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七十九章 無力感

  戰場上炮聲隆隆,連綿山中的戰場,完全就是一場浩大的悲劇!李彝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巫術?!」

  站在一旁的楊袞也呆了,他忽然普通單膝跪地,口中用契丹語念叨著什麼,大概是「完了,完了」。【△網w ww.Ai Qu xs.】

  李彝殷大吼道:「快!傳令諸部離開,走,走……」

  身邊有人急忙應道:「遵命!」片刻後,那人又問:「如何傳令?」

  李彝殷也不知道。戰陣之上,已經把大量的人部署到了陣前,就算人馬沒有亂,臨時忽然要全線後退也極可能造成全線潰敗!所以臨陣後退一向都是大忌!

  而現在旗幟人馬混亂的場面,中軍下達的軍令難以到達武將手中,武將更無法控制自己的人馬;而鳴金收兵只會帶來更大的潰敗和混亂。

  李彝殷手握十餘萬人馬,此時卻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就好像一個人的四肢失去了知覺,完全無法控制力量。

  手腳都在顫慄,在發抖!

  「蒼天吶……」

  他眼睜睜地看著大面積的人馬陷入修羅場和混亂,長久地看著,卻沒有任何辦法。此時再改變戰術進退,太遲了!神仙也做不到。

  兵敗如山倒,廣闊戰場上的全面失敗,來得如此直觀、迅猛!

  李彝殷在深深的絕望中無法自拔,他真正意識到了後果的嚴重性。這一仗不僅敗光了他的兵力,更會敗光党項舉族的根本,戰場上幾乎集中了所有強壯的党項男性,底子都輸光了,整個部族的前途還有任何機會?

  他很後悔:「我昏了頭,事前還是沒有慎重地估計無法承受的結果……」

  一旁的楊袞跪伏在地上,雙手緊緊抓著此地的黃土,良久沒有吭聲。他似乎更早地回過神來,意識到了眼前的現實,這時從地上站了起來,丟掉手裡的黃土,伸手放到了劍柄上。

  「鐺!」劍鞘的機關一聲輕響。李彝殷立刻轉頭看著楊袞。

  就在這時,親兵衝上來保住了楊袞的手臂,大聲說著什麼,楊袞與他們爭執了幾句。

  李彝殷見狀問道:「楊將軍要自_裁?」

  楊袞一臉痛苦,咬牙道:「許軍用的不是巫術,是火器。【△網w ww.Ai Qu xs.】咱們沒見過的火器和戰術,這場仗一開始咱們沒摸清,從進攻的那一刻就輸了!而現在,敗局鑄成,無法再改變無數人因本將的愚蠢死掉的下場。

  本將愧對戰場上的兩萬遼軍勇士,愧對大汗和蕭公的重託,就算回上京,諸貴族大臣也不會放過我……死對我來說,是解脫!」

  後面的遼軍部將急勸,沉聲道:「蕭公應會保楊將軍,何況許軍的戰法,尚需楊將軍歸國稟奏,以免遼軍再落入同樣的陷阱!」

  楊袞聽罷立刻被說動。

  而李彝殷卻一臉絕望,死的心也有了。求生欲人皆有之,好好的一個人卻突然想著自己尋死,實在是因為後果嚴重到覺得自己的性命也無關緊要的地步!

  党項部將也在勸:「李公若去,您的兒子和諸部首領都不能號令各部,党項定將一盤散沙,任人魚肉!」

  李彝殷長長地嘆息,望著山下的遼闊起伏的場面。天地間仿佛都已被硝煙和血污充斥,大地上全是混亂的人群。黃塵中的太陽,也蒙上了一層陰影,不忍直視如此慘狀。

  四面的人像驚慌的蟻群一樣,向八方散落逃跑。各陣中間的人群則一邊向後逃跑,一邊相互踐踏,東邊的許軍尾隨其後追殺。

  連北面山坡上的大群騎兵也被衝擊追殺得擁擠不堪,只有靠後和兩翼的馬群才能撒腿飛快地四散逃奔,大片人馬正在緩慢地散架。

  許軍騎兵不過一萬餘騎,卻追著幾萬人馬殺!後面的步兵也在追趕,只是一時半會追不上。

  風雲變色,人潮湧動!

