的老余說道:「你先上去吧,我待會兒和貝娜聊幾句。」
「你心裡也覺得對不起人家吧?」
「感情上的事情,沒有誰對不起誰,只有喜歡和不喜歡。」
「你倒是挺瀟灑。」
老余這麼感慨了一句,便在我之前,獨自往酒店的大廳里走去。我主動向貝娜那邊走去,然後將提前從銀行里取出來的三萬塊錢現金遞給了她。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爸過生日的酒店是我爸幫忙訂的,酒店的老闆,是他以前做廚師的老闆,他拿了三萬塊錢回扣……我覺得我們家平常就受了你們不少照顧,再拿回扣錢,實在是說不過去,所以就把這個錢還給你,你也不要刻意告訴你爸媽,如果有一天,他們知道這個事情了,你再告訴他們,我已經把這錢還給你了……我不想他們把我爸看得太低,所以,他們永遠都不知道,是最好。」
「你可真是一個坦坦蕩蕩的君子,如果不是知道有這件事情,你恐怕也不會特意回一趟漳州吧?」
「是,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才回來的。」
說完,我點了一支煙,但是卻並沒有去直視貝娜的目光,以至於她笑了笑,我都不知道是冷笑,還是會心一笑,直到她開口,我才知道,她不開心。
她對我說道:「這錢其實你沒必要還給我,因為這都是我的主意,我故意讓我媽去找你爸幫忙訂酒店,我就是想讓他去拿這個回扣……我對自己沒有信心,我知道就算我很誠心的邀請你,你也不會跟我回來,可如果你知道你爸拿了我們家的回扣,你會回漳州,會找我……這樣,我就不用太丟臉了。」
我看著貝娜,心裡很驚訝。
貝娜強顏笑了笑,又對我說道:「所有人都以為我們會結婚,你怎麼可能會不出現在我爸的生日宴上呢,可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這輩子都不會等到你的求婚戒指了,你只會送一個花圈給我,別覺得我說的很極端,因為心死有時候比身死更可怕……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掙扎什麼,明明這一天都會來的……餘味,要不你現在就給我個痛快吧。」
我不知道到底什麼樣的方式才算是痛快,所以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落淚。
就在我們這麼僵著的時候,一輛中巴車從遠處緩緩駛來,然後停在了離我們很近的一個專供大車停車的車位上,貝娜好似發現了什麼,她表現的很倉皇,直接用衣袖擦掉了眼淚。
中巴車上陸續有人走下來,直到我發現趙汗青,才明白過來,這是那個農民工學校的所有老師和領導,她不是單單在等趙汗青。
貝娜「熱情」地迎著他們走去,我也跟著她走了幾步,但又下意識停了下來。我就站在一個不遠不近的地方看著貝娜和他們寒暄著。
老師們都在讚美貝娜,說她有一個這麼好的家庭,還心甘情願的去農民工小學任教,就是人美和心美的典範。
我又看了看趙汗青,他站在貝娜的身旁,沒有表現出一絲絲異常,可是在我看來,這種平靜恰恰是一種在醞釀情緒的表現,等他鼓足了勇氣,一定會向貝娜求婚的。
不管他最後能不能成功,這場生日宴會,都是我和貝娜的終點;這點,貝娜也意識到了,所以,她讓工作人員將這些同事連同趙汗青一起帶到了大廳,自己卻留了下來,她還想和我再說幾句。
……
我手上的香菸,已經快要燃完了,我沒有熄滅,直接用舊煙去給新煙過火,不是菸癮大,在我覺得對不起一個人,且無法償還的時候,我特別需要香菸來拯救我的情緒。
「你不要抽菸了,好好聽我說幾句,可以嗎?」
「好。」
我一邊說,一邊垂下了夾著煙的手,菸灰掉落在了貝娜的新皮鞋上,我趕忙彎下身子要替她撣去;很奇怪的感覺,這個彎腰低頭的動作,竟然讓我心裡舒服了一些,我不是在幫她撣菸灰,是在懺悔,我不該帶著老余去她們學校擺地攤的,我更不該在她孤立無援的時候,把自己的手遞給了她……如果我們誰都不認識誰,那就沒有此時此刻的痛苦了。
可是,貝娜卻把自己的腳收了回去,她哽咽著對我說道:「這個世界上最難過的事情,莫過於你遇上了一個特別的人,他符合你心裡對另一半的所有幻想,卻明白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或早或遲,你不得不放棄……真心喜歡過的人,是沒有辦法做朋友的,因為多看一眼,都還是想擁有……我從未動過要放棄愛你的念頭,但必須要從濃烈變得悄無聲息……餘味,我們決裂吧……以後不要在我的世界裡出現了……除非,你改變了想法。」
我搖了搖頭,示意不會改變。
貝娜笑:「我知道,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我挺恨你的,但我們不會是仇人,我和唐果的想法不一樣,我始終還是相信你是一個很好的男人,我只是沒有在一個對的時間出現在你的世界裡……也可能,我確實沒有像唐果一樣在你身上付出過那麼多,所以我不能體會到唐果的心情……我們就這樣吧,不想再掙扎了……只希望,你能對唐果好一點,不是男女感情上的好,就是在她落難的那一天,你能幫她一下,她真的是一個很可憐的女人……也許你感受不到,但在我眼裡,她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我自愧不如。」
說完這些,貝娜沒有等我的回答,便徑直往酒店的大廳內走去,留在原地的我,則像一個不速之客;我想,我是沒有必要再進去了,因為貝娜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所謂決裂一定不是拖拖拉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