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忽遠忽近

  金祥殿密室內,貼滿紙條的房間,裡面只有郭紹和宦官曹泰二人。  愛-奇-書屋 ЩЩЩ.Ι⑺5ωц. COм

  曹泰躬身站在椅子前,椅子上坐著郭紹。郭紹正在說話:「朕來辦後宮之事並不妥當,此事得端慈皇后出面。朕以為,不能縱容宮人在皇宮裡肆意傳流言,正好藉此事讓大伙兒懂點規矩,不然宮人七嘴八舌的,連端慈皇后娘娘的清譽都敢詆毀……」

  曹泰忙道:「陛下所言極是。」

  郭紹覺著他已經聽懂了,以前因為黃河出石罵金盞、皇宮裡就有人背地裡議論符金盞,但這事兒不好在明面上大張旗鼓懲罰、否則欲蓋彌彰。

  郭紹沉吟片刻,把手裡大將曹彬剛剛上呈的治軍方略拍了一下,又沉聲道:「還得維護張太貴妃,她是曹彬的姨娘。曹彬我有大用,現在找不到比他更合適的人。既然要重用曹彬,咱們卻在宮裡把他姨娘弄得身敗名裂,這是什麼意思?」

  「是,是。」曹泰認真地使勁點頭。

  過得一會兒,他又小心提醒道:「陛下,若要維護張太貴妃……恐怕今後真就說不清楚了。」

  郭紹道:「就算是古代大帝,從秦始皇到漢武帝、唐太宗,有哪個不被罵的?一個人要想完全沒有罵點,實在很難。看淡就好,由著別人說罷,反正朕是不怕罵,罵兩句也不能把朕怎樣。」

  曹泰聽罷忙道:「陛下聖明。」

  郭紹忽然嘆了一口氣。他是很想讓這世間公正,黑白善惡分明;可是自己也在為了一些事、完全不顧對錯。

  ……

  萬福宮門口,一行宦官疾步走來。

  鬢花白的清瘦宦官走上前來,仰著頭審視著宮門前的人。那守在樓上的一個宦官往下面看了一眼,「哎喲」一聲,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飛奔下樓,在牆梯上他一個不慎摔了一跤,一邊痛叫,一邊顧不得疼,連滾帶爬地來到門口。

  「曹公公!」宦官彎著腰笑著,又因疼痛嘴角一裂,表情十分怪異,「曹公公大駕光臨,什麼風把您老人家吹來了……」

  宦官曹泰看著天道:「端慈皇后懿旨。」

  眾人急忙跪伏在地。

  曹泰馬上聲稱奉聖旨,來查問流言之事。接著叫守萬福宮的宦官進去,把那個從三清殿趕回來的小宮女抓出來問話。

  待那宮女被拽出來後,曹泰雖口稱查實,開口便給她定了罪:「有人告你,捏_造事端,造謠詆毀官家及太祖嬪妃清譽,你可知罪?」

  小宮女嚇得口不能言,只知道說冤枉。

  曹泰聽到冤枉,略一尋思,冷冷道:「你說,看見張太貴妃的衣裳被香油打濕,誰能證實?」

  小宮女忙道:「這事王尚宮也知道……」

  曹泰立刻派人去三清殿叫王尚宮。王尚宮被問及,一個勁說「妾身什麼都不知道」。

  曹泰聽罷,聲色俱厲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小宮女嚇得跪伏在地。

  曹泰大聲道:「皇室待爾等不薄,你們卻喜傳流言,毀人清譽。罪不可赦!來人,給雜家往死里打!」

  幾個早已準備好胳膊粗木棍的強壯官宦聽罷,不由分說就衝上去,抓住宮女的頭就拖著走。不多時,遠處就聽見了「噼里啪啦」重重的擊打聲,宮女撕聲慘叫,聲音幾乎整個皇城都能聽見。眾人的臉無不變色,口若禁蟬。

  曹泰卻面不改色。沒多久,宮女的叫喊聲已經消停了,但棍棒擊打皮肉的聲音仍然未歇。

  過了好一會兒,曹泰才向行刑的地方走去,他聞到一股混雜著各種味兒的氣味,眉頭一皺,把手指伸到宮女鼻前一探。然後收回手指,轉頭道:「這是哪裡管的人,叫他們收屍。░▒▓█►─═  ═─◄█▓▒░都看好了!沒憑沒據胡亂造謠,那是重罪!」

  ……

  萬福宮外的慘叫聲,李太妃等人能清楚地聽見每一聲。她們呆在裡面,大氣不敢出一聲。

  等外面都已經沒聲了,眾人還久久不語。

  這時有人進來稟報:「內侍省的人叫咱們收屍。」

  李太妃這才回過神來,說道:「叫萬福宮的宦官抬出去燒了罷。」

  良久後,終於有宮婦開口道:「這事兒,應該是官家的意思,明顯偏向張娘娘……咱們提心弔膽那麼久,什麼法子都想了,不頂上面的人一句話……」

  另一個嘆道:「這世道,什麼公道、禮法、黑白對錯都是笑話,結果如何,還不是看有權的人想怎樣。」

  剛才那人道:「得寵才是王道。只要皇帝寵愛,做什麼不是對的;要是皇帝不在意的人,得罪了人,有理又怎樣?」

  李太妃聽到這句話深以為然,當年張氏老是壓自己一頭、什麼好處占盡,就只是因為那女人更討皇帝歡心!

