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哪怕不當南定王,也不願小鳶擔驚受怕

  在陛下說完這句段話後,遞出摺子。

  南定王上前接過。

  視線垂下,看著上面遒勁有力的二字。

  「明華。」

  陽為日。

  明為月。

  日月二者,日字在前。

  特地取明而非月,也是存了不願封號低禾陽太多,令南定王不悅。

  南定王很是滿意,遞給錦鳶,讓她看一眼。

  錦鳶看著上面的二字。

  明華。

  字音朗朗上口。

  亦是個極好寓意的封號。

  她雙膝下跪,行大禮謝恩。

  陛下看著她行完大禮,抬手免禮,微笑著道:「快起來罷,你父王疼愛你的勁兒已是天下皆知,這一封號,也不及你父王待你的心思。回京後明華可曾去過自己的郡主府了?」

  錦鳶:「回陛下,回京後尚不曾去過。」

  陛下:「郡主府在何處,你父王恐怕也沒告訴過你罷?」

  錦鳶如實點頭。

  她還真的不知道。

  回京之後事情太多。

  況且她前幾日都在趙府,也不曾見過父親。

  「就離非荀的春景園不遠,那可是一塊好地方,雖然地不大,但一磚一瓦都是你父親親自督造,若得空了,就去看看你父親的心意。」

  錦鳶下意識看向父親。

  目光柔軟。

  南定王礙於殿前,沒法摸女兒的頭,生生忍住,輕咳嗽了聲,「父親本想晚些時候再告訴你,明兒個帶你去逛逛。」

  錦鳶應了聲是。

  陛下又問了幾句沿途見聞後,讓錦鳶先出去歇息。

  立刻有內官上前,領著錦鳶到另一偏殿等候,好茶好糕點一一端送上來。

  錦鳶卻惦記著父親,毫無進食的心思。

  在錦鳶退下後,偏殿中,陛下終於沒忍住喉間的干癢,咳嗽了好幾聲,喝了熱茶才壓下。

  南定王看著條案上奏摺,比他之前來的時候更高。

  這一年多以來,陛下除了夜間去後宮外,其他時間都撲在政務之上,肉眼可見的衰老、疲憊。

  可他,在努力當一名明君。

  恍若回到了十幾年前。

  南定王知道其中緣由,他雖不後悔逼宮一事,但看著陛下的模樣,也勸了一句:「陛下當保重龍體。」

  他放下茶盞,嗓音咳嗽的有些沙啞,「朕的身子自己知道,也就這幾年了…」他抬起頭,眼底暮色藹藹,「今後,怕是還要你們多費心了。」

  南定王皺眉,凝肅:「陛下正值壯年,太后高壽,如今還在健在,陛下不該憂心壽數。」

  陛下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朕說的意思,你應當懂得。內閣那幫老傢伙,明里暗裡都在催著朕從宗親里挑一個出來,當年朕奪嫡時,那些宗親個個明哲保身,以後有站出來的魄力!如今到想著站出來分一杯羹了!朕——」他猝然掀起眼瞼,眼底迸射出極亮的光,看著眼前身姿依舊高大健碩的南定王,「我們一起打下來的江山、平定的邊境,一起守下來的江山,豈會輕易交給宗親里那些人!」他情緒壓抑著起伏,前傾身子,目光灼灼的盯著南定王,咄咄逼人:「若明華生下的是個兒子——」

  「陛下!」

  南定王從未想過他還存著這個心。

  他拱手一字一句回道:「臣無心權勢!更不願將小輩牽扯進來!趙家如何我不清楚,但小鳶——我哪怕是不做這個南定王,也不會讓小鳶擔驚受怕半日!」

  父愛拳拳。

  字字擲地有聲。

  他所用『受驚受怕』四字。

  用來描述這個萬人至尊的位置。

  陛下後仰,靠在椅背上,情緒逐漸平靜,又變回了剛才的暮色靄靄:「我知道…」如一位老朽的嘆息。

  南定王:「況且陳妃有孕,再過幾個月就能生產了,陛下何至於發愁到臣的孫女兒身上。」

  他故意言明了了的性別。

  徹底打消陛下的念頭。

  陛下苦笑一聲,「是啊…陳氏已經有五個多月身孕了,她的宮裡無人察覺,而陳氏自己也不知道…麼?」他垂下眼瞼,想起來,民間曾有傳言,腹中孩子長到五個月後,有個別大夫能診斷出腹中是男是女…陳氏瞞到五個月後才請了太醫,究竟是否為了男女?若是個男兒…帝王渾濁的眼球中湧出哀思,「萬荊,你可知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那孩子是…朕苦心培養的孩兒啊…聰慧可愛善良勤勉…朕…」他抬起手,掩面垂淚,聲音也染上些哽咽:「想他了…」

  南定王也低下聲,勸慰:「陛下節哀。」

  眼中情緒分外冷靜。

  他不會忘記,一年前多以前,大皇子因何而死。

  是因…陛下對當初的皇后、如今的庶妃,對他與趙非荀的疑心。

  偏殿中一片安靜。

  陛下情緒緩和,「你出去罷,別忘明華等久了。」

  南定王謝恩告退。

  帶著錦鳶出了宮門。

  趙非荀從馬車上下來,臂彎里掛著一條大氅,披到錦鳶身上,低聲說了一句,「這會兒變天了」,動作與言語都極為自然,像是平日裡早就做慣了的。

  南定王:「怎麼不見了了?」

  趙非荀拱手叫了聲岳父,虛虛攬著錦鳶,回道:「在馬車上睡著了,奶娘她們守著。」

  南定王這才頷首,看了眼錦鳶隱隱發白的臉色,目光看著自己擔憂的模樣,心中一片熨帖,有了女兒的關心,他已經覺得那些煩擾都無關緊要了,柔聲道:「外頭冷,你也快上馬車去,有話咱們回家後慢慢說。」

  錦鳶點頭,上了馬車。

  馬車隨行在後。

  前頭是京城中兩大武將騎著高頭大馬開路,單看二人高大健碩的身姿,穩坐在馬背上,姿勢挺拔俊武,教路上的行人看著紛紛羨慕。

  如今因這二人的武將崛起。

  京中的審美風氣也略有了些變化。

  等繞到偏僻的路段時,趙非荀才平靜的開口:「岳父出宮後,臉色看著不大好。」

  南定王看了眼陰沉的天空,北風呼嘯,「這天,怕是又要變了。」

  趙非荀敏銳,立刻看向南定王:「是陳——」他欲言又止。

  南定王沉默回應,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吧,咱們爺兒倆回去好好喝一頓。」

  在陳妃的孩子生下來之前。

  他絕不能讓陛下再動小鳶的任何一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