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走在那條山路上,我的心情卻並沒有來時那麼驚慌,我的注意力甚至不在這條險要的路上,我總是會不自覺想起曾經和齊菲在一起的某些畫面……記憶中,她是一個非常不愛笑的女人,所以,剛剛她給我的那個笑容,更是讓我浮想聯翩……
「餘味,換我來開吧,你休息一會兒。」
我心不在焉的回道:「等上了高速再換你開,從這兒到大理,還有將近四百公里路呢。」
「哦,不是說停在昆明休整嗎,怎麼又臨時決定去大理了?」
「計劃不如變化,難道你不想去大理嗎?」
「想啊,昆明我之前來過好多次了,但是大理一直沒有機會去,要是時間夠的話,我還想去看看蒼山和洱海。」
此刻,我沒有一點想說話的欲望,所以對於可回可不回的話,我都選擇了沉默……
可可又皺眉向我問道:「你這是怎麼了?跟你說話,都愛理不理的。」
「沒怎麼,我就是想專心開車。」
可可白了我一眼,回道:「得了吧,你的壞心情都已經寫在臉上了……要我說,你這人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明明遇上了這麼好的事情,還擺出一副悶悶不樂的死樣子。」
「我遇上什麼好事了?」
可可表情誇張地回道:「你是真不把自己當圈子裡的人嗎?你去看看這上午半天,你增加了多少粉絲,他們可都是能實實在在給你帶來名利的,你就快要成為有錢人了,這難道不是一件能讓你感到開心的好事兒嗎?」
聽到「有錢人」這三個字,我心裡竟然五味雜陳,我是很需要錢,可是即便現在有很多錢,滿足的也只是現在和未來的欲望,卻買不到一顆後悔藥,雖然我也知道人不是為過去活著的,可是沒有過去又何談現在和未來?
我深深吐出一口氣,依舊選擇了沉默……
這次,可可卻沒有生氣,她往我面前湊了湊,反而放輕了聲音對我說道:「如果我猜的不對,你可千萬不要罵我……那個要結婚的女人,是不是就是你的前女友?」
「你能不能別胡說八道。」
「我可沒有覺得自己是在胡說八道……女人,是有第六感的……你知道嗎,剛剛那個結婚的車隊已經開過去很久,你還在那裡發著呆,一開始,我以為你是因為沒休息好,導致注意力不夠集中,可是現在卻越看越不對勁兒……雖然你一直沒有把我當朋友,但是我覺得有些事情你可以和我說,因為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我就可以用一種你完全想像不到的角度來開導你……呃,也不能說是開導,就當是幫你分析吧,有些你覺得對的事情,可能是錯的……但有些你覺得錯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對的,關鍵看角度。」
可可這個女人,大部分時間都讓人覺得唯利是圖,正是因為唯利是圖,才顯得精明,而人一旦精明了,確實會在看待某一件事情時,產生不一樣的角度;所以,也許真的可以和她談談,我很想知道,齊菲為什麼會給我那樣一個笑容,看上去雲淡風輕,卻讓我如此的心神不寧。
長長出了一口氣,我終於開口對可可說道:「你的第六感沒有錯,剛剛坐在婚車裡的,就是我的前女友。」
儘管可可有這樣的猜測,但在我親口承認之後,她還是一臉咋舌的表情,半晌才對我說道:「你不用太難過,結婚的也許不是你前女友呢,她也有可能是伴娘……她當時有沒有穿婚紗?」
我愣了一下,回道:「我不知道,車子有遮陽簾,我看不見她穿了什麼衣服。」
「你看,你跟我這麼一說,是不是立刻有了絕處逢生的感覺,她可能真的就是給新娘做伴娘的……本來,你一定覺得新娘就是她吧,不管你們之間有沒有感情了,親眼看著前女友結婚,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放慢了車速,短暫的茫然之後,我搖頭回道:「只要她現在過得好,我什麼都不在乎……我難受,是因為不知道她到底過得好不好,但是在我們互相看著的時候,她對我笑了笑……我希望她是原諒我了,人一般只有在過得特別好的時候,才會變得大度……我這麼想,對嗎?」
「是,如果你現在過得比以前好,當然不會去和曾經傷害過你的前任計較……但是,怎麼才能證明她現在過得比以前好呢?……只憑一個笑容嗎?……我不同意,我反而覺得這個笑容另有深意。」
「那你是怎麼理解的?」
可可面露認真之色,她先是想了想,然後才回道:「我們到了她的鎮子,完全是陰差陽錯,可是她不知道啊?……在她的認知里,你百分百是為了她來的,我覺得這是一個欣慰和滿足的笑容……如果她是新娘的話,說不定此時此刻,正等著你去搶婚呢。」
「你放屁!我們之間絕對沒有這種可能,你根本不知道在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那你倒是告訴我啊,可能你告訴我了,我就不這麼想了呢。」
我不言語,可可就一直看著我,忽然她又笑著對我說道:「還有另外一種可能,當時我們靠的這麼近,她坐在車裡肯定也看到我了。她誤以為我是你的女朋友,看我長得這麼漂亮,又有氣質,也為你感到高興,所以,那是一個祝福的笑容。」
「你這張嘴,就是為了胡說八道而生的吧,我千里迢迢帶個女人過來,就是為了讓她祝福的?怎麼看,都是耀武揚威……我跟你講,這種可能性,在我這兒完全就是不存在的。」