  李氏把一口惡氣咽了下去,心有餘悸道:「都別說了,上面打死了那宮女,是殺雞給猴看,咱們得識趣點。」

  「是啊,幸好今上沒有拿李娘娘給張氏出氣……」

  「太可惡的婦人,比婊_子也不如!」

  ……

  王尚宮也趕著去了三清殿,見到張氏便亟不可待道:「賀喜娘娘!」

  張氏忙問:「生了何事?」

  王尚宮道:「端慈皇后派內侍省宦官曹泰過來,把那宮女打死了,罪名是捏_造事端,無故誣陷。有這麼一句話,又有人死在這上頭,往後誰還敢拿這事兒說娘娘半句不是?」

  張氏愣在那裡,「就這麼簡單便處置了?」

  王尚宮道:「是。」

  張氏長吁一口氣,渾身也是一軟,她想得很複雜、很嚴重,不料結果如此簡單。她頹然說道:「那宮女也是自作孽,詆毀我便罷了,把官家也牽扯進來,我早料到她活不成……」

  「是,是。」王尚宮沉聲道,「今天曹泰問奴婢,奴婢便說什麼都不知道。」

  王尚宮又輕聲道:「端慈皇后與您沒來往,這事應該是官家的意思……只要官家敬重娘娘,那李娘娘再怎麼蹦也沒用!」

  張氏不動聲色道:「官家竟然這樣……倒沒想到。雖然不准人說了,可他派宦官把人打死,外人看來便是幫著我;那事兒官家也是往自己頭上攬,說不清楚了……」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女道士在門外喚道:「娘娘,奴婢有要事求見。」

  張氏開口道:「進來說罷。」

  道士掀門進來,急道:「陛下到三清殿來了,還說要來問娘娘安好!」

  張氏的臉唰地一紅,急忙又沉住氣,卻沒法控制臉上的紅暈。她的腦子一片空白,有些無措,喃喃道,「官家這時候來看我,什麼意思……」

  不過她還是很感激郭紹幫她出頭,站了起來走了兩步,便坐到銅鏡前看自己的頭和臉。少頃,她意識到這個舉動在人前很不妥,當下便拉下臉道:「既然官家要來,我不能衣冠不整失禮。」

  果然沒一會,郭紹就來了。張氏走到外面的殿中,心情緊張萬分,連看也不敢看一眼。

  郭紹見她漲紅著臉、言行之間十分緊張。他沉吟片刻,便道:「朕與太貴妃素來有禮,本來沒事,叫人一說,反倒不自在了。」

  張氏抬起頭撇了一下嘴道:「官家說得對,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為何要在意那些流言蜚語!」

  郭紹也不客氣,自己在蒲團上坐了下來,那案上仍舊擺著一盤棋,棋盤上還是殘棋。郭紹便低頭觀摩,這陣子他剛學會一些下圍棋的招數,新奇感仍在。

  張氏慌慌張張道:「失禮了,忘記了請陛下坐。」

  她趕緊又拿了一個蒲團過來,輕聲道:「陛下墊上這個,軟一些。」

  郭紹隨手接了,為了表現得自然,便繼續看那盤棋。過得一會兒,張氏又道:「陛下渴了麼,我給你沏茶。」

  喝茶的時候,她又問:「燙不燙?」

  漸漸地,郭紹倒對這樣無微不至的關心感覺有點享受起來。他好不容易才想起今天來是幹嘛的……當下便道:「太貴妃出家為道,也不必時刻在三清殿。宮外有一座道觀叫『玉貞觀』,也全是女道士,太貴妃若要去走走,端慈皇后准許的……」

  張氏聽罷輕咬了一下嘴唇,胸口上下起伏,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好像在做什麼天大的壞事一般,她輕聲道:「陛下……何意?」

  郭紹道:「在道觀里,可以見見曹彬。」

  張氏頓時呼出一口氣,恍然道:「哦……」接著忙道,「陛下在宮裡對我照顧有加,我一定叮囑曹彬,莫忘聖恩、好好為國效力。」

  郭紹好言道:「是這樣的,朕來看望清虛,因太貴妃住在這裡,只是順路問安,其實沒為太貴妃做任何事。最近這事兒,下旨的是端慈皇后;端慈皇后私下很敬重太貴妃。」

  「哦?」張氏不解道。

  郭紹道:「有件往事,清虛道姑以前救過端慈皇后,清虛在端慈皇后面前說太貴妃人很好。」

  張氏若有所思地點頭:「原來如此。」

  她心道,那清虛是這三清殿之主,但從來不管事,也不怎麼和自己來往,為何要在端慈皇后面前替自己說話了?

  張氏時不時觀察郭紹的臉,卻覺得他忽遠忽近,難以揣測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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