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繼業部用沙船裝著火炮和大量輜重,行軍很緩慢,追了三天,什麼都沒追著,卻一路燒殺劫_掠。
三天後,馮繼業感覺自己好像走到了了無人煙的荒野,沿江的百姓聞訊早逃得乾乾淨淨。
他站在甲板上,滿目儘是草木,綠意盎然的原野、蔥鬱的樹林,與河邊淺灘上蒼白的蘆葦相映成景,若只是翹首站在船上賞景,卻是別有一番意境。
船槳在水裡攪動的「叮咚」聲顯得有點寂寞,驚鳴而起的禽類更讓天空十分空曠。岸上的許軍兩千餘眾集中在一起,也好像沒多少人。
此時除了人口集中的城市和市集,鄉間的人著實顯得稀疏。
但馮繼業無意賞景,這樣寡淡無味的行軍反而讓他感覺焦躁。
他百無聊賴地站了半天,迎面一艘輕舟小船劃來,一個武夫登上旗艦甲板,抱拳行禮,直起腰來遙指西北邊,「馮將軍請看,前面那段河道不同尋常。」
馮繼業眺望了一陣,開口道,「那片白色的東西是蘆葦水域?」
武夫道:「正是,前方三里長的河道內,前後有三處支流,水道繁複;且河面大片蘆葦連綿不絕。兩岸林深樹密。這地形極易藏匿水陸兵馬,不可不防。」
馮繼業表情嚴肅,沉吟道:「樹林和蘆葦太多,斥候一時也無法搜索。沒有數百人花上幾天幾夜,搜不出什麼東西來。」
武夫道:「馮將軍英明!」
船隊和兵馬繼續緩緩前進,那滿目一望無邊的蘆葦和叢林也愈發清晰地出現在視線中。又有武將乘小船靠近旗艦,詢問馮繼業是否停止行軍。
馮繼業思量稍許,道:「繼續進發!」
「將軍……」武將道。
馮繼業煩躁地說道:「人馬逗留在此地幹甚麼?」
武將忙勸誡道:「謹防伏兵!」
馮繼業一揮手:「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下令全軍戒備!」
「得令!」
江面上鐘鼓聲和吆喝聲熱鬧了一陣,然後又漸漸安靜了不少。大小船隻上的船槳依舊不快不慢地攪動著江水,浮在清涼綠水上的船繼續溯流而上。
馮繼業無法再嫌棄天氣悶熱,取了頭盔戴上,手放在了腰間的劍柄上。目光非常緩慢地一處處盯著觀察。
周圍的人都仿佛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順利通過這片看不清的水域。甲板上的一個侍衛騰出一隻手,默默地擦拭了一下從鐵盔帽檐下淌出的汗水。時間在非常緩慢地流逝。
許久後,忽然前方一艘船上傳來許多人大喊大叫的聲音。
馮繼業立刻轉過頭看,大聲問道:「發生了何事?」
有人答道:「將軍,那艘船好像撞上什麼東西了,只能等前邊的人稟報!」
馮繼業當機立斷道:「敲鐘,下令各船停止前進!」
江面上再次喧譁嘈雜起來。
少頃,便見蘆葦水草叢中兩隻竹筏冒了出來,接著更多的板船和竹筏一下子便出現在江面上,首先直奔一艘桅杆已歪歪斜斜的傷船,四下里喊聲大作。
馮繼業大喊道:「備戰!」
他抬頭看去,旗艦船樓上一排三角形旌旗剛剛換上了表示停止前進的黑色旗,銅鐘的持續敲擊聲仍未停息。這時,船艙里的鼓樂手又「咚咚咚……」敲響了戰鼓。
江面上喊殺聲四起,喧譁不已,不多時,忽然「砰砰砰……」的炮聲摻和了進來,各艘沙船上的子母小炮和火_槍都響起了,硝煙像白霧一樣在水面上迅速蔓延。
「啪啪啪……」馮繼業聽到岸上的樹林裡也響起了火器齊射的聲音。許軍步兵放火_槍都是齊射,於是那林子裡的爆響一陣陣響,聲浪一浪接一浪,此起彼伏。
馮繼業按劍四平八穩地站在甲板上,冷眼觀察著眼前的場面。他認為水面開闊,便於許軍火器施展火力之長,情況應稍好;最應該擔心的,是岸上樹林裡的兵馬,草木甚密,阻礙太多,無法避免短兵廝殺!短兵相接,顯然人多的作用很大。
這時有人划船過來喊道:「稟馮將軍,江中有木樁尖利之物,有兩隻船撞上滲水了!」
馮繼業手一揮回應。
旗艦甲板上一通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響。放炮過後,另一些裝填好的子母炮炮架又推到了船舷上。士卒們吆喝著把鑄鐵炮身里的亮琤琤的銅子炮拔出來,換上新的子炮。馮繼業帶兵後了解過這些禁軍兵器,子母炮的威力和射程遠不及鑄銅大炮,但更輕,放小船上也能放,且對付交州水軍那些舢板夠了。
炮火過後的硝煙稍稍飄散,馮繼業朦朦朧朧看到敵兵在水面上抱著木頭在撲騰喊叫,江面上的木板竹竿到處都是,一片狼藉。
不遠處的蘆葦叢燃起了一團大火,可是空中沒什麼風,火勢難以蔓延。周遭簡直一片混亂。
「放!」一員將領拿著劍指著遠處的小船。十幾個神射手拉開弓弦,他們昂首挺胸姿勢幾乎是一樣,馮繼業看得出來,禁軍兵員著實訓練有素,「砰砰砰……」的弦聲仿佛琴弦的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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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中箭的慘叫,很快被「砰砰砰……」噴_射火焰的輕炮爆炸聲掩蓋下去了。
不到一個時辰,江面上的舢板竹筏便不再出現了,敵兵如此伏擊圍攻起不到作用。遠處有炮火和弓箭,近處有火_槍,盾牌也頂不住!
