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二章 入鄉隨俗

  金祥殿議政,京娘也在。散了以後,便有宦官來見京娘,說皇后傳旨召見。京娘被帶到滋德殿,見是符金盞坐在那裡。

  符金盞端坐在上位,面帶微笑看著京娘。周圍只有幾個侍從,並無其他嬪妃。

  金盞的姿態端莊而從容,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京娘便依規矩先作萬福行禮。

  金盞開口道「聽說今天官家帶著兩位皇子去金祥殿了,所為何事?」

  京娘聽罷有點犯嘀咕,那宦官曹泰今日也在議政殿瞧著,京娘知道曹泰是金盞的人,問他豈不方便,非要把自己叫進來?

  ……金盞的目光留在京娘的臉上,把京娘每一處細微的神態都瞧在眼裡。

  她一回宮,把她離宮後的日子裡發生的事都過問了一遍,其中一件便是京娘與李月姬爭吵的事,當時符二妹不能平息,最後是皇帝拿的主意。

  金盞便是要試探一下,京娘在自己面前的姿態。

  其實後宮裡,最讓她頭疼的人就是京娘!從上次的事來看,此人似乎有些驕縱不遜。若是將來京娘當眾忤逆自己,便是她有錯,金盞是懲罰還是懲罰?

  京娘的底細,金盞是摸得一清二楚。金盞現在貴為皇后,要對付京娘很容易,但以郭紹記恩的性子,肯定不願意看到京娘被算計對付。

  所以符金盞特意關注此人,看情況有兩種比較好的辦法,一種是拉攏和睦共處,一種便是打發到與金盞不容易發生衝突的地方,井水不犯河水。

  今日召她見面,金盞身邊沒有嬪妃,便是在摸不准京娘之前,省得當眾尷尬。以便進退有餘。

  金盞的目光從京娘那高高飽滿的胸脯上掃過,想到她不論公私場合,近身在郭紹身邊,被倚為心腹,金盞心裡著實不痛快。但是她不是一個不懂得退讓的人。

  就在這時,京娘開口道「回皇后的話,官家為兩位皇子找了老師。😡🎀 6➈𝕤𝕙υⓍ.ᑕσM 🐊💚」

  金盞聽到這個口氣,暗自放鬆了稍許,又繼續緩緩問道「都是誰?」

  京娘道「戶部侍郎左攸教蒙學,武將董遵誨、周通教武藝。」

  金盞笑道「官家當年尚在符家時,周通也教過官家,如今又教他的皇子。」

  她專程提到皇帝在符家的往事,也是提醒京娘認清實力對比。京娘其實應該明白金盞和皇帝的關係,當年送密信,京娘也有參與。

  京娘拜道「官家箭術如神,百步穿楊,周通教得好罷。」

  符金盞見她說話鞠躬,更是滿意了,用隨意的口氣道「還有一事,花蕊夫人與你有舊恩?」

  京娘道「皇后明察秋毫。」

  金盞沉吟片刻,淡淡地說道「秦國公只是個俘虜,若京娘照應不到之時,花蕊夫人在秦國公府怕是不安生。今時今日吳越國已降,秦國公徒費俸祿。你出宮弄杯毒酒去,讓他死了罷,到時候便說他染疾暴斃。」

  京娘聽罷頓時抬起頭看著金盞,面有驚訝之色。

  金盞道「花蕊夫人既已入宮侍過寢,哪有皇帝寵過的女子,回去還服侍別的男子的道理?」

  京娘沉聲道「秦國公曾為蜀國之主,此事應問問官家?」

  金盞搖頭道「辦了再告訴他。官家此前沒殺孟昶,定有他不殺的道理,或是心仁。這等事別人替他辦是最好的,你便說是我做的主。」

  京娘猶豫了稍許,說道「遵旨。」

  ……郭紹次日才聽說,孟昶染疾暴斃。

  他問明白了狀況,心裡竟是稍稍鬆了一口氣。郭紹對孟昶仁義,著實是為了面子,當年攻滅蜀國,可也是調動大軍費力打進去的,讓孟昶死郭紹一點愧疚之心也無。

  郭紹頓時對金盞心有些許感激,這事兒誰也不能算到他頭上,因為他不知情!

  他又問花蕊夫人怎樣了,宦官道被京娘接進了宮中。

  郭紹想去見花蕊夫人,但臨時又打消了念頭……因為他想起宦官的稟報,這事兒是京娘領了金盞的懿旨辦的,倒是有些稀奇。她們之間怎麼回事,郭紹想看看再說。

  他下值後,便未理會花蕊夫人,先去了陸嵐處,卻是為了見蕭綽。

  這回王忠跟著一起,白氏和陸娘子都在。偶爾郭紹會認為,遼國強弱非靠一人能扭轉,他想拿蕭綽去交易,特別是想對付夏州党項的當口。

  但他又一直不能釋懷,心裡有種執念,對歷史未來的預知很影響決策,畢竟日後的蕭太后很厲害的樣子。這樣的執念,還有郭紹認定夏州党項會建立西夏……雖然現在看來這個地區還算恭順

