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子震顫的這一個瞬間,閉著眼睛的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而時間也仿佛變成了可視之物:我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穿著學生裝,站在黑板下,被身為教師的我媽一通嚴厲的訓斥,我記不得她為什麼訓我,但心情卻是憤恨交加……我又看見了老余,他賭輸了,把家裡唯一一台電視機拿去換了錢,我的童年忽然就沒了樂趣,變得蒼白一片……中間,又閃過無數個畫面,最後畫面定格在了我在火車站送齊菲走的那一幕……我不甘又自責!
能相信嗎?這都是在一瞬間湧起的畫面,前後不過五秒鐘……
聽說,這就是一種將死之時會有的感覺!我無法形容的更具體了,但我真的因此而切切實實的回味了這一生,我清晰感覺到了無邊的恐懼之後,是溫暖愉悅的感覺……我竟然覺得,就這麼死了也挺好的!
……
大車已經開走了,我的車子最終也沒有掉進懸崖,我就這麼木訥地在車裡坐著,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只剩下大腦的一片空白。
可可打開了我的車門,她拉住我的手,哭著說道:「剛剛嚇死我了,它拖箱下面的橫杆掛在了後車門上,我看見車子動得特別厲害,差點就要掉下去……你快下來吧!」
我這才緩過神來,然後解開安全帶,從車上跑了下來……只看見車子後門靠近把手的地方,已經被剮出了一條很大的口子,原本離懸崖邊還有十公分的車輪,只剩下一半還壓在石頭上,剛剛那個剮蹭,又讓車子往懸崖邊偏了有二十公分,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在我身上發生過比這個更命懸一線的事情了!
可可在雨中緊緊抱住了我,我知道這是她表達劫後餘生的一種方式,可是我卻慶幸不起來,只感覺自己的小腿一直在打顫,繼而又有了想排尿的衝動!
……
在路邊尿完,我才再次啟動了車子繼續往前方行駛;路上,我和可可聊到了那個野蠻的大車司機,她說,這才是真正惹不起的壞人!
對此,我表示贊同,但也很困惑:為什麼我們素不相識,卻要如此咄咄逼人?如果我很熟悉路況,而且又是大車,我一定會主動下車,幫對方看著路,而不是用這種野蠻的方式來爭奪路權。
出於這種憤怒,我在心裡狠狠問候了那個傻逼司機的祖宗十八代!
……
這麼往前開了大概五公里,對面又來了車,看燈光的強度,這次只是一輛小車;等要會車的時候,才發現是一輛正在執行公務的路政車;對方打開車窗問我有沒有遇見一輛沒有掛車牌的大貨車……我還沒回答,可可便把我們剛剛的遭遇,全部告訴了車內的兩個工作人員……
我這才明白,那輛大貨車為什麼會如此咄咄逼人,這完全是我和可可的運氣不好,我們遇到的是一輛再逃的大貨車它為了爭取時間,就差把我們給撞下懸崖了……
路政上的工作人員要了我的電話號碼,表示將那輛大貨車捉拿歸案後,會酌情賠償我的車損。
相比於賠償,我更希望它能儘快被繩之以法,因為這種人真的是他媽壞透了!
……
在我們快要駛出山路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我這才稍稍鬆懈了一些,我先是看了看導航上的剩餘里程,然後又看了看身邊的可可,發現她也正面色凝重地看著我……
我心裡當即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然後低聲向她問道:「幹嘛這麼看著我,怎麼了?」
一陣沉吟之後,可可沉聲回道:「剛剛他家人給我發了信息……他已經走了。」
聽到這句話,我身上一直緊繃著的那股勁兒,頓時就鬆了……真的沒有等到奇蹟!我也不知道該和可可說些什麼,我只是下意識放低了車速,然後看了看已經淚流滿面的她。
我們已經夠拼了,但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處處充滿了遺憾!
……
上午八點半,我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我停下了車,下意識往外面看去,小鎮子被這一夜的大雨沖刷的很乾淨,可是那些垂著的植物,卻又像是大病了一場,我因此而感覺不到一絲歡脫的氣氛,我的內心充滿了悲傷……
我對可可說道:「我不想進去了,受不了那種生離死別,我在車上睡一會兒。」
「好……蔡芙蓉那邊你幫我想好怎麼說了嗎?」
「人都沒了,還有什麼說的……總不能逼著你拿手機去直播別人的喪事吧。」
可可點了點頭,經過這天昏地暗的一夜,她是真懵了,所以也沒有想到這裡面的因果關係,她看了我一眼之後,便拿著自己的手提包下了車,她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
我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忽然覺得她也很可憐……經歷了這樣的變故,估計蔡芙蓉和茶小清也不會花重金去平台給她買熱搜了。
……
極度的睏乏,卻並沒有讓我立即進入到睡眠中,我剛閉上眼睛,就有了一陣想吐的感覺,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當我把眼睛睜開,這種嘔吐感又會變輕。
我從儲物盒裡拿出一塊薄荷糖放在了嘴裡,這才覺得舒服了一些……就在我以為自己終於能安心睡一覺的時候,忽然又響起了一陣嗩吶聲……
我長長嘆了一口氣,只能躺在座椅上閉目養神,直到手機鈴聲響起。
我拿起來看了看,是貝娜給我打來的。
我接通之後,先是笑了笑,她也笑了笑,然後向我問道:「你們到哪兒了?」
「到昆明了。」
「那挺快的呀!」
「能不快麼,我連著開了一天一夜。」
貝娜一陣沉吟之後,說道:「你們該不會是瘋了吧,就算是趕路,也不能這麼趕……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就我自己先趕到昆明了,其他人還在貴州境內,我這邊臨時遇到了一點急事。」
「什麼急事?」
因為貝娜和可可之間的恩怨,我不可能讓她知道我是因為可可才這麼玩命的,於是敷衍著回道:「你就別細問了,告訴你,你也不知道…你呢,回漳州了嗎?」
「我昨天就到了,這會兒正陪我媽在商場買年貨呢……你媽也在!」
「真暈,我媽為什麼會和你們在一起?」
「因為我舅媽也在,你忘了你媽和我舅媽是好朋友了嗎……」稍稍停了停,貝娜又說道:「你要是不去無人區就好了,我一個人在家過年真的很無聊……而且,我還特別擔心喬喆會騷擾我,如果有你陪著,我就不怕了!」
「漳州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你又不經常出門,哪那麼容易碰上的。」
我看似在安慰貝娜,可是心裡卻在想像著過年的景象,我好似看見了熱騰騰的年夜飯,耳邊迴蕩著喧鬧的炮竹聲……其實,我嘴上說著不想回去過年,但潛意識裡卻很羨慕那些能在家過年的人……
記憶中,我在和齊菲分手後,就再也沒有回家過過春節。
想到齊菲,我心裡又是一陣五味雜陳的感覺……我知道,此時我所在的這個鎮子離齊菲住的那個鎮子,也就隔了不過十幾公里路。
這是分手後,我們靠的最近的一次……如果,我有心去看看現在的她過得怎麼樣,我可能半個小時後就能見到她,但是我不敢這麼做,因為心裡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