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章 終章·時光之外的未來（下）

  當陳伯符從長眠中甦醒的時候，已經快要記不清這是陳景離開後的多少年了。

  幾百年？

  幾千年？

  「你們他媽的叫醒我幹什麼？」

  陳伯符躺在書房的搖椅上，一臉不耐煩地看著眼前這兩個老人。

  阿米蒂奇，哈薩德。

  「哎呀，這不是怕你睡死過去麼，所以特地來看看你。」阿米蒂奇訕笑道，「這可是大家一致同意的，畢竟所有人都在擔心伱……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啊。」哈薩德點了點頭，「你這老東西一天到晚都瘋瘋癲癲的，忽然說要長眠，然後就睡了這麼久……你以為我們不怕啊？都怕你這老東西想不開！」

  「滾一邊去，盡他媽說點沒用的……」陳伯符罵了一句，隨即慢慢起身坐直，一邊揉著略顯僵硬的肩膀，一邊轉過頭看向窗外。

  在老宅的院子裡。

  貌若少年的小黑正坐在地上拿筆寫著什麼，身旁盤繞著如雲朵般柔軟的深空異彩……陳伯符不用猜都知道，這是深空異彩在找小黑取經，問的就是怎麼徹底化形為人。

  在院子的角落，那個看著破破爛爛的鞦韆上。

  隗楠與言雀正肩並肩地坐在上面，一邊扶著鞦韆往前搖晃，一邊低聲聊著有關於「星際議會」的一些動態。

  遠處還站著序夜等人，他們似乎沒敢走進院子來，生怕惹到被忽然叫醒的老爺子……

  「你們都他媽閒的。」陳伯符翻身離開了躺椅，揉著肩膀走出屋外，「站外面幹什麼！怕老子揍你們啊？都滾進來！」

  「……」

  作為陳景的爺爺，也是作為除李默白之外，唯一一個晉升至序列九的超凡生物，陳伯符有資格指著他們的鼻子罵幾句……其實上一次他們打斷老人長眠的時候，他們就被罵得狗血淋頭過。

  「我他媽睡著睡著都能晉升到序列九，你們在序列八停了這麼多年，還有臉來見我？！都給我滾！！」這是上一次被打斷長眠時，陳伯符罵人的原話。

  但就算他晉升到序列九又有什麼意義呢？

  沒有意義。

  至少陳伯符自己是這麼覺得。

  就算他晉升到序列九的層次，可他看起來依舊比哈薩德這幫廢物老得多，步履蹣跚仿佛風一吹就倒，臉上的皺紋更是多得嚇人。

  所以每一次見面，看見陳伯符這副模樣，眾人都是忍不住鼻子發酸，都知道這是老人太過思念陳景……

  「老爺子！」

  「您走慢點啊，當心腳下！」

  隗楠與言雀最先跑過來攙扶老人，她們的樣貌這麼多年就沒變過，依舊停留在二十來歲的樣子……尤其是隗楠，風風火火的性子壓根沒改，眉宇間還是藏著一副煞氣，不過總體看來確實比以前成熟得多。

