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為什麼,可可總是熱衷於在我面前聊起唐果,大概因為唐果是我們中間的紐帶,如果不是因為唐果,我們這輩子也不會有機會認識;我更不知道,她為什麼一直要強調唐果夠狠,難不成她比我更了解唐果?
談到了解,我還真是挺有感觸的,唐果做事是夠狠,從她背著大老張在外面接私活,再到利用我和茶小清從譚丙坤那裡撈資源,哪一件都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狠事兒;我曾經真的恨過她,但仿佛有一種很神奇的力量在我和唐果之間周旋,我恨著、恨著便又慢慢開始原諒了她,甚至於,我不喜歡可可在我面前說她不好,更神奇的是,我心裡也知道唐果不好,但就是不願意把她身上不好的東西,當成是一種共鳴,然後和別人議論。
基於這種心情,我按滅了手上的煙,然後主動轉移了話題對可可說道:「不聊這些和去無人區沒關係的事情了……從現在開始,你和我都要接受失去了打鐵的這個事實,既然我是領隊,關於行程上的事情你就必須得聽我的……」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可可便打斷了說道:「該聽的聽,不該聽的不聽。」
「你不用做這些沒有意義的掙扎……你好好睡一會兒,等天亮了,你和野哥他們一起回去。」
可可一臉泄氣的表情,她沉默了很久才嘆道:「我也不知道打鐵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我自認為已經夠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和他溝通了,可他還是走了,他是真的不管以後了嗎?」
「這事兒沒什麼可糾結的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孝敬父母,也是一個比天大的道理,他能在這個時候留下來,我會很感激他,他走了,我也能理解……」
「他把你害的這麼慘,你是怎麼做到去理解他的?」
「女朋友可以選擇,兄弟可以選擇,同事也可以選擇,但是母親不可以選擇……」
說完,我便站了起來,在做了一個深呼吸後,便離開了可可的房間……看得出來,可可還是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但是看我去意已決,最後也就選擇了沉默。
……
回到自己的房間,不管我怎麼努力,都無法進入到睡眠中,我一直在聽著隔壁的動靜,並且計算著金燦回來的時間,如果有可能,我當然還是希望身邊有個同伴,這樣不至於在涉險的時候,徹底陷入到絕望中……我覺得自己對得起金燦了,因為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了他,不管他去或不去,我都問心無愧。
差不多等了四十分鐘,我終於聽到了隔壁開門的聲音,我知道是金燦回來了,一躍便從床上坐了起來,我想去找他談談,我希望他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結果……
可是在我穿上拖鞋的那一瞬間,我又停了下來……
如果他願意和我去,不用我去找他,他也會來找我,可是他沒有來,想必也是因為歉疚,而不好意思面對我。
這一瞬間,我低下了頭,然後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支香菸。我很明白,這是一個很現實的世界,不是武俠小說裡面的江湖,所以沒有那麼多生死相隨,我們每個人都在為自己活著,我也是……如果不是害怕承擔違約責任,丟掉好不容易建立的商業價值,我也會選擇退出,連我自己都是這樣,那又憑什麼不去理解金燦和打鐵呢?
想明白了之後,我便將手上的煙掐滅,然後又躺回到了床上。此刻,我的命運已經註定了,我只能獨自去穿越無人區,我能做的,就是為自己祈禱,祈禱上天垂憐!
