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兩隻高大的魔傀向自己走來,花未央不禁微微一怔,說道:「萬一他看見了,怎麼辦……」
直到現在,花未央都不敢讓蕭塵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她也還記得,當初崑崙山上,他說的那些話:「若有朝一日,讓蕭某知道你在世間為惡,三尺青鋒,絕不留情……」
如今她當然不是怕他三尺青鋒不留情,只是想到,他畢竟是人間之人,又是妙音仙子的徒弟,有時候難免和當初一樣執拗,倘若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只怕從此,二人之間又多了一層隔閡。
問天道:「當初,是因為我對他不了解,才讓你隱藏身份,而如今,這麼多年了,倘若他知道你身份後,便……」
「不不不,不會的……」
聞言,花未央連忙搖著手道:「他不會的,這次我聽仙姝說,他為了我,先是去了蝕骨之地,接著又去了古仙界,大鬧古仙界,毀去無數仙界靈脈,還去了什麼禁忌之地,差點出不來,全都是為了給我帶回仙界雨露……」
見她如此著急解釋的樣子,問天不禁搖頭一笑:「你啊,我只是說了他一句,還沒說完,你這,便護了他多少句?果然,長大的妹妹,是留不住的,你看你小時候,我那麼疼你……」
這回花未央倒是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吐了吐舌頭,不再繼續說了,又不禁想到從前,無欲天剛成立那幾年,那時候蕭塵心性大變,殺氣日漸增重。為此她還與他鬧過矛盾,可是每每有別人說他如何如何時,她總是第一個站出來回護他,不管對也好,錯也罷,反正不許任何人說他的不好。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有一道氣息往這邊而來,花未央朝著氣息傳來的方向看了看:「他來了……」
問天輕輕點了點頭:「嗯,我也要離開了,等事情完了,我要儘快回幽界……未央,你在人間,不可再像上次一樣。」說完,手一伸,兩口青石棺出現在了半空中。
「控制傀儡的方法,我以前教過你,還記得嗎?」
「嗯……記得。」
「那我走了。」問天不再多言,身形一動,瞬間消失在了原地,一點氣息也沒留下。
花未央看著面前的酉亥二傀,也不多做猶豫,立刻捻指掐訣,令兩隻傀儡回到青石棺中,手一抬,又將兩口青石棺收進了衣袖裡。
「未央……」
過了一會兒,遠處出現了蕭塵的身影,見他匆匆忙忙趕來,花未央眉心一凝:「你反噬在身,怎麼出來了……」
「無妨,服了藥聖前輩的丹藥,已經無礙。」
蕭塵一邊說著,一邊仔細觀察著周圍,花未央怕他起疑,說道:「我們回去吧,剛才我追上來時,已經不見九幽他們了……你,你怎麼了?」
蕭塵靜靜看著她,伸手輕輕撫著她的臉龐,細聲說道:「剛才你醒來的時候,我以為你變了,那一剎那,突然覺得好陌生,我當時在想,你還是不是從前那個未央……」
「笨蛋……」花未央蹙眉看著他:「當時情況那麼危急,我哪裡能顧得上和你說話……」
「我知道。」
蕭塵往前走了一步,輕輕抱著她:「可你知道嗎?當初我聽明月和紫鳶說,說你那一日在玄青門,當眾服下萬毒丹……那一瞬間,我感覺我剛活過來,卻又死了。」
「我……」
聽他靜靜說著,花未央也只感到心裡一酸,此時在她腦海裡面,又回憶起了那一日,玄青門……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若未央今日一死,可化解正魔萬年宿怨,可讓世人從此放下對他的偏見,那未央今日,服下這一枚萬毒丹……又如何。」
「未央,答應我……以後,不要再這樣了,你若死了,今後我獨活於世,縱然長生不死,豈非也只有無盡悲傷日日伴隨。」
「嗯……」
這一刻,二人抱得更緊了,花未央的眼角,也慢慢有淚水聚起,當年,她只是服下一枚萬毒丹,而他這些年,又走了多少萬里路。
蕭塵道:「現在你醒來了,藏鋒谷的這筆帳,我也應該找他們算算了……」
「不要……」
花未央一下抬起頭來,看著他道:「如今天外天隨時都可能來襲,而藏鋒谷也是人間一股不弱的力量,更何況,現在那些正道玄門,好不容易才對你放下些許偏見,倘若這時,你又去找藏鋒谷的麻煩,豈非又讓他們……」
蕭塵道:「世人如何看我,我從來不在意,但是這一次……未央,我聽你的。」
「嗯!」