  「老子又死不了，扶我幹什麼……」陳伯符罵罵咧咧地說道，隨後看向躲在序夜身後的萊恩。

  「我不是讓你去卡寇沙幫忙麼，都說了讓你別回來，你個兔崽子真是……」

  「老爺子您彆氣啊！」序夜還是老樣子，笑盈盈的臉上是發自內心的親切，「萊恩這些年可是幫了我們不少忙，這次是隨著我們一起來看您！」

  「是啊老爺！」

  當初的那個小傢伙萊恩，現在也變成了樣貌二十來歲的大小伙，但他對於陳家的忠誠卻始終沒有變過。

  「老爺，您就讓我回來吧，我不在您身邊看著，實在是不放心……」

  「要我說，您就跟我們一起回卡寇沙主城算了。」豬倌抱著一堆打包好的新鮮食材，臉上的笑容還是帶著那股子憨氣，「今天我下廚！好好給您做一桌像樣的！」

  「老爺子，您不在的這些年，大家都很想你。」玉虺穿著神殿的制服，在老人面前還是繃不住那副死人臉，情真意切地說道，「您是『王』唯一的親人，要是出什麼岔子……」

  「你瞎說什麼呢！」百恩在旁邊推了他一下。

  「你不在都沒人跟我吵架了。」勞倫斯老人從後面走了出來，臉上的笑容十分無奈，「阿米蒂奇跟哈薩德忙起來都看不見人，我無聊得都想學你沉睡了。」

  「你學得來麼。」克圖爾特擠開勞倫斯，帶著大袞與特基禮走進院子，「陳老爺！您到底是咋突破的序列九啊！我都琢磨幾百年了都沒琢磨明白……」

  「他是王的爺爺，你又不是，憑什麼你能跟老爺子一樣晉升？」羲站在一旁冷笑道，「就憑你的本體長那麼多觸手？跟要下鍋的章魚似的……」

  眼看他們又要吵起來，陳伯符便皺著眉罵了一句。

  「能不能消停點，老子剛睡醒就來吵我耳朵……豬崽子，你不是要給爺爺我下廚麼，去吧，我正好有點餓了。」

  「好嘞！我現在就去！您稍等一會就成！」

  眾人聚餐的地點就在陳景老宅的院子裡，畢竟屋子太小坐不下這麼多人，只能用隨手造物的手段弄了幾張大圓桌擺在院子中間。

  「老爺子，我記得霧先生好像也住在您這裡……不叫她一起來吃飯嗎？」

  「算了，她比老子還悲觀呢，估計還睡著，咱們別去煩她了。」

  陳伯符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整個人的情緒都顯得十分低落，看他這副垂垂老矣的姿態，連那雙渾濁的眸子都快睜不開了，哪有老瘋子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

  「吃完飯你們就走吧，我再去睡會，沒事別再來找我了，等我孫子回來了再叫醒我。」

  聞言，眾人面面相覷了一陣，似乎都想說什麼，但看老爺子這態度堅決的樣子，卻又沒膽子再開口。

  「老爺，您還是跟我們一起回去吧……」最終也只有萊恩壯著膽提了一句，「您在這裡我們真的不放心……」

  「這有什麼不放心的！」陳伯符皺著眉，不耐煩地罵了一句，「我他媽在哨兵嶺待著不行啊？非得回卡寇沙主城才行？再說了……我現在這樣子，也不想讓外人看見。」

  陳伯符始終都能察覺到自身的變化，也知道自己的模樣變得有多麼狼狽落魄，所以他不想再回外界，不想與任何人接觸……因為他不願意給孫子丟臉。

  他是陳景的爺爺。

  是深空之王唯一的血親。

  讓外人看見他這副老乞丐般的模樣，指不定心裡還得嘀咕什麼呢……

  「老爺子，您別擔心了，阿景肯定會回來的。」言雀輕聲安慰道。

  「肯定？」陳伯符苦笑道，「現在差不多過去一千多年了吧？誰有他的消息了？再說了，那小子從來沒有離開過我這麼久，我都擔心他在外面受欺負了受委屈了怎麼辦……」

  話音一落，陳伯符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一旁的哈薩德順勢遞了支煙給他，但他沒接也不打算接。

  「我孫子一直都想回家，所以我必須在這裡等他，不然回到家裡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他得多擔心啊……」陳伯符嘆道。

  無論陳景是什麼身份，無論陳景是序列幾的生物。

  在老人眼裡。

  他自始至終都是那個需要被呵護的孩子。

  但現在老人卻什麼都做不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孫子在外過得怎麼樣……

  也許是因為話題又回到了陳景身上，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就壓抑起來，隗楠與言雀也是紅著眼眶沉默著。