周圍的戰船上都喊起了擊退敵兵的話。
馮繼業問道:「岸上的人馬如何?」
硝煙散過,有小船劃來,船上站的人不及上旗艦,便抱拳喊道:「敵兵未擊破我重步軍方陣,潰逃了!」
馮繼業聽罷鬆了一口氣,回顧左右的禁軍武將喜道:「虎賁軍的人馬果真了得,老子仍是小看了爾等。」
部將們聽到誇張,嚷嚷道:「俺們這些步軍,列陣正面抵擋的是遼國精銳重騎,對付蠻人亂軍,不用火器也能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
「哈哈哈……」
炮聲銃聲漸息,只有零星的銃聲。許軍收拾戰場,救起傷兵和落水的人,殺掉沒跑掉的敵兵,在安了暗樁的江面滯留半天,方才通過了這險惡之地。當是時,太陽已落到了西面的樹梢。
馮繼業遣排陣使擇視線開闊之地紮營。
當晚,諸將聚到中軍帳中議論紛紛,出「太平寨」三四天後,大伙兒都漸漸迷茫。
有部將嘀咕道:「眼下這光景,啥都追不上,唯有等敵兵襲擾方能一戰。離營越來越遠,深入敵境,勝幾場不如便回了罷。」
馮繼業撫掌大聲道:「沿路亂軍皆鼠輩,率精兵為這點軍功奔勞,無疑驅虎殺雞!」
眾人紛紛問道:「馮將軍有何高見?」
馮繼業翻開一張畫線簡陋的圖,手指在上面連敲三下,「螺城!」
「嘩!」帳篷里馬上沸騰了,眾人的神色皆變得誇張,有的人震驚,有的人一臉疑惑,有的只顧搖頭。
隨軍文官馬上反對道:「不可!吾等乃前鋒軍,人馬兵力甚少,離國千里山高海闊,事先並未決定與交州軍決戰,何況一來就攻敵首府?!」
「哐!」馮繼業抬手就將鐵盅狠狠摔在地上,那物什立刻扁了。他怒不可遏,火道:「老子是主將!就是長史鄭賢春和副將張建奎在場,他們能說了算?啊!」
帳篷里立刻鴉雀無聲,那文官也不吭聲了。別的武將自然也沒人在這火頭上開口。
不料馮繼業根本就是個喜怒無常之輩,剛剛還怒不可遏,轉眼便一本正經地好言道:「敵兵不堪一擊,可咱們人生地不熟,找不著,追不上。不過人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有一個地方是我等建功立業之地……螺城!」
「三千精甲,足以滅其國!」馮繼業的眼睛泛紅,情緒壓不住的激動,「我不止一次細瞧,以堂堂之陣,敵兵人多人少皆非對手。咱們能擺開輕易擊敗敵兵,現在船艙里裝有一些重炮,為何不能攻城?」
有一個年已中年的武將小心地好言勸道:「馮將軍有勇有謀,頗有膽識。但強攻重鎮,必先圍城,咱們不足三千人,如何圍城?陳兵城下,四面皆是敵境,糧道、退路全無,斥候寸步不能行,縱是虎狼之師,在高牆之下如何作戰?」
馮繼業道:「螺城工事,比中原的城池相差甚遠,汝等勿慮。至於周遭據點城寨,豈非我部『徵收』糧食之地?所獲之丁口,還能驅趕上去掘土攻城……」
他不等部將開口,立刻斬釘截鐵地問:「滅國(交州已建國號大瞿越)之功,爾等毫不動心?三千精甲滅國,傳遍天下,天下億兆之民豈不津津樂道?光宗耀祖,功成名就,就在今日!」
顯然馮繼業之前說的話作用不大,但最後這句確確實實打動了在場武將們。武將不貪功?那簡直如同太陽自西升!
只有隨軍文官道:「兵權在馮將軍之手,若馮將軍執意孤行,下官不得不馬上派快馬回應,告知鄭長史。」
馮繼業惱道:「娘_的,愛咋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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