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求您

  約摸是她堅定的信念,二十大板過後,她居然氣息游在。

  只是那雙猩紅的眼,似眼滴答出血淚來。

  「真是命賤!」魏瀾依恨不得上前,親手掐死這個賤奴。

  然而她貴為郡主,怎會做如此有失體統之事。

  冷眼瞥過秋嬋血肉模糊的後背,她吩咐嬤嬤道,「讓她跪著,直到交出玉珠為止!」

  「郡主,這怕是……」

  不妥吧。

  老嬤嬤於心不忍,活生生的人,魏瀾依是要折磨死才罷休。

  「偷了東西不認,就這麼算了,日後睿王府人人效仿,這還了得?」魏瀾依搬出規矩,壓的老嬤嬤啞口無言。

  末了,她踏進門,還不忘譏誚道,「要怪就怪她自個兒,沒落個富貴人家肚子裡,投錯了胎!」

  「奴婢……沒偷……」

  饒是聲音跟蚊子似的,秋嬋指尖幾近陷入長凳縫隙中,滲出了血,依舊是竭力表清自己的清白。

  「小姑奶奶,你可少說兩句吧。」老嬤嬤湊近她身旁,壓低聲音的同時往屋內望了望。

  她是真沒見過這麼軸的,就算見過,在王府早就成一捧灰了。

  秋嬋是被侍衛和嬤嬤從長凳上揭起來的。

  著實是揭。

  爛泥般的後背,導致她下半身已了無知覺。

  如同一個泥塑,任他們怎麼捏,便怎麼捏。

  麻木地跪在殿門外的台階之下,她眼皮子重得抬不起來,眼睛滑過,卻哭不出聲。

  老嬤嬤看她跪在腳邊,就那麼一坨,血浸潤了腳脖子,融進石板縫中。

  都是做奴才的,嬤嬤刀子嘴豆腐心,眼下疼惜卻又無能為力。

  「國公府給你捎來一封書信,你且看看,若有命度過這一劫,切記機靈點。」

  她囫圇將信紙往秋嬋手裡一塞,眼不見心不煩,轉身攆著小碎步遠去。

  國公府……

  秋嬋哆嗦著雙手一點點將信紙展開來,娟秀的簪花小楷,很多字秋嬋不識得。

  兒時爹爹教過她幾日,只是恰逢荒年,又遇戰事,當時只顧著逃難。

  幾行家書,秋嬋字字不落,大抵寫的是讓她好生在王府待著,阿爹自盡而亡,別忘了還有阿娘在他們手裡。

  咚——

  秋嬋的心房,似被什麼鑿出個洞來。

  阿爹去了。

  酸澀的眼裡汪洋一派,淚珠兒似斷了線般。

  秋嬋明白,阿爹哪裡是自盡,分明是被盜竊之罪活活逼死的!

  她緊緊地攥著信紙,牙根咬得直打顫。

  而今阿爹已去,阿娘還能活多久。

  老天爺似乎也在感同身受,風雲驟變,大雨傾盆。

  豆大的雨點砸在她身上,將那滿身污穢,沖刷成淺粉色的淺流。

  「啊——」

  一聲悽厲的哀嚎在院中與雷聲交映。

  她狠狠攥著的信,筆墨早已化為烏有,像是她的阿爹,草草幾字概括生死,結束了輕如浮萍的半輩子。

  「吵嚷什麼!」殿內煩躁一語,身著綴絨繡鳳襖的閨中小姐踏出金絲鞋履,就有女婢掌傘遮在她頭頂。

  立於屋檐下,魏瀾依踏了下水花子,惡狠狠威脅道,「再哭,將你剁了手腳,拔了舌根,做成人彘餵狗!」

  她含著金湯匙出世,捧著聖賢書,卻說出如此惡毒的話。

  秋嬋由下往上瞪著她,那眸光,似寒森森的劍,若能化為實質,必然將魏瀾依千刀萬剮。

  「嘿,你這賤奴,豈敢……」

  魏瀾依提著裙邊,就要教訓秋嬋。

  低賤如臭蟲般的東西,還敢敵視她,活的不耐煩了!

  「站住。」

  就在此時,殿內傳出低沉森嚴的話音。

  魏瀾依身形一顫,圓臉上掠過幾分心虛,轉而笑靨明燦,折回門檻內,「行淵哥哥,您不是入朝去了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啦?」

  「本王若不回,任你在府中胡作非為到幾時?」

  裴行淵淡淡的,他回府多時,本只是想看國公府的小東西能嘴硬到幾時,想不到還有幾分骨氣。

  「哪有嘛,都怪這手腳不乾淨的丫鬟,偷拿了我玉珠。」

  「哦?睿王府要什麼沒有,偏偷到你這來?」

  魏瀾依自知這罪狀站不住腳,可外頭的也就是個丫鬟罷了,她找個由頭想如何懲治就如何懲治。

  不曾想,裴行淵竟當場戳破她的謊言。

  她扭捏著撒嬌,尾音拖了幾個彎兒,坐在輪椅上的男子面目清寒,鳳眼中凜冽如冬。

  他不為所動,喚來老嬤嬤道,「將她送侯府去,這麼大個姑娘家,成日招搖過市,侯爺也不管束著,讓人笑話!」

  「行淵哥哥,人家想你嘛,不回……」

  魏瀾依還想耍賴皮,男人一掌拍在輪椅扶手上,「送走!」

  魏瀾依不甘不願地被嬤嬤拖走,殿外的秋嬋一口鮮血嘔出來。

  後知後覺的疼痛遍布全身,如同四肢百骸被拆分後重組在一起。

  男子接過女婢手中的青花桐油傘,侍衛抬著他的輪椅放在院中。

  雨水順著傘骨滴落,男子隔著雨幕,俯視著殘若敗柳的秋嬋。

  她本就瘦弱,一番拷打淋跪雨中,烏髮緊貼她飽滿的頭骨,似要消散在他眼前。

  「呵。」

  男子喉結滑動,喉頭冒出一聲冷斥,「骨頭再硬也怕利器,乃這世間最無用的東西。」

  魏瀾依嬌慣中長大,就喜歡下人待她眾心捧月,哪有婢女和她作對。

  只要這丫鬟肯求饒,這頓皮肉之苦也就免去了。

  「爺,奴婢沒偷。」秋嬋咽下口中腥甜,固執己見。

  她攥著心口的衣裳,手心裡是揉成沫狀的家書。

  她不能和阿爹一樣,她要守住阿爹最後的清白。

  秋嬋面向著裴行淵,跪在迤邐雨地中,一點點挪,一點點挪,挪到他身邊。

  裴行淵蹙著斜飛入鬢的眉,靜看此女眼中漸露鋒芒。

  她撒開手中信紙殘渣,伏在輪椅旁,眸似潤水的琉璃,絕望中萌發渴求。

  她說:「爺,求您,疼疼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