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拍打著老舊的屋檐,咔嚓,紅色柱子終于堅持不住,斷裂,倒塌。轟隆的壓倒布滿青苔的牆壁,屋頂也嘩啦啦塌下,雨水形成激流灌入,恰好形成了幾條水簾。
宛如乞丐的少年懷中抱著一把破破爛爛的黑棕色長劍蹲在牆角顫抖,他看起來才十三四歲,他咳嗽著,剛才掀起塵埃散盡很快被雨水衝散。他又吸了吸鼻涕,斷裂的柱子壓倒了牆,塌落的房頂又推倒了他面前的書櫃,但凡剛才離近一點就可以跟這個世界說拜拜了。
雜亂的地面上很快也布滿了雨水,有本被燒著的什麼什麼道經,被雨水熄滅,只留一縷黃煙消失在雨中,屋內已經沒有什麼乾燥的地方了,這已經是保留最好的一間小屋了。
少年感覺很冷,他最不能忍受寒冷了,站起身來拔出長劍,那古劍劍身倒是乾淨,連少年的臉都清晰的倒映在上,少年一張稚嫩的瓜子臉上髒兮兮的,黑深眸子蘊含著明淨,一襲破破爛爛的黑色衣衫,滿是補丁破洞的黑色褲子,腳是用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破布包成的繃帶樣式,這就是鞋。
他揮劍舞起,劍打碎雨滴,留下好聽的劍鳴,漸漸的,雨小了些許,少年從屋內來到屋外,一手快劍生風,劍吟輕快。
青石板的街道上,看不清臉的少女撐著花傘,粉色的衣裙襯得她若一隻蝴蝶。看著面前宛如廢墟的府邸她搖頭輕笑,隨後輕輕踏過倒下的木門進入宅院,少年突然出劍一刺,長劍穩穩橫在少女面前。
「怎麼,不認我了?」少女的聲音空靈,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少年一驚,想要仔細看去——嘭!
「什麼啊,原來是夢啊,我還以為——嘖,屋裡怎麼這麼冷?空調我沒關嗎?」壯年男子躺在地上思索著。房間有些昏暗,窗外的景色也讓他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時間,他的手往地上摸索著,他摸索到了手機,亮起屏幕:7月22日4:04:04,7%。
「手機也沒電了,先開燈吧。」他一骨碌爬了起來,手機電量不足,打不開手電筒。憑藉著屏幕微弱的燈光打開燈,關閉空調,往寢室走去,再將手機充上電後,準備再睡一個回籠覺。
意識漸漸沉入黑暗,恍然間,一陣亮光閃過,他出現在空蕩蕩的一方世界,不對,應該說是空間。這處空間的天空如同末日般泛著血紅,殷紫的雷光在其中閃爍,還懸浮著許多宮殿的廢墟,那些宮殿如同豆腐一般被切成了一塊一塊,在那虛空之中垂掛。
「你來了?你怎麼會來呢?」
這是他自己的聲音,只不過更為清冷,如冬日寒風凜冽、刺骨。
那人一襲襤褸的白衣,手持黑色長劍飛來,轉身看去時,正好落在他的身前,那樣貌與他一般無二,白色的長髮如雪一般,無風飄蕩。
「不是你拉我進來的?」他看向身穿破爛白衣的自己輕輕說道:「再說,這心境我又不知如何進出。」
「木醒玄!你又夢到她了吧!」白衣的他突然大聲喊道:「心境都成這個樣子了,讓我如何悟劍?」
「悟劍?可我只感覺你的無情劍變鈍了。」
「那也比你有情劍利上不少!」白衣的他出劍便刺,劍鋒如狂風擊浪。木醒玄舉起雙手,那黑色長劍穩穩停在他的面門前。
「怎麼,最後還有什麼想要交代嗎?」
「我是打不過你,畢竟你一直都在這個空間裡當宅男,而我不一樣,我為了保證這副身體的機能可以跑,可以跳,我捨棄了大部分時間,只保留了一小部分的時間真正屬於我自己。」
「你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是故意的。」木醒玄微微側頭回道,只不過他的面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白衣的木醒玄微微一愣,隨後伸出左手食指戳在另一個自己的額頭上,淡藍色的光芒在指尖凝聚。
「這是…什麼?」木醒玄不解,他可不記得自己有這段記憶。
「一本淬體功法,前幾日突然出現在腦海之中的,與我無用。」
木醒玄點了點頭,劍光瞬間破碎將他破碎:「沒什麼事兒就不要來煩我了!下次來記得先敲門!」
白衣木醒玄看著另一個自己完全消散,轉眼看向心境虛空中的宮玉樓閣:「孱弱的身軀,何日方能求得劍道,了卻此間遺願?」
「好個無情劍,確確實實感受到被劍撕裂的痛感了。」木醒玄悠悠醒轉:「心意淬體*功,第五個字被塗抹了,先試著修煉一番吧。」
他按照功法上的指引,將許久未用的劍意凝入自身206塊骨骼,刺骨的一瞬,便覺萬蟻撕咬般的苦痛遍布全身。因為這苦痛,他心神一頓劍意四散迸發,衣服瞬間破碎成布條,床頃刻四分五裂,他重重倒在床板之中,破碎的木料劃傷他的身體,有些深深刺進他的皮膚。
他吐了口鮮血,趕忙咬緊牙關,用意志死死控制著暴亂的劍意……
過了許久,木醒玄體內紊亂的劍意總算平復,隨著小周天運轉,絲絲縷縷穿入骨骼蘊養著。他起身,看著已經近乎是廢墟的臥室,無奈的搖了搖頭,要不是他死了對另一個自己沒好處,他都以為是另一個自己要害自己了,他相信著自己,一如自己相信著他一般。