花未央臉上一喜,又一下撲在他胸口,緊緊貼著他的胸膛,閉著眼睛,輕輕地道:「昏睡的這段時間,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我是崑崙山上的一塊璞玉,過了好多年,好多年,才終於變成人……而我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人,便是你……你從百花里走來,你走過的地方,冰雪也消融了,冰雪之下,是盛開的百花……」
淅淅瀝瀝。
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雨絲落在二人身上,冰冰涼涼的,花未央抬起頭來,看著滿天的小雨,忽然笑靨如花,一下撐起了飛花憐幽傘。
傘的周圍,有花瓣幻影飛舞,與此刻的雨,仿佛交融在了一起,蕭塵輕輕一笑,撐著傘,牽起她的手,往前走了去。
「我們要回無欲天嗎?」
花未央抬起頭來,看著他問道,其實她多想,這雨再多下一會兒,不要那麼快就停了。
蕭塵搖了搖頭:「不,無欲天那邊我都安排好了,這次九幽來襲,我擔心北邊靈力有異,我們現在去看看吧。」
「嗯!」
片刻後,兩人來到了無欲天北部山脈,幸好此處靈力,並未受損,想來無定宗那邊已經沒事了。
蕭塵拿著手裡的天宗密令,凝眉說道:「這枚密令,是追命拼死帶回來的,我之前不知道,白鸞竟讓她一個人去調查無定宗。」
「無定宗……」
花未央眉心微微一凝,之前醒來時,仙姝夫人已經將所有事情,以一道神念傳給她,因此她也知道這次的事情,以及這些年,人間的劇變。
蕭塵收起手裡的天宗密令,又向無定宗的方向看了去,說道:「此處離無定宗不遠,我們過去看看。」
「嗯。」
過了一會兒,兩人又來到了無定宗,昔日的一大宗門,如今卻是滿目瘡痍,許多地方都遭到了破壞,陣法也毀了。
「尊上……是尊上!」
來到殘破的廣場上,立時有許多人上前,而薛無廣聽聞尊上來了,也立即與幾位長老趕了出來。
「尊上……未央宮主!」
「嗯……」
蕭塵環視著四周遍地狼藉,凝眉問道:「池峰和鍾離兩人呢?」
「他們二人……」
薛無廣雙眉緊鎖,最終開口道:「那兩人之前收到無欲天傳回來的消息,已經提前逃走了。」
「也罷。」
蕭塵此時也沒工夫去追那兩人,這時,一間殘破大殿裡,又有一道人影走了出來,那人身負重傷,血跡斑斑,卻是康定峰。
蕭塵向他看了去,心裡難免一嘆,無定宗的三位太長老,竟有兩位叛變,幸好北邊的靈力沒出問題,否則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罪人康定峰……愧見無欲尊上。」
「罷了。」
蕭塵沒有多言,康定峰抬起頭來,臉上有些猶豫,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花未央看向他道:「康玉宸被那人種下九幽魂蠱,現已被我取出,改日我讓人將他送回來,隨你們自己處置。」
聞言,康定峰臉上一怔,最終長長一嘆,又向花未央拱了拱手:「多謝宮主……留他一命。」
蕭塵向薛無廣看了去,說道:「你這裡暫時不必擔心,過些時日,我會讓人下來。」
……
離開無定宗後,兩人往無欲天的方向回去了,而這一路上,花未央見他始終凝神不語,心事沉沉,問道:「你怎麼了?剛才從無定宗出來後,我看你一直心神不寧……有什麼事情,你跟我說。」
蕭塵終於停了下來,見他仍然不語,花未央道:「是關於無定宗和北部靈力的事情嗎?還是天外天……」
「不。」
蕭塵搖了搖頭,花未央雙眉一凝:「那是什麼事?」
蕭塵深吸了一口氣,向無欲天的方向看去,緩緩道:「之前在抵抗天罰的時候,有一瞬間,我突然感應到……」
「感應到什麼?」花未央迫不及待問道,這一刻,她臉上神情也逐漸變得緊張了起來。
蕭塵慢慢轉過身來,看著她道:「未央……我的生死劫,可能要來了。」
「生死劫……」
聞言,花未央臉色一白,頓時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雙眼也一下紅了,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我才剛剛醒來,我們好不容易才見著,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快……」
「未央!」
蕭塵一下伸手將她扶住了,說道:「未央,你別怕,只是那麼一瞬間,我略微感應到而已,未必當真會來,我知道我說出來後,你一定會擔心,可我不說的話,你又會一直問下去……總之,不要擔心,沒事的。」
「真的沒事嗎……」
花未央仍是臉色煞白,生死劫是什麼,她怎能不知,又怎能不怕,是僅次於天人五衰的生死之劫。
為何生死劫會突然到來,難道……難道,素問仙子,素問仙子當年說他只有二十年期限,難道是因為已經過了這二十年期限嗎?