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熟悉卻陌生的人
港口城市外的偏僻海岸在夜色下一片寂靜。
那不斷掀起浪潮拍向礁石的大海，此刻如同一片望不見盡頭的深淵，晦澀，幽暗，仔細去看，足以攝人心魄，令人毛骨悚然。
而在這深淵邊緣，則隱蔽停靠著一輛小型快艇，嶄新的白色，上面沒有任何標記，仿佛是工廠里新造的產物。
於朦朧月色下，如同一道慘白幽靈。
某一時刻，這幽靈被人手摸了把後尾，繼而遭到玷污似的，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恐怖風采。
因為兩個落湯雞已然從海面下一前一後竄出，大口喘氣之餘，毫不客氣地騎在了它身上。
「媽的，這幫該死的鬣狗，又沒殺他們全家，盯這麼緊做什麼！」
罵罵咧咧的是一個光頭大漢，此時他一邊說話，一邊將頭上裹緊的頭套卸下。
目光看向身後因泡海水而凍得哆哆嗦嗦的黑髮男孩時，這位大漢卻有些疑惑。
「不過，你小子怎麼好像知道有人會來救你一樣，還特意跑到橋下坐著？」
老實說，這個舉動簡直幫了他大忙。
否則面對那張緊密的巨網，他都不知道該從哪下手的好了。
而且就算有處下手，成功把人救出來的機率是多少，也是個問題。
畢竟敵方勢力太龐大了，想想就絕望。
哪會像現在這樣，輕輕鬆鬆的，除了消耗了一個珍貴的潛水道具外，一點波折都沒有？
「約克港的警察，警察局長。」
后座的安迪雙手抱緊旅行背包，牙齒凍得直打顫。
「我當初，當初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個簡單的人。」
幽暗月色下，光頭中年的外表並不清晰，但一顆鷹鉤鼻卻十分明顯。
如安迪所說，他赫然是最初與馬修神父一起，跑去旅館的兩人之一！
而現在，被道破身份，這位黑幫頭子兼警察局長，正一臉的不可思議。
「所以你就猜到，今晚會有人來救你？」
「我只是，只是認為，那個老東西，不可能沒有敵人罷了。」
「所以，你就猜到了……」
大漢再次重申，臉上仍舊詫異，「今晚會有人來救你？」
「我有被救的價值。」
適應了寒冷的節奏，安迪語氣恢復流暢，卻顯得極為虛弱，「但這是個有風險的判斷。」
「只是，除了將希望放在這上面之外，我還能做什麼呢？」
真的是這樣嗎？
看著瑟瑟發抖，抱著乾癟背包坐在那裡的可憐男孩，警察局長心有狐疑。
總覺得事情好像沒這麼簡單。
但現在可不是多問的時候，耽擱時間久了，鬣狗們必然會搜捕而來。
於是他深深看了眼男孩後，轉回頭去，開始打火。
「想來你現在一定有很多問題需要問，包括我是誰，那個老東西又是誰，他為什麼要打壓你等等。」
「具體情況，過後會有人完完全全的給你解釋，我只負責把你送出去。時間不多，等會還要趕回去當狗。」
「現在，坐穩了！」
發動機轟鳴聲響起，將他的聲音與海浪聲遮掩的一乾二淨。
卻也預示著，那張緊密的，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大網，已經兜不住魚了。
安迪抿了抿嘴，側頭看向沙灘盡頭的城市方向。
那裡高樓大廈林立，於夜晚燈火通明，周身被黑暗淹沒，仿佛唯一樂園。
「喬西亞·約克……」
默默念叨著這個名字，安迪思維開始模糊。
身體太差，本就在勉強支撐，經過海水這麼一泡，又被海風吹打，他是徹底撐不下去了。
考核得來的清涼雲團，讓他在最後關頭保持住了一點清醒，但卻不多。
趁著最後這點時間，安迪緊緊抱住懷裡的旅行背包。
然後，他一頭栽倒在快艇后座上，徹底昏迷了過去。
……
莉莉修女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儘管她得了第二名，即將成為一名超凡者，並獲得福音教會的大力培養。
