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帝王的陰影

  王朴來到金祥殿門外,提醒郭紹不要對鐵騎軍軍營輕舉妄動。🐊👑 ❻➈𝕤卄υ乂.𝔠𝓞ⓜ ♣♡    郭紹本來就沒打算亂動,不過還是接受了王朴的提醒。

  郭紹現在已經失去了動手之前那種不顧後果孤注一擲的決心。畢竟看見已經穩操勝券,就更傾向於求穩;想先把贏得的果實穩固,然後才願意求更多。

  需要等虎捷軍左廂全部兩萬人馬到位、樞密院穩住了禁軍大部,然後才敢動鐵騎軍。

  就在這時,王朴把幾張紙放在桌案上,用手指指道:「這是老夫昨日請旨的布防圖,不過現在的情勢已經不適合再施行了。這是經過官家首肯的軍令,得重新請旨取消。」

  「官家已下旨皇后監國,收回軍令的事暫時只需問皇后。」郭紹道,見王朴輕輕向前一推,下意識就認為是可以給自己看的,當下便拿起來瞧了一番。

  很快郭紹就瞧明白了,粗糙的圖紙、圖文並茂,這種東西對他來說簡直一目了然,比全用古文描述好懂得多。他當下就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王朴。

  王朴一臉淡定,若無其事地說道:「昨天老夫才制定完成,叫魏副使一同商議後,然後才見官家請旨。不料時隔一日便不合時宜,情勢真是千變萬化。」

  「確實如此。」郭紹一本正經地點頭,「不過無論形勢如何便,周朝的基業不能變;為了朝政清明,德才兼備、忠義兼佳的大臣也不能變,不然傷國家元氣。臣見了皇后,定要上奏進言。」

  王朴拿起他的東西,道:「老夫還有別的事,便先告辭了。」

  郭紹忙起身送到門口才罷休。

  不多時,京娘來見。這房屋裡有將士,她一身戎甲走到郭紹跟前,在他的耳邊悄悄說道:「之前在鐵騎軍個營附近設了眼線,我剛剛得到消息,趙匡胤在封丘舊門的軍營內。」

  郭紹一尋思,封丘舊門在城北,那廝真要走北方跑北漢國?

  他在桌案前面來回踱了幾步,當下就喚親兵副將盧成勇進來,交代道:「你即刻率親兵輕騎,從城南出內外門,繞行北城封丘新門外,看見有馬隊出城就堵截,如果是趙匡胤的人便逮住!」

  盧成勇問道:「能不能殺?」

  郭紹毫不猶豫道:「能逮就逮,不能抓活的,儘管殺!」

  盧成勇抱拳道:「得令!」

  郭紹現在手裡能完全控制的兵力只有不到一萬人高懷德部打內戰不太好用,還得部署在皇城內外時刻準備應戰,不敢鋌而走險……雖然現在形勢有利,左右想來趙匡胤很難反敗為勝、趁早逃跑是上策;但萬一他們輸不起,要魚死網破呢?

  光是靠猜測不能叫郭紹安心,他必須有所防備。  趙匡胤手下鐵騎軍在各營有駐軍一萬多人,雖然明知趙匡胤現在沒機會再能調集兵力、形成戰鬥力部下將士還等著升官得錢、完全不想和自己人拼命,軍營一動還沒聚兵就會立刻遭到大軍進攻,但只要兵還在那裡,就像一把利劍仍舊懸在郭紹的心頭。

  ……眼下郭紹不怕趙匡胤跑掉,甚至巴不得他跑,一跑局面就真正安穩了。

  但趙匡胤還沒有要跑的跡象,郭紹尋思了一會兒,想起了一個人:張永德!

  如果能夠拉攏張永德,以張永德在殿前司的威信,就可以下令他調動控鶴軍諸班直,逐漸緩和地進入鐵騎軍在東京東北部的防區;先對鐵騎軍諸軍營進行分割包圍的部署,至少叫他們完全沒有可能擰在一起。

  郭紹當下起身出門,想再度見皇后,把自己的想法和她說一下。

  他在金祥殿正門口找到一個宦官,叫他進去通報求見。˜」*°•.˜」*°• 69shux.com •°*」˜.•°*」˜等了一會兒,宦官出來說道:「娘娘要搬到皇上寢宮去住,叫雜家帶郭將軍去皇上寢宮面聖。」

  郭紹忽然心裡又生出一股子莫名的醋意來,這都兵戎相見了,皇后仍舊願意和官家住一起……到底是好幾年的夫妻了,郭紹也沒有理由怨她,但心裡就是不痛快。

  人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多年夫妻。郭紹在高平之戰後便見過皇帝和皇后一起進出,軍營、朝堂都見過他們;高平之戰後,符後還專程去大相國寺還願,給官家祈福,當時就是郭紹帶兵護衛,所以親眼所見;淮南之戰初期,符後還不顧天氣炎熱跟著御駕親征,險些因此喪命。

  據郭紹所見所聞,符金盞對皇帝還是很有些感情的、特別是以前符氏經常出入軍政場合的時候。這回皇帝病急智昏,居然疑心到軟禁皇后……不過一兩件事顯然並不能叫夫妻恩斷義絕。他認為,符氏這次這麼做是因為權利和安危、而無關感情。

