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片街上四躥的行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一個個身披鎧甲的士兵高舉著火把將半條街水泄不通的圍住。
高處的屋檐上,蟄伏著一個個弓箭手。
胡人顯然已無生路可逃!
而在他們正對面,跨坐在馬背上的男人身披金銅鎧甲,一手勒緊韁繩,一手持紅纓槍,威風凌凌、更是殺氣騰騰,遙遙射來的視線,冷若冰霜。
如戰神降世,必要見血!
火把亮的刺眼,也足以讓錦鳶看清那張面龐。
是…
趙非荀。
額頭的冷汗滑落,不慎入眼,眼睛刺痛。
她甚至還來不及騰起希望,就在她眨眼閉目時,耳中清晰的聽到趙非荀用冷沉無情的聲音下令。
「此雲秦胡人姦淫婦孺後痛下殺手、襲擊官差,殘暴至極,不必活捉連同人質當即射殺!」
錦鳶不顧刺痛眼睛的刺痛,怔怔的望向坐在馬上的男人。
這一瞬,她已不知自己何心境。
他……
當真視自己命如草芥!能輕賤欺辱!才能眼都不眨的下這個射殺的命令!
心驟痛,洶湧劇烈。
隨即而來的,就是絕望。
趙非荀的聲音無比清晰的傳入在場每一人的耳中。
眾人齊齊應和一聲「遵將軍之令!」
後見趙非荀握著韁繩的手鬆開,抬起手,要已手勢發動射殺攻擊!
騎馬緊跟在趙非荀身側的輕風忍不住低聲道:「將軍,胡人挾持的是錦——」
「閉嘴。」
趙非荀冷冽的眸光掃過小丫鬟絕望落淚的面龐時,眼底划過一道暗光。
舉起的手就要落下!
「哈哈哈哈!!!」胡人仰天大笑,又極快收住笑臉,語氣惡狠狠的嘲諷:「不愧是殺人如麻的趙非荀!這就是你們梁夏的好將軍啊!」最後一句是對著挾持的錦鳶說的,猙獰著道:「你要恨就恨他——記住他的名字趙非荀!死了後也要化作厲鬼去找他索命!」
粗獷的聲音震得錦鳶耳邊轟隆作響。
「射——」
趙非荀的手勢落下。
面前一排弓箭手拉滿弓弦蓄勢待發!
若…
若還有來生…
她只希望自己從未成為他的試婚丫鬟…
錦鳶絕望閉目,眼淚順著面頰淌下。
胡人咒罵著錦鳶聽不懂的雲秦語,架在她脖子上的大刀挪了下來,滿頭青絲都被他一把用力拽住,再將她擋在面前。
背脊弓起,握持大刀的胳膊肌肉鼓起,掄起大刀打算用女人當肉盾殺出去一條血路!
雲秦戰士不到最後一口氣絕不認輸!
卻不知,在他大刀從錦鳶脖子上挪開的瞬間,坐於馬上的趙非荀扔開手中紅纓槍,一手抓起弓箭、一手拔出弓箭,踩著腳蹬的雙腳用力,直接從馬背上躍起,腳尖點在馬鞍借力發力至凌空,手中的弓弦拉滿,箭瞄準胡人的頭頂。
嗖——
弓箭破空射出!
一擊射穿胡人腦袋!
前一瞬還在掄大刀備戰的胡人只覺得額頭一陣要了命的劇痛,抬手摸到額上扎著的箭羽後,驚恐睜大著眼睛向後直直倒去!
錦鳶也被拽的向後倒去。
視線慌亂,視野都被眼淚、驚恐充斥著,看見威脅自己的胡人被一支箭射死後,她一時呆住跪坐在地上,只有冷汗不停的外溢。
她…
得救了?
不會死了……
是…是誰……
射了箭…
就在錦鳶失神時,趙非荀再度下令命士兵驅散周圍圍觀的群眾,再安排將士上前將已死的雲秦胡人送去廷尉府處置。
而他則是在一片有條不紊的忙亂中,騎馬來到小丫鬟面前,翻身下馬,恰好就站在小丫鬟的跟前。
錦鳶聽到馬蹄聲靠近,又見投下一片暗影。
將火光與月色一併遮住。
她昂面望去,牽動脖間的傷口,鮮血將她的胸前交疊的衣襟都已染紅。
暗紅的血色,黏在白皙的肌膚上。
刺目。
但——
也比不過小丫鬟滿面、面目的絕望來的醒目。
趙非荀彎腰,要將她從地上打橫抱起。
小丫鬟卻猛的向後仰去,瑟縮地朝後躲著,眼中的絕望如遮月的雲層逐漸散去,露出藏在身後的眸色,遍縱恐懼,仿若是印刻在身體深處的本能。
趙非荀淡淡看了眼自己被躲開的手掌。
他想,方才真的把這可憐又弱小的小丫鬟嚇壞了,都將她從胡人手中救了下來,她竟然還這麼怕自己。
「不……」
錦鳶仍往後躲去,趙非荀的動作顯然更快,將她抱起後翻身上馬,單手勒著韁繩,雙腿夾緊馬腹,喝一聲打馬掉頭離開。
輕風也連忙打馬追上去。
趙非荀坐騎是邊境培育出的純血千里駒,跟著他馳騁沙場多年,即便跟著趙非荀從邊境退下兩年,腳力依舊神速,哪裡是輕風的混血馬可比。
沒一會兒就被甩開一段距離。
等到輕風趕到小院門口還未下馬,就看見自己大公子已經抱著錦姑娘進院子,一腳踹開緊閉的主屋門。
輕風也翻身下馬一路跟進去。
來到主屋門外,猶豫了一瞬自己要不要跟進去時,見大公子將錦姑娘放在圈椅上,冷冰的聲音裡帶了些不耐煩:「杵在門口做什麼,拿止血藥進來。」
輕風后背發涼,不敢耽擱立刻送進去。
送完後也不敢走。
生怕大公子還要差遣自己。
最近的大公子戾氣十足,自己還是謹慎些好。
誰知念頭才落下,看見大公子的視線掃來,輕風愣了下才恍悟:「帕子、熱水是吧?屬下這就去準備!」
腳下生風,迅速去操辦。
不過片刻就準備妥當送了進來。
腳跟站穩後,他悄悄抬起手擦了下不存在的汗水,想要吐一口氣時,撞上大公子再一次掃來的視線。
這次,已經是透著涼意。
輕風抱拳:「屬下這就滾!」
轉身拔腿就跑。
還不忘順手把門合上。
哐當。
房門關上的聲音並不重,落於錦鳶耳中,像是驚雷砸落,她環著胳膊狠狠抖了一下。
屋裡門扇緊閉,月色不入戶。
趙非荀哪怕視力再好也無法為小丫鬟上藥。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火摺子,點亮手邊的一盞油燈。
黑暗之中,哪怕是再微弱的光,也足以將眼前小丫鬟煞白的面龐照的一清二楚,嘴唇上也不見一絲血色,眼底的恐懼甚至比在外時還要強烈、醒目。
趙非荀垂下視線,拔起止血藥瓷瓶的塞子。
壓下心底浮動的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