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已暮,蕭塵走在回去的路上,忽然想到,今日已是七月初七,記得未央說過,她的生辰便是在這一天。
左右四顧,匆匆忙忙,他也不知要備什麼禮物,見這一路繁花遍地,心想未央喜歡花,便摘采一些拿給她好了。
到夜幕輕垂時,他拿著一束鮮花來到花未央的庭院外,輕輕喊了一聲,裡面卻無回應,不禁奇怪,未央分明在裡面,為何不回答自己?莫非是這幾天自己未來找她,她又生氣了麼?
當下,他便進入庭院,一走進去,便感到一股寒氣侵侵,上到樓閣,輕輕敲了敲門:「未央?你在裡面嗎?」
喊了半天,屋中也沒聲音傳出,蕭塵不禁皺起了眉,正待推門而入時,裡面終於響起了花未央的聲音:「呆……呆子,別……別進來。」
「未央?怎麼了?」
蕭塵眉頭一皺,這一剎那,他忽然感到一股極重的寒氣從門縫裡透了出來。
這樣一股寒氣,令他忍不住渾身一顫,再也顧不得那麼多,一下便將門推開了。
而推開門的一瞬間,眼前的一幕卻是令他呆在了原地。
「未央!」
蕭塵整個人一驚,鮮花一下掉了滿地,接著只見他一瞬間沖了進去,然而竟是被花未央此刻身上那股可怕寒氣阻擋得難以靠近。
「不要……不要過來……」
花未央蜷縮在床上,不斷往後躲去,只見她臉色異常的蒼白,頭髮上和眉毛上都凝結起了一層厚厚的寒冰,而這屋中的寒氣更是極重,旋繞在整個房間不散,也阻擋著蕭塵此時的靠近。
「未央……」
蕭塵再也管不得那麼多,全身真元一運,破開了那層層寒氣的阻擋,一下衝到床邊,伸手去探她的內息。
然而指尖一觸碰到她,卻似觸碰在萬年寒冰上一樣,令他渾身如遭電擊,如同突然碰著燒紅的陶瓷一樣,本能反應地將手縮了回來。
「怎麼會這樣……」
蕭塵滿目不敢相信,未央身上怎會如此寒冷,她到底怎麼了……
「呆子,你出去……」
花未央臉上痛苦至極,卻在不斷搖頭:「我沒事……真的沒事,就是有些冷,等過了今夜子時,就會慢慢好起來,你不要靠近我,會凍傷你……」
「未央……」
蕭塵才不去管她怎麼說,掌心真元一運,立刻抵在了她背上,將自己體內的純陽之氣,源源不斷往她身體裡送入。
「呆子,你不要……」
「別說話。」
蕭塵眉頭緊皺,雖然不知她體內為何會有如此重的一股寒氣,就像那次在崑崙山上一樣,但是他知道,他體內的純陽之氣,能夠緩解這股寒氣。
一刻鐘過去了,兩刻鐘過去了,花未央臉上終於恢復了些許氣色,蕭塵見她已慢慢好轉,立刻收回功力,問道:「如何?好些了麼……」
「呆子……」
花未央臉上仍是有些蒼白,一下撲在他肩上,眼淚涔涔道:「你做什麼呀……我不是說了麼,會折損你壽元的……」
「沒事……」
蕭塵輕輕撫了撫她背上的長髮,只要能令她稍減痛楚,便是折損幾年壽命又如何?花未央卻不斷搖頭:「你不明白的,不會明白的……」
過了許久,花未央才停止了抽泣,此時月光正好透過窗照了進來,只見她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幾顆晶瑩的淚珠,蕭塵忍不住一嘆,伸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痕:「好點了麼?」
「恩……」
花未央看著他,又看看門口散落一地的鮮花,最終欲言又止,蕭塵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體內那股寒氣,究竟怎麼回事了麼?」
「沒事……」
花未央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只是體質偏寒,從小就怕冷,過一過也就沒事了……」
「可是……」
「真的沒事。」
蕭塵還待再說什麼,花未央伸出手指,輕輕擋在了他的唇邊,緩緩搖了搖頭:「這麼多年我都過來了,你不要擔心……」
蕭塵也不多言了,此刻窗外月光明朗,卻解不開,二人各自深藏著的心事。
一直等到天快亮時,花未央才慢慢睡去,蕭塵輕輕替她蓋好被子,望著窗外曉風殘月,靜坐了一會兒,才起身走到屋前,將那散落一地的鮮花重新拾起來,放在她的花瓶里,最後才安安靜靜離去。
時間又過去三天,花未央身上的寒傷基本已恢復,這日兩人來到孤燈真人這裡,而孤燈真人也知曉,二人今日是來道別的。
「無塵小友,未央姑娘,你們來了。」