  何況符金盞顯然並非薄情寡義之人,她現在馬上要喪夫,心裡一點不難受反倒不可能

  。畢竟人不是冷血動物,多少還是有點感情的。

  郭紹暗自嘆了一口氣,不甚對一個有夫之婦動真心,要與別的男人分享她的心,著實是件挺折磨人的事……還好有符二妹,至少符二妹的心完全屬於他一個人。其實這種身份很高、靠山背_景很大的婦人,沒人能強迫逼迫她們;只要對她稍微好一點,她沒必要也不可能「出軌」。何況她們又是古代婦人,哪怕唐朝五代的風氣比理學興起後開放,卻照樣守儒家禮教的薰陶約束,觀念不太一樣。

  他跟著宦官從甬道進了金祥殿後殿,然後被帶到了一間宮室內。御醫直接在外面的房屋裡熬藥,裡面一股子中藥味;皇帝應該在裡面的寢室里。

  郭紹來到一間暖閣一樣的屋子門口,果然見裡面放著一張華麗的大床,上面睡著人。

  這屋子看起來莫名地陰沉。外面陽光明媚,此間屋頂也有一束陽光透進來,光線卻完全不如外頭那麼明亮……一間昏暗的屋子,一束慘白的光。

  有點像是監牢一般,太密實了。這處境根本不是別人要囚禁皇帝,起初是他自己選的,本來就躺著、後來不可能專程挪一個寢宮。

  寢室里有一眾女子,臉上畫著彩墨還沒洗估計一時間不容易洗掉,宦官曹泰也在。還有符皇后正坐在床邊,她可能剛剛感覺到有人來了,便回頭看過來。

  「賤……人!」忽然床上的人氣息衰微地罵了一聲。不是官家的聲音麼?

  郭紹頓時心下一冷,竟然立刻就直覺地生出了懼意……皇帝竟然還能說話!他感到有點後怕,自己居然敢在百戰百勝的強主面前動兵!

  這種心情是毫無道理的,就是莫名地有敬畏之心。郭紹前世今生都不是什麼上層人士,面對這樣一個帝王,心態上也會被震懾。他有著現代人的意識,但同樣是一個人。別說見到了帝王,就是前世見到了大腹便便滿腦肥腸的領導也會有些懼意……現代人真有那麼平等的話,電視上的人們見個地方大官就一臉激動恨不得下跪的場面、就不會那麼常見了。

  郭紹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心裡一個勁提醒自己:就算是帝王,現在也拿我沒辦法了!帝王病重時也不能跳起來打我!

  他不動聲色地拜道:「臣郭紹,拜見陛下、皇后。」

  「起來罷。」符金盞冷冷說道,隨後向曹泰輕輕一揮手。曹泰立刻招呼那些婦人靜悄悄地退下來了。

  符金盞上下打量了一番郭紹,說道:「你過來。」

  郭紹心裡五味交加,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忍不住看躺在床上的皇帝病成什麼程度了。

  只見皇帝病得確實很重,虛弱得拿一個婦人都沒辦法。他臉上的黑色斑點越來越深,氣色微弱,若不是有艱難的喘息聲,看上去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死人。哪怕是曾經叱吒風雲的大人物,在此時也只有醜陋、死亡的氣息。

  旁邊的符金盞卻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她雖然二十好幾了,卻不知為何仍舊有青春的活力。白淨的外表,靚麗鮮艷的顏色,無處不充滿了生的美好。

  郭紹忽然有種錯覺,在這充滿了神秘氣息的昏暗屋子裡,看到的是兩種意象。一種代表了死亡、一種代表了生命。

  好像兩個世界的人,他們卻是夫妻。不管那大人物是怎樣厲害,但最直觀的感受……仿佛一朵鮮花插在一坨正在腐爛的牛糞上。

  那枯竭全無彈性的皮膚就像已經凝固的死皮,病斑好像是正在腐爛形成的屍斑,冒起來的經脈和正在蠕動的黑灰蛆蟲一樣。

  帝王的神秘,是因為高高在上,通常不能靠近他、觀察他。但現在郭紹觀察了一會兒,漸漸有了勇氣,衝動之下忽然瞪眼道:「我要在這裡成就更大的功業,徹底戰勝他!」

  「你已經戰勝他了,雖然是趁他虛弱的時候。」符金盞冷笑道。她的表情看起來很奇怪,完全對皇帝沒有敬畏之心。

  也許一個再厲害的人、也是凡人,與人太親近了也會被看穿強大的外衣。

  郭紹大膽地說道:「我要做到官家曾經做到的事、以及他做不到的事!這樣我才能從皇帝的陰影里真正站起來!」

  符金盞忽然冷冷道:「郭將軍想做什麼,稱帝?沒什麼,這世道所有的皇帝都是通過奪取前朝基業獲得,太祖、床上的皇上、周朝的一眾將士,都曾是後漢的臣子。」

  郭紹一語頓塞,現在說這個實在早了點,他的威望和實力都不夠……

  這時皇帝忽然睜開了眼睛,怒目以視:「朕……朕……」他好像恨不得將符金盞碎屍萬段一般,反倒沒管郭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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