  。

  郭紹看了一眼面有喜悅之色的陸嵐,不動聲色道「陸娘子閒時,可到滋德殿西皇后那邊多走動,皇后挺喜歡你。」

  陸娘子有些疑惑地應了一聲。

  郭紹又打量著十來歲的蕭綽,她戴著一頂小帽子,估計頭頂是剃光了的,她也好奇地瞧著自己。

  郭紹隨口問道「你在宮裡住的習慣麼?」 🄲

  蕭綽毫無敵意,用口音生澀的漢話答道「挺好,白姨娘待我好,皇帝陛下也沒欺負我。」

  郭紹微笑著點點頭,看著她身子挺結實,便道「在遼國時,你會騎馬打獵麼,在這裡可能會比較無趣。」

  蕭綽道「會,不過我也喜歡像漢兒一般讀書寫字。」

  這小娘的聲音還帶著稚氣,不過郭紹一琢磨,覺得她挺不簡單,從逮住她起,蕭綽便從未忤逆自己,說話也些許有討好之意……細心一想,確實只有這樣她才最安全。

  郭紹又道「蕭思溫與朕打過仗,在小娘子心裡,你爹是怎樣的人?」

  蕭綽的頭微微一偏,眼珠子轉了一圈「我爹會騎馬射箭,也會讀書寫字。他對漢兒很好,說中原王朝是大遼之外最了不起的國家。」

  郭紹聽罷對蕭綽又高看了幾分,難道是這時代的人早熟?才十歲就懂事了,今後還了得?

  他不動聲色地微笑道「你爹懂得尊重對手,所以他是個有智慧的人。」

  蕭綽又道「爹還說皇帝陛下仁義,並不恨您。陛下若是把我還給我爹,他一定會感謝陛下,還會送很多牛羊財寶給陛下。」

  郭紹笑了笑,指著蕭綽的腦袋道「白夫人讓蕭娘子的頭髮留起來,朕不喜髡髮的頭式,蕭娘子雖是契丹人,不過入鄉隨俗罷。」

  白氏屈膝道「遵旨。」

  蕭綽一臉無辜道「為甚?」

  旁邊的王忠忍不住說道「陛下不喜髡髮,叫你打扮漂亮點好侍寢。」

  「啊……」蕭綽幾乎要哭出來,「你們不放我回去了?」

  王忠道「蕭娘子是契丹貴族女子,好不容易抓住你。若是贖價太高,遼國捨不得,畢竟只是個小娘;可要是太低,官家富有四海,還看不起哩!」

  郭紹看了王忠一眼,對蕭綽笑道「把心收了,安

  心在東京呆著罷。你的白姨娘,不也是被你爹搶走的,咱們禮尚往來不是很公平?」

  ……

  李月姬最近很不舒坦,她宮裡的宦官宮女|幹活很不上心,都是應付了事,連她的衣服都洗不乾淨!

  這天她路過牆邊,聽到後面有人在說話,便止住身邊的隨從,站在那裡聽。

  一個聲音道「咱們也夠倒霉,怎麼就來了賢妃宮裡?」

  另一個宦官的聲音道「一開始雜家還高興了一回,琢磨著賢妃雖是党項人,卻是三夫人之一,至少有名位。」

  「唉,賢妃這名位,不知還能幾時?」

  「一開戰就得廢掉,哪有叛賊家的娘子為三夫人的事兒?」

  「真的要開戰?」

  「聽內侍省的公公說,外廷天天都在說這事兒。說是党項與大許的敵國遼國勾結,蛇鼠兩端,要挾朝廷……」

  李月姬聽罷吃了一驚,先是將信將疑,又想到這陣子的待遇驟變,頓時信了八分。她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隨從,這些人都沒吭聲。

  她心裡七上八下,正待要走。

  又聽那嚼舌頭的宦官道「党項本就靠不住,當初朝廷要打幽州,便是怕党項在腹背與遼人勾結出事,這才聯姻穩住西北。這回遼國被打敗了,党項鐵定跑不了,又有一戰。」

  「抓住了李彝殷,肯定得殺了。孟昶暴斃你聽說了麼……」

  聽到那兩個奴婢居然說她的父親,李月姬十分生氣,但是轉念一想,上去罵一頓弄出動靜,反而尷尬。她遂悶悶不樂地回到寢宮。

  李月姬有些失神地在椅子上坐下來,問經常在自己身邊貼身服侍的宮婦「剛才那兩個說閒言碎語的宦官,所言屬實?」

  宮婦屈膝道「回賢妃娘娘,奴婢一介婦人,怎知國家大事?」

  李月姬道「宦官不也說得頭頭是道?」

  宮婦道「宦官不同,歸內侍省管。內侍省的宦官經常出入外廷,在朝堂內外聽的事多。奴婢這等婦人,快十年沒踏出宣佑門一步了。」

  她遲疑片刻,又低聲道「奴婢與娘娘主僕一場……若是那些宦官所言屬實,娘娘又不得寵,恐怕將來娘娘真的去萬福宮了。」

  李月姬道「萬福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