可可「嘻嘻」笑道:「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生氣嘛……為了不讓我再胡說八道,你就把你們當時分手的原因告訴我唄,我都快好奇死了!我真想像不到,你能幹出多渣的事情來,能讓你過了這麼久,自己都不肯原諒自己。」
我將車靠邊停了下來,我覺得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已經不太適合開車了。
如果我真的對著可可講出了那段經歷,對我來說是一種恥辱,但也是一種突破,因為再也不用一個人默默承受著……
我點了一支煙,閉上眼睛吸了很久,才開口對可可說道:「我現在心情很亂,如果你聽了之後,能給我一個確切的答案,我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可可竟然面露緊張之色看著我,我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可是仿佛只有一瞬間,這種緊張感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灰色的黯淡,死死籠罩了我的情緒。
我痛苦地吞咽著,然後又極其艱難地對可可說道:「我也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就挑最難熬的那段說吧……一年半前,我和齊菲都只是普通的上班族,一個月的工資,勉強只夠養活自己……雖然她嘴上一直不說,但是我能感覺到我們之間過得有多壓抑,我們不敢下館子,不敢逛街,不敢做任何和花錢有關的事情,這才好不容易攢了幾萬塊錢……就在我想拿著這幾萬塊錢做點副業的時候,她爸爸忽然被查出來患了胃癌,而且是晚期……這筆錢都給她爸爸治病了,但還是遠遠不夠……我把所有能借的朋友都借了一個遍,也湊不齊做化療的錢……我只能把主意打到自己家裡,我希望我爸媽也能給我拿一些錢出來……我信誓旦旦的和齊菲保證,我至少能從家裡拿十萬塊錢給她,齊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可是,最後我讓她失望了……我爸媽一分錢都不肯給,因為我弟弟當時已經有了女朋友,他們的錢,要留給我弟弟買房子用……」
說到這裡,我的心仿佛在滴血,我用拳頭重重敲著自己的心臟,每敲一下,都是對無能地控訴……
我又顫抖著說道:「齊菲的希望破滅之後,她就和我提出了分手,她說她不想再拖累我……我不想答應,她告訴我,她媽已經給她找好了結婚的對象,對方願意給她們家出二十萬的彩禮,她又讓我不要拖累她……我答應了……那天夜裡,是我送她去了火車站,我們站在火車站的廣場上,雨下個不停,冷風吹得到處都是垃圾,整個城市就像病了一樣……呵呵……這個世界上哪有會生病的城市,是我病了,從頭病到腳……」
說完這些,那個場景,好似又在我的腦海里重新上演了一遍,我一邊哆嗦,一邊從煙盒裡抽出了一支煙,我忽然不想聽可可會給我一個什麼樣的答案了,因為答案已經在我心中……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奇蹟的,也許齊菲的父親已經病逝,也許坐在車上的新娘,就是齊菲……
……
「餘味,你在聽我說話嗎?」
我這才轉頭看著可可,如果她剛剛有和我說過話,那我真的是什麼都沒有聽見。我將只吸了一半的煙按滅掉,才開口對她說道:「我沒有聽見。」
可可苦笑:「其實,我想知道你對你前女友做了什麼,並不是因為好奇……上次,你從我這裡套走了那麼多對我不利的話,所以,我也想知道你到底做過什麼禽獸不如的事情,這樣,我就不怕你以後拿我的把柄威脅我了……可是,你卻給了我這樣一個故事……」
稍稍停了停,可可又滿是不理解地對我說道:「我真的不懂,你有什麼好自責的呢?你們既然沒有結婚,你對她的父親就沒有義務,何況,你也已經盡力了……如果你還是想不明白的話,那就換位思考,如果是你的家庭出現了這樣的變故,齊菲會逼著她的父母拿十萬塊錢給你嗎?」
「你還是沒有明白……她不會,是因為她家裡確實拿不出這筆錢,但是我的家庭可以……是我爸媽選擇了見死不救,是他們讓我這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今年,我弟弟就和我弟妹結婚了,他們不光給了彩禮錢,甚至還把家裡的老房子賣了,給他們買了新的婚房……我很失敗,尤其是在齊菲面前!那可是她爸的命,我卻這麼無能為力!……你不用勸我了,你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你從來都沒有經歷過……人和人之間是有感情的,我和齊菲有愛情,齊菲和她爸有親情,那我就有這份義務,但是我卻用最殘酷的方式回答了她……」
可可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注視著我,半晌才回道:「你把我也說暈了,我不知道這到底是誰和誰的矛盾……我只感覺你挺可憐的,帶著一個這麼大的包袱,一個人獨自生活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