可這並沒有讓她內心的陰霾減去半分。
這倒不只是因為，親眼見證了那顛倒黑白的一切——事實上，類似的事她以往不是沒聽說過。
自從宗教改革以來，福音教會內部風氣越來越差，貪腐內鬥，各大派系爭個你死我活的現象沒少發生。
內鬥的多了，權力失衡的情況也就變多了，甚麼奇葩事都有出現過。
只不過今天這場，是她頭一次見識到的罷了，卻也不算是發現了什麼驚世駭俗的奇聞。
讓她心情抑鬱的主要原因，其實是她最後和安迪說的那幾句話。
「明明半點作用都不會有，為什麼我會忍不住去說？」少女自我懷疑中。
「明明別人什麼都沒說，為什麼我偏要逞能？」
「莉莉啊莉莉，你是怎麼回事？」
她不斷詢問自己。
捫心自問，她對安迪十分欽佩，甚至有股崇敬情緒，因為對方在決鬥關卡表現的，簡直太令人震撼了。
比什麼明星新秀都要亮眼的多。
就更別說，安迪還在她最擅長的領域，擊敗，甚至碾壓了她。
然而，崇敬又不是崇拜，她可不是花痴，不可能被情緒沖昏了腦子。
可偏偏她就真的做出了那種失智般的舉動。
有一定的風險不說，還完全不會給安迪帶來什麼幫助……
那這不就是廢話麼？
「為什麼會忍不住講廢話？」
她對此十分疑惑。
起了愛慕之心？
顯然不可能。
她是個正常人，正常人誰會對一個小男孩心生邪念？
因為同情與憐憫？
乃至不忿其遭遇到的不公？
這個可能性倒是很大。
但為什麼別人能忍住，什麼都不說，自己就沒忍住？
同樣的成長經歷，同樣的教育環境，同樣的三觀塑造，遇見問題，為什麼自己會有不同的反應？
天性嗎？
可明明在修女院時，自己才是最冷靜沉穩的那個啊……
問題看似有些莫名其妙，胡思亂想，卻讓少女不自覺懷疑起了人生。
「小姐，到家了。」
一道聲音突然從前方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那是迎接她回家的司機——
雖說從小在修女院長大，但莉莉可不是什麼孤兒，家中不僅父母健在，祖父與祖母同樣身體健康。
在往常，一有空閒時，少女就會回家探親。
而眼下，通過考核的她還不能立即就職超凡。
教會需要有一個不短的時間去準備。
這期間，也算是一個假期。
既然是假期，年紀輕輕的她自然就不會選擇呆在遍地都是規矩的修女院，和那些刻板嚴肅的老女人混在一起。
所以離開教堂後，莉莉就馬不停蹄地往家走了。
而現在，已經到了地方。
於是她推開身旁黑色車門，出現在了一棟莊園大門前。
夜色下，莊園本該十分安靜。
可此刻，那裡卻燈光明亮，人流涌動，大量侍女僕人頻頻走動於各個建築內外，還有牽狗持槍的安保人員在四處巡邏。
配合占地面積龐大的莊園環境，一看就是富貴人家。
不過超凡者普遍有錢，莉莉以往倒是沒覺得自己家有什麼特殊的。
直到她走入其中，一番寒暄後，見到了父親與祖父。
同時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不久之前才見過的，讓她剛剛還在懷疑人生的稚嫩面孔。
「他、他、他怎麼——」
充滿日式風格的房間內，少女目瞪口呆地看著抱緊背包，昏睡在榻榻米上的瘦弱男孩，腦子陷入宕機狀態。
「他怎麼在我家？」
有一長相露醜的中年男人，學著少女的嗓音疑惑地問。
緊接著，這人卻又低垂下了眼皮，嘴角含笑，模仿著島國漫畫裡角色的風格，道：「因為我們是不滿約克王室平日裡做派的反賊哦，我親愛的女兒。」
「我是，你祖父是，你媽媽也是。」
反賊？
莉莉聞言愣住。
呆呆半晌後，她一臉恍然。
原來如此。
怪不得相同出身，別人能忍，她就總嘴欠的忍不住呢。
原來是自己在家庭教育方面，出了問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