  「現在正是七月，你們來得也算時候，哨兵嶺這地方也就夏天舒服點，一下雨凍都凍死個球了，更別說冬天……」

  陳伯符見眾人都沒再說話，便順勢岔開了話題，畢竟他也不想主持一場追憶陳景大會。

  「嗯，是挺涼快。」哈薩德嘆了口氣，拿著酒杯跟陳伯符碰了一下，「就是山裡的蟬鳴鳥叫太煩人了，你也不嫌吵得慌。」

  「我孫子喜歡啊。」陳伯符笑道，「他打小就喜歡這些聲音，聽不見了都睡不踏實，好像能給他催眠一樣，但我覺得吧，好像是有點吵，過幾天得去清理一下……」

  說著，陳伯符回頭向哨兵嶺深處看去。

  在那片層林疊翠的崇山峻岭之中，聒噪的蟬鳴始終在山谷里迴蕩著，確實讓人聽著有些心煩……

  「算了，一會去就去，掐死一批應該能安靜點。」陳伯符嘴裡嘟囔了一句，正準備回過頭繼續跟哈薩德喝酒，眼角餘光卻看見山的那一頭忽然出現了一個黑點。

  那個黑點像是憑空出現的。

  起初只有芝麻大小。

  但很快就變得有拳頭那麼大……

  「那是……」

  陳伯符仿佛看見了什麼不可置信的畫面，蒼老的面龐上是一種無法掩飾的驚詫。

  不等眾人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那道黑影已經悄無聲息的越過了哨兵嶺深處的山谷，伴隨著恐怖的尖嘯一躍來到陳家老宅上空。

  「拜……拜阿吉？！！」

  當隗楠控制不住尖叫出生的時候，高空中盤旋的巨獸已然開始向地面降落。

  此刻眾人皆是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目瞪口呆地望著這頭熟悉的星空巨獸不斷靠近地面。

  在場眾人不止一次想像過重逢，但絕對沒有想像到……能夠這麼的突然！！

  「我不是做夢吧……」陳伯符顫抖著站起身來，使勁揉了揉眼睛，「我好像看見拜阿吉了……」

  就在這時，兩道人影忽然從巨獸背上一躍而下。

  「這一路可顛死我了……」最先落地的人，體型魁梧壯碩，猶如黃金鑄造的巨人一般，背後背著一把造型猙獰恐怖的十字闊劍。

  「陳老爺子，多年未見，您還好吧？」第二個落地的人笑容滿面，見到陳伯符的第一時間就打了招呼，隨即左右掃視像是在尋找什麼，「小霧是不是也在這裡……我聽阿景說她好像也住在……」

  「姆！！！」

  霧先生直接是從陳家老宅的窗戶里飛出來的，不等姆反應過來，她便一頭撲在了對方懷裡，猶如當初得知「姆的死訊」那般嚎啕大哭。

  「我就知道你不會死！！！我就知道！！！」

  「我孫子呢？！！」

  陳伯符直接擠開眼前擋路的霧先生，拽住姆的長袍急切地問道。

  「你們都回來了……我孫子呢！！！」

  說實話，現在眾人真有種見了鬼的感覺，因為姆與耶格托斯拜阿吉是真的死掉了，他們至今都還記得當初這三個「英雄」是怎麼犧牲的。

  「我孫子是不是也跟你們一起回來了！！他既然有辦法讓你們復活肯定有辦法回來！！我……」

  就在陳伯符還要繼續追問的時候，姆卻笑了笑，揚了揚下巴示意讓陳伯符回頭看。

  「我告訴你，我要是見不到我孫子，你們他媽的回來了我也得揍你們……」陳伯符顫抖著罵道，動作僵硬地緩緩轉動脖子。

  他很迫切的想要回頭看。

  但卻不敢那麼快就回過頭。

  因為他怕……怕看不見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爺爺你這脖子轉得夠慢啊，不會是睡太久落枕了吧……」

  聽見這話，陳伯符剛轉過去一半的脖子忽然僵住，感受到這隻突然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氣味，觸感，都是那麼的熟悉。