……
七點半,天終於亮了,隔壁房間陸續有了動靜,我知道這是他們在收拾行李的聲音……我最不想去面對的局面,還是在這個有點清冷的早晨發生了。
我忍住頭痛,從床上爬了起來,我想請他們吃個早飯,然後為他們送行。
不能說送行,因為我也將出發去雙湖縣,所以這是告別。
我用冷水洗了一把臉,便出去了……
我先去找了金燦,他給我開了門,我下意識掃視了一圈,桌子上的菸灰缸已經被塞滿了一半,但是行李卻還沒有被收拾過的跡象。
我笑了笑向他問道:「怎麼還沒收拾行李?」
金燦在一陣沉默之後,回道:「先送他們走吧……」
我愣住了。
金燦一邊穿著馬丁靴,一邊又說道:「我跟你進無人區……當初是咱們一起答應楊思思去無人區找人的,人命關天,我們應該完成這個承諾。」
「就這個理由?」
「嗯。」
「那如果我也退出了,你一個人還去嗎?」
這次換金燦愣住了,他一臉木訥的表情,卻盯著我看了很久……
我又說道:「我知道你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所以去找曹小北是你不走的一個理由,但絕對不是唯一的理由。」
金燦是個直爽的人,在我這麼問了之後,他便如實回道:「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剛剛給唐檸打了電話,她倒是沒多說什麼,她只是說,如果她現在是我,她會陪你一起進無人區……我想想也對,又不是真的九死一生,咱們兩輛車,可以互相照應,如果兩輛車最後都出狀況,那算我倒霉……但這種事情,還是很小概率的。」
雖然這只是眼前發生的事情,可我卻有久旱逢甘雨的感覺,我在長長出了一口氣的同時,對著金燦點了點頭。
……
我跟金燦走到了客棧外面,野哥已經在將自己的行李往車上裝,可可就在他身邊站著,行李也是收拾好了,多半是聽了我的勸,要跟野哥一起回廈門。
野哥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然後又從包里拿出衛星電話,並交到了我的手上,說道:「這玩意兒你千萬保護好,不能出一點紕漏,關鍵時候能救命!」
「嗯。」
野哥想了想又說道:「我車上那條備胎也給你吧,現在就剩下你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東西,你扔掉一點吃的,把空間騰出來,多一條備胎,也是多了一次自救的機會。」
一直不太愛說話的金燦,第一次搶在我前面向野哥回道:「我不走,我跟餘味一起進無人區,我們一人一輛車。」
野哥滿臉不可思議之色,他的價值觀註定他不能理解金燦的選擇,他先是看了看金燦,然後又看了看我,最後卻選擇了沉默,我明白,他之所以沉默,是因為不管勸金燦走,還是勸金燦留下,都顯得很不對。
沉默之後,野哥又向離他最近的可可問道:「你是要跟我一起走的吧?」
可可搖了搖頭,回道:「我陪他們到進無人區之前的最後一個縣城,然後再自己坐車到他們出來的地方等著。」
說完,可可對我笑了笑,這是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因為她知道我不必一個人獨闖無人區了。
野哥摘掉自己的棒球帽,捋了捋頭髮,說道:「合著,就我自己一個人回廈門了?」
可可用戲謔的語氣回道:「野哥,你是不是把武小海給忘了,他肯定會和你一起走的……你也不孤單,畢竟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勇於追逐夢想的人,就有多少臨陣脫逃的弱者。」
野哥的臉色有些難看,可可又連連擺手說道:「我不是在說你,你們都是有苦衷的,所以千萬別自己對號入座。」
為了不讓野哥太下不來台,我主動轉移了話題,問道:「武小海呢,都在提他,怎麼看不見他人?」
可可答道:「還沒醒呢,我去叫他,你們放心,只要他不是在裝睡,我一定能叫醒他。」
說著,可可便向武小海住的那個樓層跑去,野哥的臉則一陣紅一陣黑,我也覺得挺尷尬的,野哥他是謹慎了一點,但絕對不是一個壞人,被可可這麼一頓懟,還是挺冤枉的。
我向野哥伸出了手,然後說道:「沒有想到,會在這裡各奔東西,但還是要感謝你,給我傳授了這麼多經驗……如果還有機會,事先一定做足準備,跟你再合作一次,要不然這真是我心中一個特別大的遺憾。」
野哥握住我的手,他帶著很大的歉意說道:「說人各有志有點太打官腔,但這次確實是我慫了,以後怕是也沒有合作的機會,如果這次你能成功穿越,你就是別人的前輩了,你自己完全有能力再帶隊穿越無人區。」
我笑了笑,也沒有刻意說什麼客套的話,但卻感覺氣氛異常的沉重,因為我終究還是失去了車隊裡兩個最重要的人,這會給我的穿越增加多少難度,只有真的進去了才知道。
野哥又從包里拿出了一個筆記本遞給我,然後說道:「這是我上次去無人區做的一些筆記,裡面詳細記錄了我的心得和經驗,你多看看,對你穿越一定有幫助。」
「真心感謝。」
「那我就準備走了。」
「……你不等等武小海?……回去的這一段路也不短,要是沒一個人和你換著開車,你也吃不消吧。」
「你不提醒,我又把他給忘了。」
我不想讓氣氛太沉重,便開著玩笑回道:「武小海要是知道自己這麼沒存在感,估計心都碎了……你等等他吧,可可已經上去叫他了。」
野哥應了一聲,便將墨鏡戴上了。
此時,天已經亮透了,西藏的紫外線格外強,外地人不適應,一般都會戴上墨鏡和帽子。
……
就在我們等著武小海的時候,前方忽然駛來了一輛豐田牌的越野車,起初我沒太在意,直到車子在我們面前停下,才發現開車的是一個我熟的不能再熟的人,儘管她戴著墨鏡和帽子,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是的,就是茶小清,她竟然來拉薩了,在飛機票這麼緊張的情況下,她是怎麼來的?
除了她,副駕駛的位置還坐了另外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同樣戴著帽子和墨鏡……
除了難以抑制的驚喜,我心裡還有一些疑惑,他們的來意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