閣樓里燃著幽幽檀香,孤燈真人從蒲團上站了起來,蕭塵上前一步,對其拱了拱手,說道:「晚輩與未央,今日是來向前輩告辭的,這些時日,多謝前輩的照顧。」
「恩……」
孤燈真人微微頷首,走了過來,想說什麼,最終只道:「往後在外,多加小心。」
「多謝前輩提醒,我會注意。」
蕭塵明白孤燈真人的意思,倘若他是仙北古境的人,孤燈真人自然不會說這句話,但如今孤燈真人已知曉他並非仙北古境的人,一個人實力再強,終究勢單力薄,難抗那些大勢力,而偏偏他剛來仙北古境不到一年,就得罪了不少勢力。
「未央,你還有什麼話想對前輩說的麼?」蕭塵轉過頭,向花未央看了去。
花未央上前一步,對著孤燈真人輕輕一笑:「叨擾多時,也是時候離開了,這呆子一向不太會說話,總之,前輩今日授藝之情,未央替這呆子記下,此生不忘。」
「哈哈!」
孤燈真人聽後,難得開懷一笑,不斷搖著手道:「未央姑娘,你這般說,卻是客氣了。」
花未央輕輕一笑,又向蕭塵看了去,小聲道:「你這呆子,前輩的神通,豈是輕易便授人的,還……」
她想打笑說一聲「還不快叫聲師父,然後走了」,但一想到凌音,怕又勾起蕭塵的傷心往事,便改口道:「還這麼木訥訥的。」
蕭塵撓了撓頭,這才想到,蒼龍之力歸蒼龍之力,那是自己交給太武真人的,可在拿到蒼龍之力之前,孤燈真人非但讓自己對元嬰有所了解,還盡心盡力替自己穩固白嬰和修為。
如今又特意傳自己一門大自在神通,根本就沒想過要什麼回報,此情此意,又豈是一句「多謝前輩照顧」便能了卻的?蕭一塵啊蕭一塵,這一層上,未央可是比你細心多了。
孤燈真人手捋白須,看著二人含笑不語,心想這丫頭聰明伶俐,實是世間少有,當真不知她究竟是什麼人,如此通曉世情,可遠勝過天瀾劍宗那秦娥丫頭許多了。
「對了,無塵小友,這樣東西你拿著。」
這般想著,孤燈真人又從袖中取出一樣事物來,卻是之前蕭塵進天極塔時交的天極牌,如今那天極牌後面,已經刻上「了無塵」三個字了。
天極塔這些年來出過不少優秀弟子,學成之後,弟子們或是各奔前程,或是回到自己家族,但這天極牌,刻上每個人的名字後,世間便僅此一枚,往後若遇上什麼難處,依舊可持此牌向天極塔求助。
儘管如今的天極塔因為一些事,在外人看來,實力大不如從前,但曾經,天極塔卻是三大勢力裡面實力最深不可測的,時至今日,只因多年前某一件事。
蕭塵伸手接過天極牌,一枚小小的天極牌雖輕,但承載的情義卻甚重,不禁令他又回想起了當初,在玄青門那麼長的時間,來的時候什麼未帶來,走的時候,也什麼都未帶走。
如今來到天極塔才不到一年……明知自己並非真正要入天極塔,孤燈前輩卻依舊將這枚天極牌交給了自己,還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此情甚重,也……甚是沉重。
……
離開天極塔後,蕭塵臨行回望,只見雲層里,那一座塔隱隱約約,高不見頂,千百年來,這座塔始終屹立不倒。
「呆子,接下來去哪?」
正此時,花未央忽然打斷了他的思緒,蕭塵回過神來,向遠處雲霧渺渺的天際望了一眼,說道:「去中境,我想去別劍山莊的遺址看看。」
「好。」
花未央點了點頭,心想他終究還是想著上次的事情,也罷,去看看倒也無妨,倘若真是如她所猜測的那樣,事情或許就不簡單了。
仙北古境的出行並不似仙元中土那樣方便,直到半個月後,兩人才換乘車馬,來到東境與中境的交界,此處山脈綿延不絕,穿過之後,便是最為繁華的中境了。
此刻兩人站在一座青峰上,眺望著前方雲繚霧繞的山脈,蕭塵又轉身往來時路望了一眼,花未央見他神色間若有所思,問道:「怎麼了?」
「沒。」
蕭塵搖了搖頭,轉過身來,不知是錯覺還是怎樣,總感覺這些天一路過來,好像被什麼人給盯上了。
「走吧。」
兩人身形一動,眨眼間便消失在了那雲霧蒼茫的山脈之中,直到三天過後,二人才穿過這座山脈,又花了三天時間,才來到別劍山莊的遺址處。
時下正值八月,其他諸多地方仍處於炎熱之中,然來到別劍山莊山下後,漸漸便能感受到一股寒氣侵侵。
再往前行走數里,只見半空中陰雲覆蓋,山野冷風呼嘯,四周更是枯草叢生,亂石嶙峋,黃昏之下更增添了幾分淒寒。
如此景象,蕭塵不由得想到了當初那座古村遺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