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滅了手上的煙,就像是親手送走了一個親密的夥伴,我很想再點上一根,來消除這種寂寞的感覺,可是我的肺卻難以承受,因為這個晚上,我已經抽了太多的煙,而肺就成了我身體裡最可憐的一部分,享受的卻是其他器官。
說起來真是諷刺,就連身體的器官都有厚此薄彼的時候,更何況是家庭的成員之間呢?所以,我不用抱怨,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變得像自己的肺一樣強硬,而強硬才是我好好活下去的唯一資本。
我又抬頭往對面那棟樓看了看,可可就住在對面,她又像上次那樣穿了一件睡衣,在一張桌子前面晃來晃去,現在我知道了,她不是有多動症,她是在做水果沙拉當睡前的宵夜。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不像從前那麼厭煩她了,因為我們才是真正的一類人,我們只是選了不一樣的方式在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裡苦苦掙扎著……
出於這樣的理解,在她也看著我的時候,我對她笑了笑。
她也笑了,然後端起剛剛做好的水果沙拉,用手勢問我要不要吃,我搖了搖頭……
只見她拿起了自己的手機,然後我的手機就響了。此時,我們之間的距離就是這麼尷尬,小聲說話,對方聽不見,如果大聲說,又會吵到那些已經睡了的旅人,所以,我們就這麼在可視的距離里互相打起了電話。
可可向我問道:「你怎麼還不睡?」
「沒有心思睡。」
「是不是因為快要接近無人區了,所以你興奮的睡不著?」
我還沒開口,可可便又說道:「肯定是,我記憶里最深刻的一幕,就是出發那天,你手握住方向盤一直顫抖的樣子,我知道,成功穿越無人區就是你最大的夢想……所以,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就像第一次有粉絲給我打賞了一萬塊錢,我知道自己要火了一樣……那天晚上,我也失眠了!因為這是我對著手機屏幕笑了無數次,唱了無數首歌換來的,如果有可能,誰不想被爸媽捧在手心,做一個冰清玉潔的小公主。」
說完可可笑了笑,可是我卻在她的笑聲里聽出了道不盡的傷感……
我用手狠狠對著自己的下巴捏了捏,然後才對她說道:「你是理解了我的心情,可是卻沒有搞清楚現在的狀況……」稍稍停了停,我又低沉著聲音說道:「打鐵要回去了,整個車隊,就剩下你還沒有通知。」
「真的,假的?!……車隊的事兒,不都應該在群里說的嘛,為什麼我不知道!」
「不在群里通知,是因為不想讓打鐵覺得太愧疚……他也是被逼無奈,他媽快不行了,他要回去趕著見他媽最後一面。」
可可先是沉默,然後又說道:「這確實是一件讓人感到很難過的事情,我們在拉薩等他兩三天就是了。」
「我只給他買到了回去的機票,這就已經是最後一張,而且還是買的去南京的;回拉薩的機票都沒有了,這個時候是春運……沒辦法,正好趕上這事兒了!」
「我的天,咱倆也別打電話說了,你下來聊。」
……
我穿了一件厚實一點的外套,下了樓,可可動作比我快,她已經坐在台階上等著我……我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就在我準備開口的時候,她卻先遞給了我一根牙籤,說道:「先吃點水果吧,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拼命吃水果,別覺得我是自虐,這是有科學依據的,人吃甜食的時候,會開心一些。」
我用牙籤挑了一塊香蕉放進了嘴裡,感受著甜膩的同時,也閉上了眼睛,我並有因此而覺得快樂一些,可能我已經習慣了用煙來取悅自己,而不是這些水果。
我將牙籤放回到盤子裡,然後對可可說道:「明天你是跟野哥的車回廈門,還是坐其他交通工具回去,你自己拿主意。」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缺少了後勤保障,野哥不想冒險,我們已經說好了,他回廈門,我自己一個人去穿越無人區。」
「什麼?……餘味,你該不會是瘋了吧!……你一個人怎麼進無人區?」
「我既不能失去這個機會,也沒有能力去承擔贊助商給的違約責任……如果你是我,你覺得我有的選嗎?」
「這根本就不是選不選的問題,你真把自己當貓,有九條命嗎?……你比誰都清楚,為什麼經驗最豐富的野哥會選擇退出。」
我在一陣沉吟之後回道:「這不是我們該聊的問題,我之所以當面跟你說這件事情,是出於對你的尊重,作為領隊,我已經盡到了我告知的義務,你想想你自己該怎麼辦就對了,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來操心。」
「你放屁……我能眼睜睜看著你變成下一個曹小北嘛……你先別急著做決定,看看事情還有沒有轉機。」
「事已至此,還能有什麼轉機?……」