咕——肚子也不合時宜的響了,手機也已戰損,一半的屏幕是灰暗的,只能看看時間。
7月22日17:34,100%。簡單沖洗一番,從客廳的抽屜中找出創可貼包紮一下,他走出了屋子,院落很大,牆邊花壇也無人打理,雜草之中花開的零散。他走出家門,門鎖不鎖吧,畢竟也沒什麼人會進他家大院了。
出了木府,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慢慢走著,小河靜靜流淌,水車慢慢的轉動,路上的行人也不會與他打什麼招呼,即使是認識,知道他的人,最多也是點頭示意了,他習慣這樣無聲的交流,也不希望與任何人交好,除了……
雲府,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汽車,他不懂汽車的門道,感覺汽車都是一個樣,並不認識這些車種,車牌是林,看來是林家來人了,不過他們來幹什麼?小比已經過去,大比還有半年吧?應該是與蘇家談生意的。
到了門口,木醒玄剛想要刷臉,大門已經開了,一個壯年男子推著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衣著華貴的老婦人,身後跟著三個青年男女,十二個黑衣墨鏡的保鏢也分兩排圍著,一位身著青灰色長衫,約有五十來歲的男子正在相送,而其身後還跟著一個跟木醒玄差不多大的青年男子,這男子也是俊俏,面如冠玉,劍眉星目,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只是遙遙看了一眼木醒玄,點了點頭。
「就這樣吧,接下來我們還要在四方村待上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多有叨擾,還請恕罪。」老婦人淡漠的說道,他們只是過來通知的,他們已經來了,知會一聲是給面子,不知會又能如何?
「哪裡哪裡,那就,祝各位此行順利了。」青灰色長衫男子點了點頭,緩緩開口,聲音很是威嚴。
「噫?」老婦人經過木醒玄的位置時露出一絲驚異,眸中閃著思索,這男子有些像啊……
「劉奶奶,怎麼了嗎?」一旁青年女子注意到這一細節,上前問道。
老婦人正想說些什麼,卻只聽見那男子說話了。
「爸。」木醒玄對著青灰色長衫的男子喊道,男子點了點頭,並未說些什麼。
「哥。」木醒玄又對其身後的青年男子喊道。
「行了,知道你這臭小子懂禮數。」壯年男子笑罵道:「你怎麼突然過來了?平時不都不出門嗎?還有,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沒事。」老婦人搖了搖頭,突然又回頭問道:「雲祈山,這是你小兒子?」
青灰色長衫男子愣了一下,還是開口笑道:「是啊,怎麼?想聯姻啊?可惜,都有主了!」
「我們走。」老婦人揮手道。
「練功出了些差漏,床都碎了一地,一天飯也沒吃,想著過來蹭口飯吃。」木醒玄很是平靜的表達自己想要蹭飯的心。
「幼龍,你去差人幫小玄收拾一下。」雲祈山忽然開口道:「我有些話想跟他說。」
「好的,爸。」雲幼龍給了木醒玄一個你好自為之的眼神,飄飄然離去。
「爸,林家的人怎麼來了?是天城出現變故了嗎?」
「他們只是來找人的,按理說找鳳家要個手諭,差官府的人去找更為輕鬆,偏偏親自下來,親力親為,這就很耐人尋味了。」雲祈山笑了笑:「算了,反正我沒打算幫他們找,找不找得到另說,他們甚至連對方的名字樣貌都不肯透露半分。
「話說啊,小玄啊,你多大了?」雲祈山打量了木醒玄一番突然開口問道。
「28了。」木醒玄一愣:「怎麼了爸?」
「我跟你說過吧,外面人面前叫我伯伯,叔叔都成,私下裡你喊我父親也沒什麼,有些事擺到明面上可就不好看了。」雲祈山嘆了口氣開口道:「小玄,你快三十了,該成家了……」
「……爸,你在說什麼呢?」木醒玄打斷道:「你這樣,讓……」
「夢清你忘了吧!」雲祈山眼睛通紅,大喊道:「已經夠了吧?十二年了,夠了吧?你怎麼還是忘不了她啊?」
說到情深處,雲祈山哭了出來:「就連我的記憶中她的笑臉都已經模糊不清,我現在不看她的相片我都記不起她的臉!可她是我的女兒啊!我最疼愛的女兒啊!」
木醒玄低下了頭,攥緊了拳頭:「我不能忘,只要我還記得她,她就還活著!」
他捶了捶自己的心口:「活在我的心中。」
「可你老了呢?你到我這個歲數呢?」雲祈山憋了憋眼淚:「誰會來贍養你?官府嗎?」
「只因劍故,不為卿亡。」木醒玄閉上雙眼,許久再度睜開,他淡淡開口道:「伯父莫要這般把你我架火上烤了,我自小便是這般模樣,為求心中一劍,一個人,挺好的。」
「好一個只因劍故,不為卿亡。」雲祈山點了點頭,他擦了擦眼淚:「半年後的大比你要參加嗎,我擔心幼龍……」
「以我如今之劍術,怕是難奪首位。」木醒玄頓了頓:「也僅僅只是難奪了,不過,這次我想以木家四象劍的身份參比,如若可以,我亦會替幼龍哥掃清障礙。」
「嗯。」雲祈山拍了拍木醒玄的肩膀,眼中露出一絲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