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做夢。」
錦氏淡淡開口斥道:「垚娘是被錦家趕出去的,既然已經不是錦家的人,她和外頭野男人生下的野種,還想進錦家的門不成?」
錦大看了眼情緒激動的錦氏,沉吟一聲,問婦人:「垚娘的男人看著如何?」7
看著如何?
婦人想了下,才明白老爺問的是何意。
「看著面白唇青,確確實實不像是長壽之像。」
「大哥哥在想什麼?」錦氏的語氣急促了些,「難道真想把那丫頭領回家裡去?那丫頭看著也有九、十歲了,已經是懂事的年紀,若是讓她知道些什麼,大哥哥是想害我嗎!」
而在錦大看來——
一個小丫頭隨意就能拿捏,不足為懼。
他想起垚娘生下的女兒的模樣,看著雖然瘦弱,但一雙眼睛漆黑靈動,五官清秀,若仔細養上幾年,也會是個美人坯子。
今上只有一個大皇子,也才十歲,算著小丫頭的年紀剛好。
他的三姑娘若能留在宮中、垚娘的女兒能入大皇子的後宅的話,單憑著這二人,就能保錦家兩朝的榮華富貴。
若嫁不成皇子,嫁入京中富庶門戶,與錦家也是助力。
「已是懂事的年紀又如何?」錦大安撫著拍了下錦氏的肩膀,「垚娘的男人活不久了,小丫頭進了家裡圈著仔細教養,吃穿不愁,總比流落在外強,小丫頭定是會對我這舅舅感恩戴德,哪裡還會去打聽幾十年前的事情。你啊,」錦大搖頭失笑,「總是如此思慮過甚,家裡有大哥哥和你嫂嫂在,何須你來操心這些?倒不如多將心思用在王爺身上的好。」
錦大雖是笑著說的,但那雙溫柔的眼中,絲毫不見笑意。
錦氏的臉色煞白,隨後漲紅,她的身子因憤怒與傷心微顫著,眼中逐漸生出恨意——
她的一輩子都讓大哥哥、嫂嫂毀了!
大哥哥為何還要來怪她?!
錦家吃著她的血、嚼著她的肉換來的榮耀富貴,如今有了新的盼頭,就想將她一腳踹開了?
當她是垚娘那樣好欺負的性子嗎!
不能夠!
「大哥哥——」錦氏掀開眼瞼,語氣疏離冷冽,「妹妹忽然頭疼不止要回府吃藥去,怕是回不了家了,還請大哥哥下車罷。」她再度閉上眼,將身子靠在車壁上,「送我大哥哥下車去。」
婆子是錦氏的人,自然聽她的吩咐行事。
客客氣氣的掀起帘子,「老爺,請罷。」
錦氏雖有脾性,但對錦大還算聽話,偶爾鬧點小性子哄哄也就無事了,何曾這樣給他下過臉子,還是在下人面前。
錦大掃了眼婦人,婦人連忙退出去。
只剩下三人後,錦大責怪著看向錦氏,語氣重了些:「在鬧什麼脾氣?家裡頭還有正事等著,二妹妹活到這個歲數了,難道連輕重緩急都分不清楚了不成!」
錦氏閉目不語,肩頭微微顫慄。
婆子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還請老爺言行注意些,姑娘是王府的側妃!」
錦大不敢置信,低斥:「我可是她兄長!」
婆子不咸不淡笑了聲,「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老爺和姑娘都是兄妹了,算著姑娘這些年對家中效的力,也對得起兄弟姊妹間的情誼了!」
「你這個狂奴——」
「恭請錦老爺下車!」
連外面的馬夫也『客客氣氣』地揚聲催促。
錦大的人此時都不在這兒,面對妹妹給自己的下馬威,他險些掛不住臉,最後還是想起自己的三姑娘,暫先咽下了這口氣,向著錦氏的語氣軟了幾分,「好妹妹,你不就是擔心大哥哥接回那孩子,壞了你的事麼。這樣吧,大哥哥把她養在外頭,不讓她待在家裡,你看這樣可好?」
錦氏仍不出聲。
兄長要抬垚娘女兒的身份,今後必然要接回家中。
否則旁人一打聽就知道了,這是個養在外頭的,說不準是個不明不白的私生女,還有誰敢要這丫頭?
錦氏掀開眼瞼,冷冷看錦大:「大哥哥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
一慣聽話的妹妹忽然因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頻頻給他臉色看,也不想想偌大一個錦家是誰在籌謀撐起來的!她們這些年的吃穿不愁、錦衣玉食的日子,不都是靠著他謀劃來的!
如今有了點身份,竟還敢給他臉色看!
錦大頓時沒了耐心,用力一甩袖子:「休要仗著自己如今的身份來和老子擺什麼側妃的款!別忘記了,你自己個兒姓什麼!你的側妃身份又是怎麼來的!」
說罷,怒氣沖衝下車離去。
馬車垂落的帘子被他掀得晃蕩不停。
裡頭靜得可怕。
婆子忍不住心疼,「姑娘……」
錦氏像是才反應過來,手指用力的攥著帕子,似笑又似哭,眼神空洞地盯著一處,「你看,只要我一不聽話,不順他的意,他就拿這事來威脅我,當年分明是他們讓我嫁入王府的啊……如今在他們心裡,這件事到成了拿捏我的把柄了?可笑……」她闔眼,笑出眼淚來,「實在可笑至極!」
婆子不知如何寬解。
只能在一旁陪著錦氏。
待錦氏冷靜些後,婆子才敢開口:「方才我瞧著老爺像是又派了人去那家裡,估計真要接那丫頭回家去了。」
「錦家下一輩里的女孩兒沒幾個出挑的,大哥哥見了垚娘的女兒,想把那丫頭當成棋子,和我一樣的棋子——」錦氏的眸色一沉,「但絕不能讓那丫頭在錦家久留,一旦長了心眼仔細打聽,害的可就是我。」
「那——」
錦氏淡然:「那丫頭看著瘦弱不堪,想必底子也不大好,這個年歲的小丫鬟,被一場風寒奪了命也不為奇。」
婆子卻不敢輕易應下了。
「姑娘……」
錦氏卻是下了決心。
「王爺看似多情實則卻是個無情冷情的人,眼裡容不得沙子,一旦被他知道當年之事,」錦氏語氣一凌,「大哥哥定會將罪惡全部推卸到我身上,以保全錦家,被拋棄的只有我一人!大哥哥不管我,我卻要為自己打算。」
婆子想起王爺的心性,渾身一寒,「姑娘說的是,是我一時糊塗了!」
馬車裡說話的聲音漸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