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夫說,她生性如此,易鬱結不解,再加上長期服用避子丸,將會致使壽數不永。
可她想要活下去。
錦鳶偏首,看向掛在床幔之上的香囊,上面繡著同心結,裡面裝著的香粉是由滄州帶回的乾花瓣製成。
她不該繼續貪心下去。
方不會傷心欲絕。
坐在旁邊的石榴看見錦鳶望著同心結的香囊,想著應當是娘子思念大公子,小聲安慰道:「等大公子料理完了外面事情,回府後第一件事肯定是來咱們語云齋見娘子。」
錦鳶收回目光,繼續低頭打著手上的絡子。
「今後這話不可再說了。」
石榴連忙應下。
次日,錦鳶帶著石榴前往趙府。
竹搖留下看院子。
在錦鳶看來,她從未將竹搖當成侍候的丫鬟,更像是替她掌管語云齋的幫手,像這樣出門請安見人的差事,不必竹搖跟著,二來也能鍛鍊石榴。
主僕二人到趙府後宅,向禾陽郡主請安。
禾陽郡主忙抬手讓人扶她起來,拉著她在芙蓉榻上坐下說話,目光慈愛地看她,握著她的手,嘆息著說道:「這幾日看著又像是瘦了些,那日柳嬤嬤回來後就同我說了,知你們父女姊妹情深,但亡人已逝,你那樣傷心過度,不顧惜自己身子,讓關心你的人如何放心?」
錦鳶聽後,便要起身謝罪。
「是奴婢行事不妥,讓娘娘擔心了。」
被禾陽郡主壓住手背,微笑搖頭制止,目光愈發溫柔地看著錦鳶,反倒是讓錦鳶有些心虛。
語氣不自覺地嬌軟起來:「娘娘?」
禾陽斜了一眼。
侍立在旁的柳嬤嬤立刻心領神會,只用一個眼神,屋子裡其他婢女無聲退下。
禾陽:「你搬入語云齋後,荀哥兒待你如何?」
哪怕屏退了其他婢女。
但眼前可是郡主,身邊也還有柳嬤嬤、吉良在,錦鳶麵皮薄,當下不禁面頰微粉,垂首回道:「這幾日大公子公務繁忙,不曾回過園子。」
瞧這般女兒嬌羞的模樣。
直教一幹過來人看得一清二楚。
郡主看在眼裡,愈發喜愛錦鳶這嬌柔可人的性子,故意問道:「那豈不是將你撂在偌大一個園子裡的,可憐的孩子,不如搬回來幾日同我作伴?等荀哥兒忙得差不多了,再讓他來領你回去。」
錦鳶猛地抬頭。
一時難辨郡主的真意。
在對上郡主望來溫柔的目光,錦鳶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拒絕二字,溫順回道:「娘娘不嫌棄奴婢,奴婢萬般願意來替娘娘消遣解悶。」
她回得分外真摯。
杏眸之中,溫柔如水。
待她說完後,柳嬤嬤哎喲一聲,輕輕笑出了聲,她彎下腰來,摟著錦鳶的肩膀,笑言道:「娘娘今兒早上還同我說道呢,言大哥兒青州府的差事交了,園子裡也有了錦娘子,正是兩人好的時候,說不準明年就給娘娘添個小孫子小孫女。這會兒把娘子叫來家裡,想是娘娘又不想要孫子孫女兒了?」
柳嬤嬤說得風趣促狹,引得禾陽、吉良再也忍不住,紛紛笑出聲來。
笑過後,禾陽向錦鳶說道:「從前種種,蓋因身份不妥,如今你已經是荀兒的妾,他也是這個年紀,該為人父親了。」
說這話時,禾陽的語氣溫柔。
諄諄善誘,是真心為他們操心的長輩。
錦鳶如何敢當著郡主的面,說自己不願懷孕。她佯裝羞澀,垂下頭來,輕輕喚了聲:「娘娘…」
禾陽含笑著拍了下她的手掌。
大手一揮,賞賜不少滋養補品。
錦鳶在告辭前,又說了今日要去南定王府,向錦側妃請安一事,禾陽頷首,她身為晚輩,論理是該去見見的。
吉量一路送錦鳶出主院。
在門口分別時,吉量囑咐了錦鳶一聲:「南定王府上有個喬氏側妃,娘子也見過她幾回,這幾年裡娘娘不喜她,可偏她那個性子,娘子若見到了她,避開些就是。」
錦鳶點頭,「姑姑的話,錦鳶記下了。」
說完後,她們才登進馬車,向南定王府去。
錦鳶早就遞了拜見帖。
到王府門口時,又有奴僕先進去傳話,等錦鳶到了錦氏院裡會客的花廳時,錦氏已穿戴妥當,嚴肅端莊的坐在上首,等著錦鳶。
丫鬟引著錦鳶入內,恭聲稟報:「側妃,錦娘子來了。」
錦鳶往堂上走了幾步,欲屈膝行禮,上首的錦氏站起身來,行至錦鳶面前,雙手拉起她的胳膊,定在面前,視線憐愛地望著她:「好孩子,我是你姨母,自家人不必這些虛禮,快讓姨母好好看你。」言語間微微哽咽,眼中漫開眼淚滾著,「從前,我與你母親垚娘關係最好,直至今日,想起她的早逝便心痛難忍。」
說完這句話後,她的語氣一變,眼神透出些許恨意,「只怪你父親拖累垚娘,兄長將他們父女二人接回錦家後,竟絕口不提你的事情,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帶著小蝶在錦家過安穩日子,你卻還要在趙府為奴為婢!委屈的我的兒了……」
錦氏抬手,疼愛的撫摸著她的面頰。
「從今往後,有姨母疼你,定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了。」
這一番真摯疼愛之言,聽得人心頭滾熱。
連站在身後的石榴都被錦氏感動,眼眶忍不住發紅。
錦鳶斂眸,安靜地聽著。
在母親出了錦家後,與錦家再無往來。在這些年裡,錦家也不曾派人來尋過母親一回。眼前的姨母口口聲聲說與母親關係好,舅母也曾說過母親與姨母親近,若真是情深的姐妹,怎會這些年毫無聯絡?
錦家人的這些話又有幾分可信?
錦鳶於他們並無太多感情。
今後也不願多親近來往。
在錦氏說完後,錦鳶才回道:「錦鳶有了舅舅、舅母、姨母疼愛,是錦鳶之幸,哪裡還會覺得委屈。」
她生得溫柔,眉目無害。
這句話說的實在周全,反而讓人聽不出多少感動之意。
錦氏畢竟年長,怎麼看不出錦鳶語氣中的疏離。她抬手拭去眼淚,淡淡一笑,並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