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南定王嗓音堅毅,直起腰背,看向陛下,「小女隨臣姓萬,錦家從未養育過她一日,已非錦家人!還望陛下知曉!」
陛下眯起眼,逆著武英殿上的光。
視線冷厲掃向南定王:「萬荊,你想抗旨不成?!」
南定王不卑不亢,面不改色,「臣不敢。」
「不敢?!」陛下逼近一步,抬起手,守在門口的禁軍迅速上前入殿,盔甲、佩劍碰撞的鐵器聲一步步逼近。
趙非荀餘光掃過四周,眼底冷色叢生,「陛下召令禁軍上殿是打算做什麼?」他甚至還看見持劍禁軍後,還有一排嚴正以待的弓箭手,眼角冷意止不住傾瀉,「是想射殺臣與王爺嗎?」
陛下看著他們二人站起身。
常年習武者,舉手投足間凌厲生風,不同京中那些文人綿軟之風,加之二人身形健碩高大,再站起來的瞬間,陛下下意識後退兩步,立刻召來幾名禁軍護在自己面前。
他指著二人,厲聲質問:「爾等捏造軍情——在京中招兵買馬、調用軍隊、籌備軍需——又是想做什麼?!」說罷,他胳膊下壓,「南定王萬荊、大將軍趙非荀意圖起兵謀反,以叛賊之名將他們統統拿下!!」
「是——」
*
滇江碼頭一艘豪華三層商船。
船工迎著一對年輕夫婦進了雅間,弓著身子,口吻極為諂媚:「老爺您看,這間可是我們商船最好的一間了,進門就是個小花廳,這扇屏風的小門推開,便是一方賞景的台子,外有圍欄護著,可以倚欄眺望滔滔滇江。您再看,小花廳左右有一間房,左手邊是主間,一應家具齊備,右手邊的屋子裡小點兒,能當下人房。」
年輕的男人繞著看了圈,頗為滿意,十分大方地給了賞銀:「那就定這間了,另外再送些熱水、酒菜上來。」三月的倒春寒,在江上氣溫更低,可這男人卻一身瀟灑,手中還搖著一柄摺扇,端的一派風流倜儻,見船工眉開眼笑地接了賞賜,又補了一句:「我夫人懷有身孕,不喜葷腥,你們上菜的時候注意些,魚蝦一類的就不要了。」
船工連連作揖:「是是是,小的都記下了。」
說著,又笑眯眯看向一旁受懷孕所折磨,面容顯得憔悴的小娘子,諂媚道:「老爺這般關心娘子,真真是娘子的福氣啊!」
船工出去時,還不忘合上門。
侍女扶著年輕小娘子進屋休息。
出來時,未見男人在小花廳,想了下,繞過屏風,小門開著,裹著江面水汽的風捲入,吹得人面頰發冷。侍女搓了下面頰,才靠近。
男人聽到腳步聲,轉身看來。
他身姿挺拔,斜倚在圍欄,回眸看來時,只覺得劍眉入鬢、英氣俊逸,眼瞳黑而明亮,再仔細看時,才能發現眼瞳並非純黑,而是濃郁的藍。
他視線從侍女面上掠過,看向一旁半敞開的窗子,裡面正是主屋,能看見臥在榻上歇息的女人。
「商船離岸,也沒人上來查?」
男人開口,嗓音清洌,混著江水的冷。
柏雅搖頭,「剛出京城沒兩日,城門進出還有查問的手續,越往南走,越沒有消息了。眼看著我們都快出來一個月了,也沒聽到有什麼出兵消息的。」柏雅遲疑一聲,「會不會是趙壓根兒就不會來?畢竟——只是一個妾室罷了。」
她特地壓低聲。
但聲音被江風卷著,仍是一起送入屋中。
那個背對著他們背影動了下。
男人看著這一個月愈發消瘦的背影,哪怕是冬日厚重的衣裳包裹下,也掩不住女人的消瘦,眉頭微微皺了下,才開口說道:「我們雖然離京後消息不通,但那日看見的侍衛輕風分明是趙的貼身護衛,卻奉命守在語云齋前阻攔禁軍,她不重要,肚子裡的重要就行。而且——趙的毒解了一半忽然停止解毒,餘毒發作只會更折磨人,趙沒行動,大夏皇帝肯定不會捨得失去一員大將,會有所行動。」
柏雅聽後,不再追問。
目光也隨著男人看向主屋裡的女人,語氣擔憂:「她雖然沒逃,也挺配合我們,但一路上都不說話,看那樣子,肚子裡還懷著一個……會不會撐不到藍月?」
男人:「如果是小月還能引產,但現在腹中胎兒太大,引產太過危——」
忽然男人停下說話聲。
視線投向屏風。
柏雅立刻察覺,繞過屏風走過去,外面是小廝來送酒菜。
侍女讓小廝送一份進主屋裡。
小廝打開食盒,一樣樣端出來菜餚,目光卻有幾分好奇地瞥了眼背對著他的女子,自從進來後,這個女人就這麼一動不動,實在有些奇怪。
年輕男人長腿走過去,掀了袍子在榻邊坐下,伸手將女人抱起來擁在懷中。
小廝看見一張煞白的臉。
眼睛生得極美,眼角下垂,可望向男人的視線警惕,雙手握拳抵在男人胸前,似乎是抗拒和他接觸。
小廝忍不住多看了眼。
男人忽然側首,用後背擋住小廝的目光。
嗓音柔情蜜意,抬手動作愛憐地撫摸女人的面頰,「夫人起來用些,看你臉色都差成這樣了…」攬著女人的手在腰側按下一個穴位,女人僵硬的身子癱軟,跌入男人的懷中。
而在小廝看來,像是女人突如其來的撒嬌。
男人的話還在繼續:「懷著這個孩子,辛苦夫人了。」說著,低聲笑了笑,嗓音曖昧,雙唇幾乎是貼著女人的耳垂說話,「有外人在呢,別鬧。」
小廝面上一紅,連忙扭頭移開視線。
看來是小夫妻倆鬧彆扭了。
不過也難怪那個小娘子鬧脾氣了,肚子看著都那麼大了還跟著在外跑,實在辛苦。
侍女適時出聲:「看什麼,送完還不趕緊出去!」
小廝連忙應了聲,提著空食盒出去。
屋門合上的瞬間,男人解開女人的穴位,就被用力推開,他也不在意,抬手用袖子擦了下唇,腳尖勾來一個矮凳坐下,「吃罷。」
虛軟著身子坐在榻上的女人,正是一個月前被拐走、下落不明的錦鳶。
單是坐著,她已經呼吸虛而急促。
面上滲出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