  陳伯符小心翼翼的順著這隻手慢慢看去，終於看見了那張夢見過無數次的臉。

  「怎麼啦？不認識我了？」

  陳景還是老樣子沒有半點變化，千年的歲月蹉跎並沒有讓他的模樣發生任何改變，臉上的笑容還是那麼溫柔爽朗，像是哨兵嶺盛夏的晚風……

  「我就說讓你早點回來嘛！」

  說話的人就俏生生站在陳景身旁，一邊數落著他一邊用飽含歉意的眼神看著老人。

  「爺爺，我們有點事耽誤了，不然早一兩百年就能回來，他非要去悟那什麼母星的根源法則……」

  「哎呀幼凝你不懂！」陳景低聲解釋道，「錯過那個機會就沒了，而且我要是不把那玩意兒悟透，我也沒辦法從時間線上把你們給帶回來……」

  陳伯符顫抖著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陳景的臉。

  「孩子……爺爺不是做夢吧……」

  「當然不是啊！」陳景哭笑不得地說道，「真是我！我們……」

  不等陳景把話說完，陳伯符猛地一把抱住了他。

  這個蓬頭垢面像是老乞丐一樣的瘋子，終於還是在這一刻崩潰了，他等這一天實在是等得太久……甚至他都不止一次想像過，如果自己孫子永遠也回不來怎麼辦？

  伴隨著陳伯符緊緊抱著自己孫子痛哭失聲，在場的其他人也在這一刻圍了上來，尤其是隗楠與言雀更是直接飛撲抱住了她們的幼凝姐。

  「姐你果然沒死！！！我就知道你能活著回來嗚嗚嗚……」

  「哎不對啊……我記得他們都死光了啊……」克圖爾特是唯一那個沒有眼力見的人，連大袞特基禮都知道這些話不該出現在這個場合，聽起來實在是喪得慌，「陳景！你咋讓他們活過來的？！」

  「時間線！」

  陳景一邊安撫著老人，一邊大聲回應。

  「我在母星深處悟到了時間本源的法則規律！！時與空本就是一體的！！！所以我……哎呀老頭子你先別哭了！！！」

  就在這時，一道金色光影忽然出現在哨兵嶺上空。

  那是至高者。

  「來了啊？」陳景對祂的出現並不意外，揮了揮手算是打過招呼，「哥們，一會咱們抽空切磋一下，你可不許走啊，等我吃完飯咱就干一架！」

  「你剛回來就想跟我動手……」至高者無奈道，「你就這麼想揍我？」

  「知道還說！」陳景白了祂一眼，「當初你可是玩什麼公平公正，差點把老子給玩死，現在有機會報仇了，你覺得我能手軟？」

  一聽這話，至高者也只覺得委屈，雖然祂聽得出陳景這是在開玩笑，但是吧……做哥哥的還是有點心酸了。

  「當初深空湮滅，萬物坍縮歸於虛無，那時候可是我幫你把他們給帶出來的，不然……」

  「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是想在事後再感謝你麼。」陳景擺了擺手。

  「你到底處在什麼樣的境界？」至高者忍不住好奇地問道，「我現在感應不到你的氣息……你到底在母星深處悟到了什麼？」

  「悟到了那些本屬於你的東西。」陳景笑了笑，「什麼叫會哭的孩子有奶喝，這就是了！」

  「他們是怎麼活過來的？」至高者愈發茫然。

  「我可沒讓他們活過來，我只是讓他們沒死，只要把時間線捋得夠清楚，抓住那個時間節點過去，再帶他們逃離本該屬於他們的因果……」

  陳景說到這裡，忽然拍了拍老爺子的肩膀。

  「爺爺，你還記得麼，我那個表世界的爺爺……」

  「記得啊！」

  「你們兩個融合的時候，不是看見了一道模糊的金色影子麼，就在至高者旁邊……」

  陳景的聲音在老人腦海中響起，輕聲細語的解答了那個曾經困擾老人很久的謎題。

  「那道影子，其實就是我。」

  「是你？！」

  「嗯……其實還有那個……誰啊？！」

  陳景忍不住放大音量，哭笑不得地罵了一句。

  「誰他媽躲人群里拽我褲子！？」

  「……爸爸！」

  聽見這個聲音，陳景先是一愣，隨即低頭看去。

  只見他的腳邊站著一個熊孩子，穿著打扮與他小時候幾乎一致，連長相也有八成相似……

  「咦……」陳景嫌棄地嘖嘖有聲，「小黑，你這造型太俗了，我覺得你還是變成星星比較有藝術性。」

  「我也覺得。」耶格托斯擠入人群打算護駕。

  「還沒我好看呢。」拜阿吉依舊在天上來回盤旋，似乎找不到落腳的地方，說話的語氣都開始變得不耐煩，「都快點讓開啊！我要一屁股坐下來了！」

  聽見這話，院子裡的眾人齊刷刷抬頭，異口同聲地大罵道。

  「你他媽敢！！！」

  後面有完本感言以及新書計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