可可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讓你單人單車去闖無人區,如果你覺得我勸不動你,那我就去找一個能勸得動你的人……如果,你已經喪心病狂,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能勸住你的人,那我也不跟野哥他們回去,我自己坐車去你出來的那個地方,然後在那裡等著你……」
我有些不解地看著可可,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不是能說出這種話的人,於是我向她問道:「你到底圖什麼?」
可可瞪大了眼睛反問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圖你什麼?」
「可以說實話嗎?」
「你想說就說吧。」
我又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狠狠吸了一口之後才回道:「我一直都覺得你是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你做什麼事情都有目的的。」
可可先是看了看我,然後又低沉著聲音對我說道:「好吧,你要這麼說,我也認……我希望你能成功,然後真的變成董芒,我也可以跟著你沾點光……我已經習慣依附別人了,一想起自己現在無依無靠,就是我覺得最焦慮的事情!」
說完,可可便用手抓住自己的袖口一陣把玩,我知道她是在故意做出一副輕巧的樣子……而我選擇了沉默,但這不代表我的心情沒有起伏,我猛然發現,自己現在所做的這一切,真的就是為了變成董芒那樣的人。
……
這一夜,我幾乎沒有睡覺,凌晨三點的時候,我便起床了,因為打鐵是五點半飛南京的機票,他四點鐘就得出發去機場,作為領隊,我想送送他。
打鐵在屋子裡面收拾東西,我和金燦就站在屋外等著他……
金燦習慣性給我遞了一支煙,但這次我卻選擇了拒絕,昨天夜裡,因為情緒找不到出口,我已經吸了太多,直到這個時候,我的肺還有隱隱作痛的感覺。
金燦自己點上了煙,然後對我說道:「野哥讓我勸勸你,不要一個人去無人區冒險。」
「我心意已決,別勸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們一人開一輛車,比你一個人要安全多了。」
我看著金燦,這大概就是他的性格,不囉嗦,幾句話就能把自己想表達的全部表達清楚……
我先是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又對著金燦笑了笑,說道:「兄弟,我很想在進無人區以後,身邊有個伴兒,但是我還是想和你說清楚了……我之所以拼命,是因為出去以後,有上百萬的合同等著我去簽,如果我放棄的話,可能還要賠上上百萬,我已經被逼上了絕路……可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麼,選擇去跟我冒一樣的險?」
金燦深吸了一口煙,回道:「我是為了一個沒有完成的承諾。」
我搖了搖頭說道:「你別傻了,如果那個女人知道你要這麼做,一定會不顧一切去阻止你的……她希望你好好活著,你知道嗎?」
金燦看著我。
此時此刻,我必須要讓金燦知道真相,然後再由他自己決定,是不是要和我一起去冒險;如果我只是為了有一個同伴,為了降低自己的風險,而隱瞞了真相,我一輩子都會覺得過意不去。
我注視著金燦,然後用低沉的聲音回道:「當初你在奶茶店留了一個音樂盒,音樂盒被唐檸不小心打爛了,裡面有一張她留給你的字條……她說她已經對你動了真感情,她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好好活著,她根本不在乎你的那些承諾。」
金燦的嘴角顫了顫,他對我說道:「餘味,你不要開玩笑,現在可不是發揚風格的時候!」
「我沒有開玩笑,你可以打電話和唐檸求證……求證之後,你再決定是不是要和我一起去無人區,如果到時候你還這麼決定,那我就不勸你了,因為我也很需要你和我一起……我真的很怕死,但我也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說話間,打鐵已經將自己的行李收拾好了,時間有點緊,他看上去顯得有些焦慮。
我又對金燦說道:「你先送打鐵走吧,路上你也好好想想,等回來的時候,你再給我一個確切的選擇。」
金燦看了看打鐵,然後向我點了點頭……看著他們漸漸遠離的背影,堅決不抽菸的我,竟然又下意識似的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然後四處掃視著……
忽然,我發現可可就趴在窗戶邊看著我,當我看著她的時候,她趕忙拉上了窗簾……
這種倉促,就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