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野哥聊完這次行程的路線之後,我們便結束了通話,可我卻很難從突然湧起的那些回憶里抽離出來,這些回憶零零散散,有下著雨的早晨,有炎熱的午後,有吹著大風的傍晚,但所有的場景,都局限在那個出租屋裡。我甚至記得我和齊菲最後一次在一起,吃了什麼晚飯,但她的樣子卻特別模糊,只隱隱約約記得她臉部的輪廓和她喜歡用手撥劉海的樣子。
齊菲是個憂鬱的女人,她習慣留著長發,所以她低頭吃飯的時候,劉海總會容易遮住眼睛,這是我對她外貌特徵的全部記憶了;對了,她還喜歡在吃完晚飯之後,躺在沙發上玩一會兒「消消樂」這樣的小遊戲。
「餘味,你丫中邪了,半天都不說一句話!」
我這才回過了神,跟我說話的是武小海,他已經把貝娜給我買的早餐全部給吃完了。
我長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對他說道:「咱們別浪費時間了,把你女朋友叫出來一起吃個飯吧,要是她也不讓你去無人區,那我以後絕對不會在你面前再提這事兒……」稍稍停了停,我又正色對他說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她是怎麼看待你這個人和你們之間這段感情的嗎?」
「別鬧了,人性能經得起試探嗎?」
「我真沒和你鬧,就是因為人性經不起試探,你才更要活得明明白白,要不然哪天把你給綠了,你都不知道為什麼被綠了,你對待感情不能像個鴕鳥似的,你沒聽過一句話叫怕什麼來什麼嗎?……所以,你真的得主動點兒。」
「你丫是不是實踐出真知,被別人給綠過?」
「唉……這事兒沒法和你細說,反正你得有危機感……你想想,你為什麼不敢試?那還不是因為你對自己沒自信,既然你自己對這事兒都已經沒自信了,那她哪天把你給綠了,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嘛,雖然這邏輯有點複雜,但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武小海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然後對我說道:「我越軟弱,她就越肆無忌憚,是不是這個意思?」
我一拍手,贊道:「聰明,就是這個道理。」
武小海明顯已經動搖,但還是用最後的求生欲對我說道:「你丫是不是在故意把我往坑裡帶?我怎麼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你要真那麼害怕,那我就當剛剛的話都白說了……我找其他人去,我就不相信,我錢給夠了,還找不到一個能代替你的人。」
說著,我便轉身往門外走去,沒走幾步,便聽見身後傳來了武小海的聲音:「餘味,你過來,咱倆再聊聊。」
……
傍晚的時候,我開著車和武小海一起去了他女朋友的公司;武小海特地買了花,還買了一支價值不菲的口紅要送給她。
為了營造出那種浪漫和驚喜的氣氛,武小海事先沒有通知,我們倆人就把車停在她女朋友的公司樓下,等待著六點鐘的到來。
我點了一支煙消磨著時間,武小海則在擺弄著那一束玫瑰花,想弄出一個他滿意的造型來,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女人還是挺上心的。
冬天的廈門,五點半就天黑,所以,沒過一會兒,街邊的燈便陸續亮了起來,我習慣性地對著華燈初上的城市一陣失神……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應景而產生一陣迷茫的感覺,我就是這座城市裡的一粒沙子,我現在所追求的這一切,也只是為了把自己這粒沙子變成一顆鑽石,可就算心想事成之後,又能怎樣呢?我還是會衰老,還是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死去……
我因此而困惑,也許我們的一生,就是一座橋,有頭有尾,卻終究看不到橋之外更美的風景。我們為了金錢活著,為了傳宗接代活著,為了所謂愛情活著,這些就像是一個程序,一段代碼,都是造物主設定好的,我們從來都沒有真正自由過,被困在地球上,困在城市裡,最後又被困在那一隻小小的盒子裡,一切歸零……
想起這些,就很致郁,於是我又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眯起眼睛,故意模糊了這座城市和那些跳動的燈光……
……
許久之後,我終於轉頭看了看武小海,只見他看了看手錶,又抬頭往對面的辦公樓看去……忽然,他的臉上就有了笑容,並準備打開車門。
我也鬆開了安全帶,想和他一起下去,可是他卻突然又把車門關上了,先是面色凝重,接著嘴唇發紫。
我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向他問道:「怎麼了?」
「別說話,跟著前面那輛白色的車。」
「那麼多白色的車,到底是哪一輛?」
「車牌尾號是07的那一輛。」
我迅速掃視了一圈,只看見一個穿著紅色外衣,留著大波浪髮型的女人,上了那輛車的副駕駛位,沒看錯的話,她應該就是武小海口中的女朋友……
我暗自嘀咕:不會真被我這烏鴉嘴給說中了吧?
就在這時,武小海的面色已經開始慘白……
我很是同情地看了武小海一眼,然後便迅速啟動車子,向那輛白色的奔馳C200追去。
路上,我反而開始安慰起了武小海,我對他說道:「沒多大事兒,可能是她的同事,順路把她帶回去了。」
「這就不是回她家的那條路。」
「那……那同事之間一起吃個飯也沒什麼,我以前不也經常帶著唐果出去吃飯嘛。」
武小海冒出青筋向我吼道:「我看見他拉她手了!他丫的拉她手了……」
我也怔住了,這他媽還真是應了那個「渣男錫紙燙、渣女大波浪」的網絡段子,我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武小海,因為是我攛弄著要和他女朋友一起吃飯的。
我只是想讓他和我一起去無人區,沒想毀掉他的愛情……可是,這樣的愛情,就算是自欺欺人地維持著,又有什麼意義呢?武小海,他八成是被那個女人給渣了!
……
白色的奔馳C200,最終停在了一個叫做「綠野仙蹤」的酒店門口。大波浪和錫紙燙就這麼互相摟著往裡面走,我的三觀也是被他們搞得稀碎,真的有那麼饑渴嗎?一下班,連飯都顧不上吃,就來酒店開房間!
我能想像到武小海此時的心情,於是用安慰的語氣對他說道:「現在的感情就像是吃快餐似的,你也別太認真……你要實在氣不過的話,我和你一起上去,咱倆一起揍那丫的錫紙燙。」
「這他媽就不是一個巴掌能拍響的事情。」
「也對,那就兩個一起揍。」
說完,我便打開了車門,但是武小海卻拉住了我,說道:「我不想在你面前丟人現眼,我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