  李彝殷懊悔不已,為何要騎兵集中在北面?為何騎兵也會聚集起來讓別人用巫術一樣的火器摧殘!中了計,他和楊袞都完全想不到會這樣,甚至無法想像許軍那點騎兵能擋住幾萬騎的進攻!

  撤退的軍令已經不需要下了,因為幾乎所有人馬都在潰退、逃跑。沒人能阻止他們逃跑……

  ……

  和尋常的戰役沒什麼兩樣,勝負分出之後仍不是結尾,還有時間很長、死傷比戰陣多十倍的追殺之路!

  党項和奚人步兵後軍丟盔棄甲,跑得飛快,散亂的人馬已經跑得老遠;掉在後面因擁擠無法放開跑的前軍,又亂又密,被尾隨的追兵殺得血流成河。

  有的人想投降,但語言不通,四下里嘈雜的聲音如同雷雨天氣一般轟鳴,怎麼求饒都沒人知道。後面的人們大聲叫喊著,拼命往前擠,哪裡還有什麼秩序,人們只想比別人跑得快,壓根不會顧及整個大局的通暢。

  姚二牛的同夥已經殺進了亂兵中瘋狂砍殺,他尾隨上去,見兩個敵兵正按著一個許軍追兵拿狼牙棒猛敲,他急忙舉起火器,對著一個敵兵的背心,「啪」地一聲,抵著幾步的距離扣動機關,那人慘叫一聲,立刻撲倒在地,左右的亂兵立刻填補了那個空缺,腳踩得那人叫喚,一時間還沒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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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二牛腦子發懵,眼睛所見之地,全亂了,連許軍也一片混亂,只顧追殺。放槍之後,重新裝填就太費事了,姚二牛趕緊把火器往背上一掛,將銅製扣子上的麻帶一拉,從腰間拔出步兵障刀來,大叫著奔了上去。

  不料兩個敵兵轉身拿著長矛要拼命,但敵兵毫無秩序,有的人調頭拼命,別的人卻在向後跑,根本無法組織起像樣的抵抗。立刻就有好幾個許軍士卒撲上去,一隻手按著一個漢子的膀子,身體幾乎貼近,一手拿著障刀往那人肚子上拼命捅!「啊!啊……」那叫聲簡直聽得瘮人。

  姚二牛瞪圓衝上去,雙手抓著單手障刀,也用力地亂砍,他跌跌撞撞,腳下全是屍體,偶爾踩在土地上,卻好像踩在稀泥里。

  姚二牛知道,那是血水!

  一個正在跑的敵兵轉頭一看,見姚二牛提著障刀撲了上去,那帶兵手裡沒有兵器,睜大了眼睛僵在那裡。姚二牛還沒衝到面前,他便「啊」地大叫起來,眼睜睜地盯著那滿是血污的障刀……一剎那間,姚二牛看到了他顫抖的手掌,以及眼睛裡死灰一樣的恐懼的顏色。

  「噗!」姚二牛渾渾噩噩地撞到了那人懷裡,手裡的障刀扎進了那人的腹部。那人嘶聲慘叫,拽住姚二牛的肩甲推。姚二牛雙手抓著刀柄用力向側面猛拉,叫聲震得他的耳朵發疼。

  打了太多仗,現在姚二牛渾身緊繃,但對殺人已經麻木,見到敵兵就殺!因為無數的經驗就是這樣的,他不會多想。

  敵兵仰倒在地上,滿手血污捂住肚子,紅紅的腸子從手掌之間流了出來。那人躺在血泊中,雙腳蹬直,在抽搐,已經叫不出來了。

  一連追殺了近半里地,敗兵跑得越快,此時終於幾萬人都混亂地散開了,地上卻是密密麻麻堆積的屍體和半死的傷兵。不過他們大部分人跑不掉的,追殺還會繼續,可能會持續好幾天!

  姚二牛伸手抹了一把滿臉的血,抬頭喘氣時,只見漫山遍野全是奔涌的亂兵!耳邊嗡嗡嗡直響,仿佛身在夢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